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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中的青春(二)

作者:wp老馬

父親劉乃晏生長在沂蒙山區,戰鬥在沂蒙山區,抗戰時期,他和山東縱隊後來魯中軍區的許多戰友不畏艱難,百折不撓,英勇戰鬥,留下許多紅色的戰鬥故事。

6、艱難的歸隊

1941年父親在沂蒙山區反“掃蕩”鬥争中,先後兩次與部隊打散,信念不移地堅持找回部隊。

父親第一次與部隊打散後,艱難地找回部隊,這是他不滿17歲,于1941年11月上旬在反“掃蕩”鬥争中發生的事情。

戰火中的青春(二)

1941年11月,侵華日軍調集第10軍團主力和第22師團3個混成旅團以及僞軍53000餘人,由日軍侵華總司令畑俊六坐鎮臨沂督戰,日軍山東管區司令土橋中将指揮,對我沂蒙抗日根據地發動了“鐵壁合圍”式的大“掃蕩”。日軍5萬餘人,對沂蒙山抗日根據地,進行大規模“掃蕩”,一直持續了約有3個月。在殘酷激烈的反“掃蕩”鬥争中,魯中根據地黨政軍民付出重大代價,人口減少 70 萬,村莊減少 2000 多個,八路軍主力部隊減員三分之一以上。

面對兇險的環境,父親和我說過幾次,當時,我軍部隊裡也有人認為,天下是日本人的了,部隊裡有些人叛逃或開小差了。但他和許多戰友始終沒有離開部隊,即便戰鬥中掉隊了,也要找回部隊。

在反“掃蕩”鬥争中,他為了掩護部隊和戰友撤退,一個月内兩次與部隊失散。這個故事充滿兇險和懸念,他向我們家人講過多次,已深深留記在我的腦海裡。

本文先說父親第一次失散後找回部隊的故事。

父親對這次失散,曆經六天又找回部隊,有詳細的記載:“1941年10月底開始,日軍對我沂蒙山抗日根據地,進行大規模“掃蕩”。

對日軍的這次“掃蕩”,我們蒙山支隊是有所準備的。我當時在山東縱隊蒙山支隊2營5連。戰前,部隊進行了動員,作了必要的武器彈藥等準備,每人發了一斤饅頭。敵人“掃蕩”不久,我們就往山裡轉移,經過一天的行軍,黃昏時我們在蒙山東麓的一個村莊駐下。

次日早晨,5連8班副班長帶我和另一名戰士去村南高地換崗。按上崗的次序,我知道我該上崗了,可就是不想起來,可能是太累了,好像地上的鋪草有什麼吸引力似的,帶班的同志催了好幾次我才起來。

深秋的天氣,有了幾分涼意,我穿好軍裝,和另一名戰士随副班長出了村,向西南走了大約四五百米,上了一個小高地。不知是誰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真冷啊”。深秋的西北風的确有些涼。

交接完崗位,我們拿着槍,趴在低窪處。副班長叮囑我們:“天亮了,注意東邊、南邊的情況”。我們每個人都密切注視着前方,四周很靜,隻有西北風的呼嘯聲和遠處傳來的雞叫聲。那位戰士不慌不忙地報告:“副班長,東邊好像有情況”。我們立刻瞪大眼睛注視着,接着我們幾個人幾乎是同時發現,敵人從東、南方向正在逐漸包圍我們連隊住的村子,敵人的戰刀、刺刀映着晨曦閃閃發光。敵人來了,副班長立即向村裡部隊發信号,打了一槍,并指令我們準備戰鬥。

槍聲一響,敵人跑步向村子包圍,并有一部分人向我們的哨位沖過來。頃刻,我們連隊人員從村子裡跑出來,迅速向西北撤去。敵人馬上從東、南方向我們發起攻擊。我們打了幾槍,扔了幾個手榴彈。“撤”副班長一面說,一面順向西北的一條小溝跑下去,我們随後跟上。很快,敵人占了我們的哨位,用火力向我們射擊,我們隻顧拼命地快跑。

尋找部隊的第一天

我們一起跑了二三裡路,停下來緩緩氣。看樣子敵人沒有向我們追擊,槍聲也稀疏了。我們和部隊打散了,那位戰士問副班長:“我們到哪裡去?”副班長說:“部隊向西北去了,我們到西北方向去找。”

我們走了一段路程,飯沒顧上吃,口很渴,隻是趴在河溝邊上喝了幾口水,冰涼的水,但很解渴。翻過幾座小山頭,爬上了牛皮嶺。這是蒙山東麓的一個高地,我們隐蔽在茂密的馬尾松林裡,監視着山下敵人的活動。這裡地勢比較高,敵人在附近村莊、大路上的活動,我都可以看見。

