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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曆史叙事下的詩性文化關照——品讀蔡遠方長篇史詩《築夢》

這裡所說的“詩性文化關照”大體包含這三層意思:其一,這部作品的叙述方式是采用的詩性文化的形式;其二,這部作品叙寫的曆史内容極其富有文化詩性;其三,作者在建構這部作品的内容主題時,所持的是富有文化詩性的立場。基于以上幾點,我稱蔡遠方先生的《築夢》為詩性文化叙事。我這裡所說的“文化關照”,其實是想強調一下這部作品的作者在對他的寫作對象進行評價時所持的立場、觀念和方法,即作者對諸多曆史事件所做的文化判斷。這應該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下面,我對以上幾點認識簡單做一點說明。

我們首先說一下作品的形式。毫無疑問,這部作品在呈現形式上是極具自己的特色的。不僅如此,這部作品的形式也是極具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精神的形式,而這種文化精神的精髓,就是詩性。從某種意義上說,這種形式自身,就是極具中國文化特點的詩性文化。這可能要涉及到一點文體學的問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對于文體問題,是十分重視的,而且已有諸多精辟的論述。

藝術|曆史叙事下的詩性文化關照——品讀蔡遠方長篇史詩《築夢》

我們且不去讨論鴻篇巨制《文心雕龍》對文體的精彩論述,我們單就一篇單篇文章如《文賦》對文章體性的認識,就可以看出我們的古人對文體的重視程度。而這其中,對于詩、對于韻文的重視,更是超出其它文體之上。科舉考試的以詩取仕,應是一個明證。而以詩為啟蒙文體的教育,也更彰顯了中國傳統文化教育的特點。比如《三字經》、《弟子規》、《千字文》等讀物,這些長篇人文讀物為什麼要采用韻文亦即詩的形式呢?按我的了解,以詩的形式傳播人文知識與思想,恐怕不僅僅是因為大家常說的“順口、易記”,更為深層的因素恐怕還是因為詩這種形式的文化影響。由此更進一步,則是由詩的形式給寫作者、閱讀帶來的儀式性感受。凡是有一定寫作經驗和閱讀經驗的人,大體都會有這樣的一種感受,詩的寫作和閱讀,都是超越于一般世俗生活的審美活動。在這種審美活動中,形式作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環境,總以一種特有的審美規約性潛隐于你的思維過程,讓人沉浸在某種特有的詩性思維狀态,以最大限度的可能性,來捕捉你的審美對象身上所潛藏的詩性,并使其詩性價值顯現出極其強烈,極其澄明的狀态。也許,這正是詩歌形式的儀式性給我們帶來的特有的思維成果,即對審美對象詩性存在的現場體驗,并以此使得作者的描述對象涵化某種詩性情境之中,這其實正是詩歌形式的儀式性存在所帶來的特有審美效果。這種審美效果使得作者的描述對象神聖、莊嚴,使作者的描述對象更具史詩性特征。正是詩的形式體性具有儀式性這一特征,作者筆下所描述的百年築夢曆程才更有詩性,才更具史詩的審美特征。從某種意義上講,這種對詩體形式的選擇,也透露出作者在對形式選擇上的原始熱情。我的這種認識,來自我對詩歌形式在發生學意義上的了解。從文化人類學的基礎層面上,詩歌這種文體在其形式上,從一開始就超越了人的行為的自然形态,它更趨精神層面的存在,但卻更有賴于物質形态的顯現。比如它更有賴于聲音,更有賴于有規律的即節奏感強烈的聲音,更有賴于和諧的能傳達出激情色彩的聲音。這些,都不是我們的日常自然生存所必須的。而對于我們的先民來說,這些,在某種意義講,卻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必備條件。因為隻有通過反複的聲音節奏,才可能使這聲音更加強勁有力,更加久遠綿長,有力與久遠,應該是詩樂舞三位一體用于拜天祭地敬祖的原初目标。這個目标的達成,就應有賴于一種特殊的表現方式,這種方式就是我們先民的一種日常生活方式,即詩樂舞三位一體的原始藝術。随着時光的鬥轉星移,這種原始藝術逐漸分化成了各種專門的藝術及文學形态,它原初的實用功能價值也逐漸消隐,但它原初的審美與宗教意味,卻始終沒有消散,在經久不斷的審美創造中,這種意味轉化為一種集體無意識沉澱在詩樂舞不同的藝術形式之中,成為我們後人在使用這種藝術形式時的一種内在精神驅動力量。我想,蔡遠方先生之是以選擇詩體形式來表現他心中的中國現代築夢曆史,與這種内在的文化精神驅動,應該有着某種特殊的重和關系。比如:詩這種與他個人最初的審美、文化及精神現象啟蒙,比如詩這種形式的審美感染力與他所表述的内容之間的精神共性,詩的形式的超自然表述的特殊性和詩人情感之間的緊密關系等。換句話說,這與作者對詩的形式審美的早期認知有關,也與詩人長期閱讀生活中對詩的形式的特殊審美感受有關。從作者這首長詩中,不少地方都可佐證我所做的這種判斷,比如詩人在不少地方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古詩詞化入他的内容表述之中等等。從這種化入中,我們即可感覺作者對中國詩詞以及對中國詩性文化的熟知程度。從某種角度上講,中國詩詞中的文化精神,已經成為詩人蔡遠方作為一個文化個體的精神底蘊和富有民族文化傳承意義和價值的審美特色。

