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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丨操場上的字和畫

少年時,鄉村國小的操場,絕對是一塊神奇的黑闆,我在上面留下過許多有趣的圖畫,也寫下過難以忘懷的文字。

那十幾間土坯房是教室,推開教室的門,就是面積不小的操場。操場十分簡易,隻是稍稍平整了一下,沒打水泥地面,也沒鋪細沙,一派天然。風吹過,會揚起灰塵;雨下過,會泥濘難行。

操場周邊十多排疏密有間的楊樹叢,圍牆一樣讓校園安然靜谧,我和同學偶爾會鑽入其中捉迷藏、掏鳥窩。樹叢外有大片的莊稼地,種滿小麥、玉米、大豆,還有白菜、大蔥;無需遠足,随時可見春種、夏耘、秋收、冬藏的勞動場景。内容豐富而生動的天然教材,我們盡可以随時翻閱。

每當下課鈴一響,同學們便會飛奔到操場上,跳繩、踢毽、玩彈子、翻紙卡、看螞蟻搬家、吹蒲公英的絨球、摘蒼耳的種子;更有淘氣的孩子,壯着膽子去捅野蜂窩……短短10分鐘的課間休息,我們玩得熱火朝天、不亦樂乎。

那會兒,我特别喜歡在操場上寫字和畫畫。先用削鉛筆的小刀在泥地上畫一堆方格,再随手撿一截小木棍,一筆一劃地在格子裡寫剛學過的生字;或者畫一隻麻雀、一隻長尾巴的小松鼠。認真,專注,興緻勃勃,真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遊戲。

雨後的操場會變得松軟,野花野草也被洗得更加水靈。趕上周末,我會借口去撿蘑菇而跑到操場。然後,獨自面對大大的操場,像一個設計師般聚精會神地思考,琢磨着該在哪裡畫座村莊,在哪裡安排房屋、石橋、小溪、柳樹、打谷場和麥稭垛……構好藍圖,便開始動手創作,拿一把撿來的粗細不均的木棍,調換着“建”房屋。

等到耐心畫好村口那棵老柳樹,畫美了小石橋,還有流淌的溪水、幾縷上升的炊煙,牆根兒裡草間的那些小蘑菇也正好長成了堆兒……我肆意地塗抹着自己的想象,濕濕的泥地如一塊上好的畫布,将我歡喜的畫作妥妥地收藏。

當老師布置了作文《我可愛的家鄉》,我剛寫下标題,後面的句子,便仿佛在腦海裡存儲了許久的泉水聽到了流淌的召喚,傾瀉而出,隻一會兒工夫,已流成一條歡快的文字小溪。

落雪的冬日,我們也會興奮地跑到操場,在那塊自由鋪展的白色畫布上面,用雙腳踩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小徑;有時也會追跑着打雪仗,快樂地翻滾出一幅幅意象畫。

待到寒假,雪一停,我就會穿戴好棉衣棉帽棉手套,扛一把鐵鍬跑到被皚皚白雪覆寫的操場,在雪地上開始我随心所欲的“創作”。

樹叢附近,很厚的積雪被淩厲的北風吹成一道硬實的雪岡,足足一人高,站上去也不會陷住雙腳。那樣的雪岡,适合挖隧道。我先挖一個圓坑,再用方正的大雪塊堆砌雪碉堡。然後以碉堡為中心,挖交通壕、彈藥庫和防空洞。

正幹得起勁,村裡的一群小夥伴們也都帶着工具蜂擁而來,顯然誰也不想錯過這塊天然寶地。我們一起賣力地挖掘出“工事”,架起粗的木棍當大炮,端起細木棍當長槍,像電影裡那些勇敢、英武的解放軍戰士,嘴裡模仿着槍炮聲,不停地“射擊”、投擲雪團“手榴彈”,高聲呼喊着朝不遠處一個雪丘發起沖鋒。

我們每個人都在雪地裡摔了跟頭,有的還是故意摔的,似乎隻有那樣才更真實,跟雪地更親近,遊戲也顯得更有樂趣。攻占一處陣地,我就用木棍在雪地上寫一句:“我們勝利了!”直到暮色時分,我們才意猶未盡地撤出“戰場”,回家去安撫“咕咕”叫喚的肚子。

後來,有位當年的同伴憶起我們曾在操場上留下的那些字和畫,好奇而又神秘地問我:“記得你曾偷偷背着我們,在雪地上寫過大大的3個字‘我愛你’,是給誰的純情表白?”我悄然一笑,也故作神秘地告訴他,那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其實,當時那個我知道操場也知道的“秘密”,也許隻是少年人一種朦胧的情愫,早已消隐在歲月的成熟裡。

我就讀過的那所國小和承載過我們無數歡樂的操場,如今已經變成了蔬菜大棚。在那個缺少照相機的時代,我們擁有的歡樂情景,并沒能留下一張照片,但所有生動的畫面和文字,都早已凸凹分明地印刻進我的記憶深處。

有天再讀魯迅的散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忽然感慨:我的鄉村國小那麼簡陋,那塊操場那麼樸素,卻并未妨礙它們成為我童年的樂園。多年之後,我仍能記得那些清純、美好,以及實實在在的快樂。

文:崔修建 | 主播:李林欣

來源:《品讀》2022年第3期

責編:張初 田文(實習生) | 校對:黃琛茜(實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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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丨操場上的字和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