到了下午,副班長乘我們不備,棄槍逃跑了,剩下我們兩個人和三支槍。當時對敵鬥争異常殘酷,意志不堅定者開小差的,時有發生。我們怎麼辦?我正在發愁,和我在一起的戰友,因我記不得他的名字,是以隻能在文中叫他戰友,他對我說:“副班長跑了,你負責吧。”我說:“你負責,我在連隊的時間短,還是你負責吧。”他說:“你是學習小組長啊。”我們讓了一陣子,他無論如何也不接受我的提議。我問他:“你看現在我們該怎麼辦?”他說“等天黑了再說。”

我當時17歲,這小小的年紀,真不知道這責任怎麼負啊?營特派員曾經告訴過我,我們班的正副班長都不可靠,現在副班長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逃跑了,我回去怎麼向特派員交代?剛才日軍來偷襲,我們連去哪裡了?傷亡大小不知道?我該怎麼辦?一陣憂慮、焦急湧上來,讓我坐卧不安,我像一個離開娘的孩子,覺得沒有了依靠,心急如焚。

副班長逃跑前曾經問過我:“這裡離你家有多遠?”我回答他說不遠,他說:“我們把槍插下(即掩埋),去你家躲幾天吧。”我不假思索地說:“那不成逃兵了嗎?”副班長見拉不動我,不再說什麼了。

真沒有想到副班長乘我們不備,竟然逃跑了。這件事讓我心緒不甯、坐立不安,我反複在幾棵大樹之間徘徊着。

停了一會,我躲在一個隐蔽處,看看遠處,看看近處,觀察敵人的活動,搜尋我們部隊的蹤迹,此時,隻聽見遠處有槍聲,但看不見我們部隊的影子。

突然,我發現前邊不遠處地上有一攤血迹,我約上戰友順着血迹往前找。

走了約百把米,發現一位着便服的傷者在一塊大石頭前面躺着。我走近一看,傷者是一位農村青年婦女,她看見我們,有些驚慌。我們對她說:“你不要害怕,我們是八路軍。”這地方是我們的根據地,一聽是八路軍她就放心了。她的小腿被日軍打傷,是貫通槍傷,不嚴重,進口與出口的距離很近,但流了一些血,她面色蠟黃,冷的她全身在發抖,上下牙齒打得哆哆直響,不斷地呻吟着。

戰友安慰她說:“你不要害怕,傷得不重,沒傷到筋骨,養幾天就好了。”我對她說:“給你點布,你自己包紮吧。”她說:“我怕疼,還是你給我包吧。”我從背包裡取出洗好的一件破上衣,撕下一塊,遞給戰友,他按平時學的包紮方法給她包好。

她告訴我們說:“我沒等天亮就叫鬼子打傷了,一天沒吃,沒喝,又餓又渴。”聽她說完,讓我們很為難,因為我們有規定,沒有指令不準動備用食品,我略加思考後,決定給她一個饅頭,我隻有四個,戰友提醒我說:“這可要挨批評啊。”我說:“是啊,可救命要緊。”前天下午,我們每人發了一斤饅頭,連長規定,沒有指令不準吃,我們餓了大半天也沒敢動,可是救負傷老百姓的命要緊,我怎麼能不給她呢。

太陽快要落山了,周圍的槍聲慢慢停了下來,山村裡的敵人也陸續回去了。我讓戰友扶着傷者,我在前邊,向山西北角一個村子走去。

戰火中的青春(二)

在路上,我們又碰到了兩位掉隊的戰士,一問都是蒙山支隊的,一個是我們連一班的,一個是兄弟連隊的。一個叫杜玉貴,一個叫高順德,他們也是早晨被敵人沖散的,部隊到哪去了?他們也不知道。我們互相介紹之後,他們想和我們一起行動,此時,我們已經是四個人、五支槍了。我們四個人一起行動,人多力量大。

在我們接近一個村子時,村子裡來了三個人,見到我們說是來找這位傷者的。我們停下來,其中有一個年輕人,可能是傷者的親人,傷者向他介紹了我們給她包傷,自己舍不得吃的馍馍給她吃了,又把她扶到了這裡。年輕人聽完以後沒有說話,直接跪下來就給我們磕頭,我們把他拉起來,他一直在向我們道謝。我對他說:“這是我們八路軍應該做的事情。”年輕人對傷者說:“白天鬼子在村子裡,我不敢來找你。”接着,我們一起進了村,迎面又來了五六個人,其中一個首先問:“傷的怎麼樣?”傷者一時說不出來,另一個人向我們介紹說:“這是我們的村長。”傷者說:“幸好,我碰到了這些八路軍同志,給我包了傷,還……”村長說:“謝謝八路軍同志們。”村長接着問:“你們準備到哪裡去?”我們告訴他,我們是今天早晨和部隊失掉聯系的,要去找部隊。村長說:“先到村裡吃點飯,打聽一下再走也不遲。”我們大半天沒有吃飯了,肚子也餓了,他帶我們進了村。