這裡,我們自然就把對這部作品的關注點轉移到作品内容上來了。對于作品呈現的具體内容,我們不做具體解讀,因為這些内容多是大家熟悉的,都是構成中國現當代曆史的重大事件,它的價值,不言自明。我們這裡更為關心的是作者如何在描述這些内容,作者的描述,又呈現出什麼狀态,具有何種意義與價值。

那麼,作者是如何來構築他的這部史詩的内容體系的呢?其實,凡是認真閱讀了這部作品的讀者,都會明顯感受到這樣的一個事實,即作者在構築這部作品時,征引了大量的曆史文獻,作者是從真實可靠的曆史文獻中來選擇他的素材,并通過對這素材的體認來構築他這部史詩的内容體系的。作者對曆史文獻的重視,從作品的閱讀中即可感受得到,而從作者在正文後面附錄的七百條注釋,更可看得清楚明白。這些文獻涉及到古今中外諸多曆史事物、各色人等以及諸多曆史事件的細節。由此,可以看出作者在創作這部史詩時對曆史真實的尊重。真實,才有力量。而從最為基礎的層面來講,真實,更是史詩寫作最為牢固的基礎。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真實,也隻是寫好一部作品最為基本的東西。而怎樣來看待這些真實的史實,則是創作出一部優秀文學作品的重要原素。那麼,至使這部作品成為一部有自己藝術特色的優秀作品的元素,除了曆史文獻的真實,還有什麼呢?我認為,那應該是作者的文化意識和使用文化精神觀照曆史的自覺。本部史詩的作者在描述中國近百年的築夢曆史時,在參照引用了大量的曆史文獻的同時,還引用了大量的曆史典故和古典詩詞,并把這種曆史典故和古典詩詞作為觀照當下曆史事件的曆史判斷化入到史詩的叙述之中。這樣做的結果,就使得作品不僅彰顯出作者的政治立場和觀念,使當下展開的曆史有了淵遠流長的文化命脈,使曆史事件發生的合理性,建立在中華民族優秀而牢固的文化傳統之上,使偶然發生的曆史事件成為在文化動力推進下的必然。對此,我們似可舉出幾段詩作來說明。比如,作者在寫到大陸群眾慶祝抗日戰争取得勝利時,就很自然地化用了杜甫的詩句:“忽聞倭寇呈降書,奔走相告舉國騰;萬裡長江萬山慶,漫卷詩書喜盈盈。”這樣的化用不僅使得兩個詩人相隔千古的喜悅在此相逢,而且,也使中華民族愛好和平、反對戰争的文化傳統相連在一起,使今日的喜悅不僅具有今天的原因,也有了悠遠綿長的曆史依據。再如這一段:“介公溪口辭祖廟,孤篷渡海影茕茕;可歎獨裁拂民意,枉恨春水無歸辰。”這一段,既有典型的民間文化視角的曆史觀照,也有作為一位詩人的曆史文化情懷和感受。這裡有文化的大悲憫,也有文學的微細情思。曆史的選擇必然與個人意志的無奈,當年民心的相背和今日後人的評說,在這裡都歸于一江春水,詩情與哲思,都在這溫情的民間眼光中呈現出來。在我看來,這正是中國文化的獨特之美。這種文化有着明确的是非判斷,但對異己者特别是失敗的異己者也有着深深的悲憫與同情。也許,這就是人性,是具有五千年文明的中華民族的文化性格。當這種文化性格浸潤在作者身上,特别是如蔡遠方這樣的文化學者身上時,給他帶來的則是一以貫之的文化思維,而這種植根于他意識深處的文化思維,不僅使他能從本源的層面認清事物的本質,而且也使得作者在認清大是大非的曆史選擇的同時,更有一種大愛大悲憫的人道主義情懷。作者的這種人道主義情懷,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深入到他的文化意識的基本元素之中的。這些既表現在這部史詩整體建構之中——築夢百年之大愛,也表現在他描述的諸多詩性細節之中。比如詩中寫到民國早期護法運動松坡将軍的英年早逝及小鳳仙的愛,作者是這樣表述的“鳳仙痛失摯愛郎,海棠依舊無知音;萍水情緣終一夢,花自飄零目自凝。”作者把曆史的疼痛和個人命運的悲凄緊緊絞合在一起,讓人讀之感慨萬千,這既是作者的曆史慨歎,也是對曆史人物個體命運的無限同情。

