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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式展覽: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近年來,國内外主打沉浸體驗的展覽狂飙突進。當藝術不再限于給人以熏陶,而是将公衆融入作品之中;當美術館不再企圖以精英姿态灌輸知識,而是以刺激感官的展覽,鼓勵公衆在社交網絡分享體驗,那麼美術館是否成為視覺遊樂場?技術是否能帶來真正的藝術沉浸感?沉浸式展覽,是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本文基于倫敦蛇形畫廊正在舉行的沉浸式展覽,延伸出藝術行業對這一現象的思考:有斥其淺薄者,也有認為其為商業模式的探索者。

沉浸式展覽: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沉浸式的梵高展

在倫敦蛇形畫廊,空氣中漂浮着木煙的氣味、耳邊是一段詭異的配樂、眼前是一個全息外星人在太空舞蹈。展覽為觀者預備了五款VR裝置,每款都模拟了不同的外星生命,戴上VR眼鏡,你會感到自己被一群藍色像素包圍,它們像水母般漂移,那種不穩定像是神經元被按摩。

這是蛇形畫廊正在舉行的法國藝術家多米尼克·岡薩雷斯·福斯特(Dominique Gonzalez-Foerster)的沉浸式展覽“Alienarium 5”的參觀體驗。近年來,利用增強現實和虛拟現實等技術讓觀衆“沉浸”,将實體世界與數字型驗相結合的裝置藝術變得非常流行。精心制作的高科技裝置讓藝術家的作品不再曲高和寡。

沉浸式展覽: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倫敦蛇形畫廊,“Alienarium 5”展覽現場

“這個展覽是混合現實的——它既是虛拟的,也是實體的。 它涉及到觸覺、嗅覺以及眼前螢幕上無法擁有的各種東西。”蛇形畫廊的藝術總監漢斯·烏爾裡希·奧布裡斯特(Hans Ulrich Obrist)說。 在經曆了因為新冠病毒導緻的間歇性社會隔離之後,那些讓人沉浸式的感官活動重新吸引了公衆。人們想獲得“在家中電腦前無法體驗到的東西。”小漢斯說。

裝置藝術家與新技術合作由來已久,小漢斯以貝爾電話實驗室工程師比利·克魯弗(Billy Klüver)為例,他與勞森伯格(Robert Rauschenberg)、伊馮娜·雷納(Yvonne Rainer)等藝術家合作制作了動态雕塑和音景。當代藝術家詹姆斯·特瑞爾 (James Turrell) 和奧拉維爾·埃利亞松 (Olafur Eliason) 等運用光線構成機構裝置,讓白盒子空間變得讓人欣喜若狂。

對于沉浸藝術,不少策展人和藝評人都會提到蘭登國際的“雨屋”,并認為正是它将這種藝術形式推廣到藝術機構中。2012年“雨屋”在倫敦巴比肯藝術中心首秀獲得極大成功,此後,這個可以讓人在雨中漫步不淋衣的裝置每到一個城市,均會成為全城的熱點。倫敦設計博物館 策展人賈斯汀·麥吉爾克(Justin McGuirk)表示:“‘雨屋’大受歡迎,人們排着長隊等待,不少藝文機構也希望能夠展出‘雨屋’以吸引更多的觀衆。”

沉浸式展覽: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蘭登國際的“雨屋”

雖然蛇形畫廊的展覽是免費開放的,但大多數沉浸式的展覽往往是收取高昂門票的商業活動。比如,作為最為公衆熟知的藝術家梵高,有關他的沉浸體驗展覽在全球多地均有上演,通常主辦方會打着“重塑博物館的概念”,讓梵高自畫像通過投影飄到畫布上,或是将向日葵的筆觸投射在靜止的花瓶上……類似的展覽像是巡回演出,往往租賃一個空間,便可以搭起舞台。

在這類展覽中,與藝術家生平成為了通過程式運作的标簽、圖式和短句。不過,參觀者似乎并不介意,并不時發出“太美了”的贊歎。這類展覽往往會在尾聲打造一個可以讓參觀者坐在地上的空間,以梵高為例,主辦方會将《星夜》的旋轉特寫鏡頭投射在周身環繞的帆布上,并附上協奏曲,努力營造着重大時刻的氛圍。但展覽給人的總體印象卻是随意的,主辦方不會有關于藝術本身的探讨,而是将梵高世俗化為“搖滾明星”,并列出其在拍賣場上的高價。

沉浸式展覽: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FeverUp在倫敦做的沉浸式梵高展

娛樂活動平台FeverUp是做此類沉浸式展覽的主辦方之一,他們強調市民文化、制作“可通路”的藝術,并邀請網際網路使用者投票決定自己希望看到的沉浸式展覽,目前梵高、達利和泰坦尼克号展覽正在巡回展演中,今年還計劃推出弗裡達和疊戈·裡維拉、克裡姆特。目前梵高體驗展的周六普通門票為25英鎊。

這些身臨其境的裝置并不依賴于稀有文物的展示,幾乎可以以工業規模複制。從理論上講,隻需要擁有版權,就可以在全球任何地方展示,與傳統博物館和美術館相比,在傳播和普及上,技術平台有着顯著的優勢。“疫情期間,遊戲産業蓬勃發展。藝術行業也清楚看到這一點,并意識到奈飛(Netflix)等流媒體平台在共享文化形式上取得的成功。”蛇形畫廊藝術技術項目主任凱沃森(Kay Watson)說。該項目在2020年1月釋出了一份報告,研究如何使藝術展覽接近主題公園的營運模式。報告作者寫道:“這可能會引發一個問題,即何為真的藝術和‘藝術空間’?”