這個村子不大,約有六七戶人家,房子讓鬼子燒了一些。村長把我們帶到村頭兩間空蕩蕩的房子裡,吩咐一個人去弄飯給我們吃,我們乘機抱槍依牆而坐,休息一會,很快有的人發出了鼾聲。我卻睡不着,在思索着怎麼去找部隊。

戰火中的青春(二)

我正在想着,村長突然出現在房門外邊對我們說:“吃飯吧,屋裡黑,外邊亮堂點,出來吃吧。”随後來了三四個群衆,他們手拿着開水,煮地瓜,還有幾張煎餅。村長歉意地說:“好歹吃點吧,沒辦法,吃剩下的你們帶上。”我們幾個人幾乎是一起說的:“謝謝你,這就很好了”。我勸同志們盡量吃地瓜,剩下的煎餅帶着路上吃。

我們吃完飯後,群衆把盆碗收拾好帶回去,村長陪着我進屋,我問他:“打聽到部隊的信了嗎?”他說:“問了好幾個人,都說早晨見到咱們的部隊往西去了,可就不知道是上哪去了。”村長點上了袋煙,吸着煙鍋吱吱響,停了好久,村長在地上磕了磕煙袋,又吹了幾下,他用商量的口氣說:“我看你們先在這裡住下,等打聽到部隊下落再走吧。”我略加思考之後說:“不行,我們今晚得走。”村長長歎了一口氣說:“現在到處都是鬼子、漢奸,你們可要小心。”我說:“村長,請回去休息吧。我們休息一會兒就走。”村長說:“不過天亮之前你們得離開村子,說不定天不亮敵人就來了,就是夜間也不要回村。”

村長又問我:“同志,你看着敵人掃蕩能掃多長時間?”我對村長說:“敵人掃蕩剛開始,要打算的時間長一些。告訴鄉親們,我們一定要粉碎敵人的掃蕩。我們大部隊隻是暫時離開這裡,以後會打回來的。”最後村長說:“我回頭給鄉親們說說,你們幾個要找不到部隊,就再回來,我走啦。”

告别了村長,我們休息了。我思來想去,怎麼也睡不着。思索着:到哪裡去找部隊?找不到怎麼辦?我一點睡意也沒有,走出屋子向四周看看,沒有發現什麼問題,隻是北面南面時有冷槍的聲音傳來。不一會,我進屋把大家叫醒,商量了一陣子,統一了思想後,出村向西走。

崎岖狹窄的小山路很難走,西北風吹在臉上像刀子割一樣難受,我們靜悄悄地向前進。

大半夜的,我們走了十來裡路,天快亮了,為了安全,我們隻好找就近的山上去隐蔽。還算好,我們帶着吃的,沒有餓着。

尋找部隊的第二天

我們在山上一點也不敢懈怠,一直注視着敵人的活動,白天敵人隻是在村子裡竄來竄去,沒有上山來搜尋。

太陽落山以後,山下村子裡很平靜。我們開始下山,邊偵察邊進了小山村。

村子裡很寂靜,進村後過了好幾個街巷,發現在村頭坐着一位老人,他告訴我們,村裡人都在山裡躲着。當他知道我們的來意後,執意要帶我們去山裡找村長想辦法幫我們找部隊。我征得大家同意後,跟随老人一起去山裡。

老人帶我們來到一個小山洞,小山洞裡擠滿了人,老人吩咐點起松柴,招呼我們進去,然後擋好洞門。小山洞不大,裡邊有十幾個老鄉,擠得滿滿的。老人吩咐先給我們燒開水,做飯,并差人去請村長過來。

我們喝着開水,鄉親們圍過來問鬼子“掃蕩”,我們何時反“掃蕩”等等。不一會,老人喊了一句:“閃個空,把飯端來吃着說”。我們知道群衆在山裡很困難,我們自己帶的飯還可以吃兩頓,我就說:“大爺,我們有飯。”老人說:“你們帶的那點東西留着救急吧,這鬼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呢。”許多群衆捂着熱氣騰騰的熟地瓜往我們手裡塞,“快吃吧,吃完就睡在這裡。叫村長明日出去打聽部隊的消息,你們再走也不遲。這比你們到處跑友善。”老人邊吸煙邊說。

