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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萬洪:牢狼

趣微口袋周刊 第76期

何萬洪:牢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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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 狼

●何萬洪

何萬洪:牢狼

老郎瞥見白色牆壁上碩大粗壯、歪歪扭扭的“牢狼”兩個字時,順嘴角流下來的冷笑,凍成了尖銳的冰刀,狠狠地戳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戳在犯人們的心上;眼睛迸射出來的光讓人戰戰兢兢,手足無措。

老郎知道這個滿含怨恨的綽号是誰起的,也知道它一直在犯人中間流傳。但敢明目張膽地寫在牆上,還是第一次。多年的偵察兵和獄警的經驗,他很輕易地就能在犯人們自以為是的臉上獲得正确答案。不過,他不想當衆揭開蓋子,他總是給犯人們留下改錯的機會。

那個人是職務犯罪,入獄前是重點學校的校長,收受賄賂一千多萬元。老郎的眼裡,這類罪犯可惡、可恥,坑國家坑集體坑百姓,也坑了自家人。事情敗露前的趾高氣揚,囚禁之後的猥瑣下作,對比明顯。

老郎平靜地看向那個人。他瑟縮在人群的最後,想找個掩體。然而,這可憐的想法很快就破滅了。犯人們不是梁山好漢,沒有互相庇護的義氣。老郎明白,輕輕拿眼光一掃,就如同大風驅散了烏雲,犯人們自動散開,把那個戴着眼鏡、囚服整潔的人完全暴露出來。

老郎把他帶到了外邊。

齊林,你寫的?老郎眼珠子鼓鼓着,臉色鐵青,沒有一毫笑容。

齊林試圖去扶幾乎要跌落下來的眼鏡,卻因兩手顫抖得太過厲害,眼鏡“啪”的落在地上。他蹲下來摸着了眼鏡,費勁巴力戴上,卻再無力氣重新站起來。

老郎的聲音依舊寒若冰雪:字如其人。聰明反被聰明誤,别以為裝作不會寫字就可以掩蓋,那字細看工整的很。對了,我就是狼。我要不是狼,你們就變成了狼。隻有我是兇狼惡狼,你們才是羔羊綿羊;隻有你們是羔羊綿羊,老百姓日子才會好過。你不用把外面的那一套帶進監獄裡,我吃鐵吃鋼就是不吃屎。慫了吧,寫字時候的尿性呢?快去!洗廁所去!

齊林啞了口。要是挑明了說一個文化人、曾經的上司,居然受别人唆使,公開書寫管教的綽号,做了不是瘋子就是傻子才會做的事兒,簡直是對知識和頭腦的極端侮辱。所有犯人都知道這樣做的結果:輕則被罰做苦工,重則被關禁閉,甚至有人因侮辱人格被加刑。這是輕佻和沖動換來的苦果。齊林叫苦不疊,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

齊林洗了一個月廁所,做了一個月的笑料。他心裡恨極“牢狼”,這個黑臉的家夥,為什麼隻對我這麼兇?一定是家裡沒給他送禮。齊林想到此,開始私下裡挖空心思地搜集“牢狼”的黑證據。他努力讨好每一名犯人,想從他們口裡得到一點蛛絲馬迹。不過,再怎麼尋找,再怎麼挖掘,都是一些“牢狼”管理嚴格、有時候缺少溫情的雞毛蒜皮。至于毆打犯人、索要錢财、徇私枉法的事兒,卻一件都沒有。甚至,打聽到了老郎對他兇惡的原因,他的妻子偷着送了錢,那些錢被老郎送進了廉政賬戶。

這一天,齊林正貓腰撅腚沖洗廁所。老郎進來,依舊毫無笑容厲聲厲色:過來,齊林。

簡單,有力。

齊林不禁一顫,昨晚他又背後小聲辱罵了“牢狼”的八輩祖宗。

一定有人又告了黑狀。齊林想着,身子發虛腿發軟。他半蹲在老狼高大的背影裡,一聲不吭,迷迷糊糊,像是被牽着的待宰的山羊,拖拖拉拉地進了一間辦公室。

老郎的辦公室。

去,換上衣服,把那身髒皮扒下來。老郎一指衣架上的西服。

齊林這才注意到,今天“牢狼”沒有穿 “瘆人”的警服。他不明是以,戳在地上,如同牆角那副陳舊的衣架。

快換上,磨蹭個屁。

齊林換好了衣服,老郎把他領到了另外一間辦公室。

屋裡一個年輕的警察、一個三十幾歲的少婦和五六歲模樣的男孩兒坐在椅子上喝水。

孩子,你看,叔叔沒騙你吧。你爸爸還是老師,給勞工們上課呢。你爸爸厲害吧,在哪都行。就是工作太忙,沒功夫回去看你。

齊林泥塑木雕般,呆立在浮動的光塵裡。

你說是不是啊,齊老師!

老郎抱起孩子指着齊林問。臉上笑若葵花。

齊林和少婦都背轉過身,淚流滿面。

圖檔來源于網絡

作者簡介

何萬洪:牢狼

何萬洪

筆名老鶴,河北豐甯人,中國微小說學會會員,河北小小說協會會員,在《小說選刊》、《芒種》、《啄木鳥》、《小小說月刊》等報刊發表作品,獲得中原文學征文一等獎、善德武陵杯全國小小說三等獎,有作品入選詩文專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