在作者的這部宏篇大制中,展現出作者的創造智慧的地方還很多,比如作品中處處皆是的民間文化立場和民間視角話語。如描述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初的民主改革:“平起平坐論國是,置腹推心議章程。”這裡的平起平坐,其實正是中華文化中幾千年綿延不絕的官民關系理想。這幾行詩中,也讓我看到一位詩人的博大與平實的情懷,即一種向高的理想和向低的視角,這也就是我們在文章開頭說的第三點,作者在建構這部作品的内容主題時,所持的富有詩性的文化立場。這種立場首先是站在民族國家的高度,向着高遠目标的張望,即百年夢圓的方向及第二個百年目标的張望。這個目标就是民族的複興與發展,是國之大業,是黃鐘大呂式的詩性;這種立場又是站在群眾的基點上即老百姓的基點上,或者說是向着衆生生活的低處的撫摸。這種目光就像一隻滿含溫情的手掌撫摸老百姓心中的期待以及那隐潛在生活低矮處的憂傷。作者的這種立國立民憂國憂民的思想,在本詩的後十幾章中,得以充分展現。

應該說,作者的這部作品是宏闊博大的,作者站在詩與曆史的交彙點上,對中國近百年的築夢史進行了具有詩意的文化解讀。整個作品在布局上前史後論,博遠厚重。作者承繼了中國曆史寫作和文學寫作文史不分家的優良傳統,用詩描述了中國近百年波瀾壯闊的曆史風雲和幾千年的燦爛文明。作者用史來展現了近百年築夢事業所彰顯的壯懷激烈的詩性,用詩來表現中華民族偉大複興的百年夢想,詩與史在這裡得以緊密結合,給我們奉獻出一部思想深刻,文化意識自覺,詩意盎然的壯闊史詩。

作者:單占生,詩人、評論家。

中國新文學學會理事;鄭州大學中國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所學生導師;河南當代文學學會會長。

《築夢》作者:蔡遠方,河南籍詩人;學者;北京市海澱區作協會員。

責編:李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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