我們吃完飯,村長來了,這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很熱情。他說:“你們今晚就住在這裡,天亮以後我找人去西邊打聽部隊的消息。你們放心睡吧。周圍都有我們的人站崗,敵人不管從哪裡來我們都知道。一有情況就告訴你們。”村長這麼一說,我們就放心了。我們四個人商量,我們上半夜休息,下半夜再輪流和群衆一起放哨。我們正要休息,一位姑娘指着戰友小王的被子對小杜說:“同志,披着這個,脫下棉襖我給你縫縫。”小杜腼腆地說:“不用,我自己會縫。”一位大娘說:“快脫下來吧!我眼神不好,讓這孩子給你縫,也好擋擋風。”大娘說完,放在我們面前一些舊布,對我說:“穿上吧,看你這腳裂這麼長的口子,都出血了,這冬天還長着呢。”我說:“謝謝你,大娘,你留着用吧,我們不冷,已經習慣了。”“穿上吧!她不是外人,她的孫子也是八路軍。”村長催促着說。坐在一旁的大爺說:“唉,這同志還穿着單褲,這一冬的罪可怎麼受呀。”

軍民圍坐在一起,說了一陣子後,大爺催我們睡覺了。

約莫半夜前,我起來到外面去檢視情況,換崗的小夥子帶我去哨位上看看。深夜很靜,我在幾個哨位上走了一圈後,回到小洞裡,叫起另一位同志和群衆一起放哨。

這一夜過得很快,天還沒有亮我們就吃了飯。不久,就聽到了東邊有槍聲,頂多有兩裡路遠。大爺不慌不忙地說:“我約莫着,這槍聲不是在瓦谷峪就是紅花峪,大夥準備一下,看看敵人往哪裡去?”紅花峪位于費縣。

戰火中的青春(二)

過了不大一會,山下村子裡就着起火來,火越燒越大,整個村子都燃燒起來了,濃煙遮日,烈火沖天,敵人在燒老百姓的房子。

面對敵人的瘋狂作惡,我們四個人商量了一下,為了保護群衆,決定打敵人一下,把敵人引開,免得在村裡繼續作惡。我對戰友們說:“我們順着這條溝下去,出其不意打它一下。”三個戰友正要跟我一起去。大爺連忙阻攔我們說:“他們家把式(武器)好,人又多,不能去吃這個虧。”我懇求地說:“大爺,我們注意安全就是,吃不了虧。你就讓我們去吧。”一位年輕人接上說:“給我一個手榴彈,我跟你們一塊去,這條路我熟。”大爺又說:“不行,誰也不能去,不能冒失,讓鬼子燒吧,不就幾個空草房嗎,咱山裡人有草木有石頭,還怕沒房子住,隻要小鬼子搬不走蒙山,勝利就是咱們的。”許多群衆都異口同聲把說:八路軍同志不能去。

在群衆的勸阻下,我們放棄了打鬼子的計劃,但我們一直在觀察敵人的動向。這群無惡不作的小鬼子,一直折騰到中午才離開村莊。

太陽正西時,我們正在和群衆議論如何對敵人開展鬥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正熱鬧的時候,村長帶着聽探部隊消息的老大爺來了。老人說:他先去嶺後他的親戚家,又去了行李溝、付家溝等村,才打聽到梧桐溝有咱們的部隊。我問:“知道是哪一個部隊嗎?”老人搖頭說:“不知道”。我說:“不管是哪一個部隊的,隻要是咱們部隊就行。”我下定決心,帶戰友們去梧桐溝找部隊,梧桐溝位于大青山西麓山凹處。

聽說我們要去找部隊,村長馬上交代說:“早點做飯,讓同志們吃了好走。”一個姓高的小青年說:“爹,我也跟八路軍走。”村長勸說:“高大娘前天被進村鬼子殺了,可高大爺還病着,你在家好有個照應,等高大爺病好了再去部隊參加八路軍也不遲。”衆人又勸了他幾句,小青年才勉強答應暫時在家照料他爺爺。這時,站在我旁邊一位約有二十歲多的小夥子說:“我去當八路,給我娘報仇。”村長湊近高老漢跟前問:“高大哥,你讓他去?”高老漢深思片刻說:“你讓他去吧,給他娘報仇,打鬼子是正事。”幾個青年嚷嚷着要去當兵,我對他們說:“要當八路軍,打鬼子這是好事,可現在我不能帶你走,我們幾個人是掉隊的,還不知道哪一天能找到部隊,這其間還不知會發生什麼情況,等找到部隊,敵人掃蕩完後,我再來接你們參加八路軍。”我耐心地對高大爺和高大哥說了這些,但他們還是說應當去打鬼子為她娘報仇。

