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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汝昌: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

周汝昌: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

習書可曉“寫”字義

據我所聞,若幹習書之人,“寫”了大半輩子的“字”,并不懂得這個“寫”是什麼意思。

有一回,我“考試”一位喜愛書法的友人,問他說“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他聽了,愣住了,半晌說:“寫?不就是用筆向紙上劃拉筆道——寫成漢字嗎?”

我說:“老兄說了半日,把‘寫’說上三遍還是一點幾也沒講出‘寫’是什麼,怎麼回事。”

他有些“覺醒”了,歎了一聲,“哎呀,糊塗人隻知傻練,總不曾去想這個···您給說說。”

周汝昌: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

以下是我對他說的,大略摘記在此——

要想懂這個“寫”,先須懂點中華文字訓沽學。今日不想向你引經據典背古書,隻須簡明一句:“寫”,原與“酌”為對,都是飲食之事。酌是液體,如酒漿類,曰斟曰酌—從一器中倒入另一器中之動作也。寫,是硬體食物的事,把原盛在一器中之食物傾倒在另器中,這就叫“寫”。古禮,尊者賜食,是原器即吃抑或須傾倒在自用之器中方可進食,都有規定。

你看詩聖老杜詠櫻桃的詩:“萬顆勻圓……,數回細寫……。”那“寫”正是說把小櫻桃由一個筐筐倒在一個盤中,或須從幾種不同盛具中多次傾倒—這叫“寫”。寫加“水”邊,加強了“流暢”的意義、神情。

周汝昌: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

《石鼓文》之“寫”字

字叫“寫”,最忌描。

小童習字,大戒絕不許描!寫壞了不責,一描改就呵斥。

描與寫,絕大分别,而今日文藝家動言“描寫”,不複理會中華古義了。

描是“依樣葫蘆”。“描花樣子”,是刺繡工序,與“創作”大異。“描眉畫鬓”,也可曉知是“化妝”的慢而細、重而複的“塗抹”動作。這樣的“動作”,是書法的大忌,不可!

劣書惡劄,如“算子書”,如“癡凍蠅”,如“墨豬”……,就都是“非寫”,隻是“描”、“抹”、“畫道道”、“堆筆畫”……,而中無“寫”的用筆之成分在。

周汝昌: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

當然,“春蚓秋蛇”,缭繞糾纏的假草書,貌似“寫”了,而中無筆意使轉,抑揚頓挫,那也并非真“寫”。

畫分工筆與寫意。這“寫”又進了一步,但關鍵仍在筆須有“意”。無“意”者還是個“描”,連照貓畫虎都不夠。即此可悟,學書而首務基本功,基本功有了根抵,就要從“寫”上開始領會,下功夫了。

周汝昌:你天天練寫字,到底怎麼才是“寫”的真谛?

寫,當然不是“亂來”,無須多贅。

今人恐亦不知,“寫”在藝術上不限于書法。吳越古史一段佳話:越王勾踐破吳得勝,感念範蠡之大功,命以“精金”(即良銅)寫範之狀貌!

這就是今日的雕塑——哪個雕塑家還能記得他的“本行”是個“寫”嗎?

今人奇怪:雕塑講究肖似,如何是寫?

拙見以為,書學專家們,多給愛書而習學未深的新秀講講自己筆法上的心得,匡正流行的并不足為訓的習氣和假相,而不宜太多地述說“常識”、“舊聞”,也不宜隻喜撰寫鑒定真僞的文字——那會将刊物引向“古董眼光”和文物考辨上去。

學人士子,最渴望的是“知識性”以外的更為豐富的實踐體會、學書曆程、認識的提高、流弊的警戒……。這對目前書壇的興旺與不斷前進會有更大的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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