沉浸式展覽将“藝術”轉化為“内容”,并鼓勵公衆在社交媒體上分享。這種模式在行業内屢屢被诟病,卻無法阻擋人氣的飙升,其背後的推動力無疑是經濟因素。

目前許多藝術機構面臨着資金和觀衆人數的壓力,亟需迎合觀衆以獲得人氣和投資者的關注。觀衆容易受到網際網路KOL(網紅)的影響,主辦方則投其所好,在展覽中設“打卡點”,引導觀衆拍攝同款照片。

博物館和美術館也已經意識到,“使用者生成内容”(UGC,使用者将自己原創的内容通過網際網路平台進行展示或者提供給其他使用者)在傳播中的重要性。正如2018年藝術家Dena Yago在一篇文章中所寫,“一家公司的營銷計劃可能包括号召‘使用者生成内容’,得到的回應通常是社交網絡上釋出的自拍照、場景照和視訊”。“不可避免的是,适合在釋出‘打卡照’的藝術作品往往是光影沉浸式的,比如、‘雨屋’、草間彌生的‘無限鏡屋’、皮皮洛蒂·瑞斯特(Pipilotti Rist)的‘像素森林’和詹姆斯·特瑞爾的作品。”

藝術行業中有一些人樂觀地認為,沉浸式裝置可以讓藝術家(或藝術生産者)不再通過銷售作品獲得收益。 相反,藝術家可以向參觀者收取體驗藝術費用,甚至繞過傳統藝術機構。 東京teamLab團隊已經在這樣做了,這是一個由500多名藝術家、設計師和技術專家組成的跨學科團隊,他們以呈現飽和絢麗的燈光裝置聞名。2018年與日本都市景觀開發商“森大廈·MORI Building”攜手在東京六本木推出了“MORI Building 數字藝術博物館”。如今,teamLab在上海、澳門開設了沉浸式藝術空間,在巴黎、布拉格、巴塞羅那、紐約舉辦過展覽,并計劃于2024年在德國漢堡推出“歐洲最大的數字藝術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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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amLab,《增生無量的生命-每年一整年》

另一家開創沉浸藝術體驗項目的團隊名為“Superblue”,2020年由佩斯畫廊總裁兼首席執行官馬克·格裡姆徹(Marc Glimcher)和佩斯倫敦前總裁莫莉·登特-布羅克赫斯特(Mollie Dent-Brocklehurst)共同創立,“Superblue”已在邁阿密和倫敦設有體驗空間,在其位于邁阿密的體驗中心由倉庫改建而來,遊客穿過英國舞台設計師Es Devlin的鏡面迷宮、到達teamLab的互動花卉燈光裝置《增生無量的生命-每年一整年》,以及特瑞爾的以光、空間和色彩為主題創作大型裝置甘茲菲爾德(Ganzfeld,“全域”) 。“過去畫廊辦畫展是為了銷售作品。”格裡姆徹說,“如今在音樂領域可以花99美分下載下傳一首歌;在藝術世界,花25美元買一張沉浸式藝術體驗的門票,藝術家的收入非出售作品本身所得,而是門票收入的分成。我們也在思考是否存在一個體驗藝術世界的商業模式?”

沉浸式展覽:藝術的未來,還是高票價的主題樂園?

A.A. Murakami的大型體驗式裝置“沉默的秋日”

目前,東京藝術家雙人組A.A. Murakami帶來“沉默的秋日”(Silent Fall)正在倫敦“Superblue”體驗中心舉行。這是一個由機械樹組成的、令人陶醉的空靈森林,為了身處這個“奇幻森林”,展廳外經常排起長隊。據該項目的策展人瑪戈特·莫塔茲(Margot Mottaz)描述,藝術家希望以機器樹消解技術和自然之間的邊界,以複雜的化學元素構成帶有森林氣息的氣泡,氣泡飄到地面會蒸發成煙霧,引發互動的樂趣。參觀者可以在這個裝置中穿行,邊走邊吹泡泡,甚至可以戴着手套把泡泡抱在懷裡。或許在快節奏的時代中,能夠獲得真正的沉浸和專注是難得的,但就藝術而言,是否有些淺薄?

注:本文編譯自英國《衛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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