太陽一落山,我們四個人懷着感激的心情,帶上老鄉給我們的吃的,告别了這些支援八路軍的群衆,直奔梧桐樹溝去。

臨走前,送我們到洞外的群衆反複吩咐我們說:“記住,萬一找不到部隊再回來。”多好的沂蒙山老百姓,把我們當作他們的子女,愛護幫助我們。

一路上,我們盡量快走。先是到了上梧桐溝,後又去了下梧桐溝,沒有見到我們的部隊,也沒見到老鄉。

我有些失望而無主見地說:“休息一下,大家都想想我們該怎麼辦?”我們一邊休息,一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着。有的說,咱們部隊可能去了西蒙山。有的說,不一定,興許就在這附近。杜玉貴建議:“我的意見,咱們今晚在這一帶山上隐蔽觀察一下再說。要是能見到山上老百姓就打聽一下。”有一位同志補充說:“東邊是一座大山,就是來上百八十的敵人,我們跟他轉山頭也不怕。”我綜合他們意見,和他們商量說:“好吧,我們就去大山頂隐蔽,大家看行吧。”大家一緻同意去那裡。

由高順德帶路,我們一起爬上了大山頂的北側,選擇了便于隐蔽、行動和觀察的地方隐蔽下來。

尋找部隊的第三天

天亮以後,我去大山頂向四周觀察了一陣子,周圍很平靜,隻是遠處有間斷的槍聲,但沒有見到我們的部隊。

下午,在我們東南方向響了一陣比較激烈的槍聲,持續了約十來分鐘。杜玉貴說:“響槍的地方在南沙溝峪一帶,那是東西蒙山之間北通蒙陰縣南通費縣的一條峪,叫太通道。”

我們繼續在山上隐蔽。

太陽剛偏西時,負責觀察情況的同志說:“注意有人來了。”有位同志說:“一個人,是一個人。”來人靠我們越近我們看得越清楚,有眼尖的一位同志說:“是僞軍。”“嗯,是僞軍。”“穿着黃皮。”這個僞軍扛着一支長槍向我們這個方向走來,我觀察了四周,沒有發現有敵人的部隊活動,決定采取行動捉住這個敵人。

戰火中的青春(二)

我對他們說:“一個人觀察隐蔽,兩個人随我去捉住他。”我們很快隐蔽到了埋伏地點,等他靠近我們時,我們同時站起來将槍口對準他,指令他放下槍,他放下槍,舉起了手,沒有絲毫反抗,順從地跟我們到了我們的隐蔽地點。

經過一番審問,我們才知道,僞軍一個營駐紮在這裡,是僞軍營長認為這一帶沒有八路軍,讓這個僞軍和另一個僞軍去送信,去山東邊紅口子一帶僞軍一個連傳達口頭指令,叫這個連今晚上到石岚宿營,途中另一個送信的僞軍逃跑了。獲悉這個情報,我心中有數了。

一個下午都很平靜,太陽落山時,按照我軍政策,我把經過簡單教育的俘虜釋放了。

我們繳了一支好槍,一支嶄新的漢陽造 ,還有一百多發子彈,我們平分了。大家一緻要我用這支槍,我就高興地接受了。

天還早,不能下山,雖然沒發現山上有敵人。我們就利用這個空閑,練習瞄準,練練臂力,為了保持射擊的準确性,隻要有機會就得練練,提高殺敵本領。

太陽将要落山時,我們開始下山,先後去南溝、青家 、紅口子、東張林等一帶,見到了一些群衆,但仍然沒有打聽到部隊的消息。于是,我們決定再上山隐蔽,繼續在這一帶尋找部隊。這一夜平安地過去了。

尋找部隊的第四天

天亮以前,我們轉移到了大青山北側隐蔽觀察。

中午又轉移到紅花峪東邊山上隐蔽。

晚上我們去轉山頂,在楊家莊一帶仍未找到部隊。

雖然幾天過去,沒有找到部隊,但我帶領戰友們找部隊的信念一直沒有改變。

天黑下來了,乘着夜色,我們上了燕子山。這個山是這一帶的一個高峰。

這一個白天,還算太平,雖然有敵人活動,但是離我們比較遠。

在山上,我們商量,今天晚上去北邊西村莊繼續找部隊。

晚上,我們開始行動了,先後走過幾個村子,沒有找到部隊。

估計快半夜時,我們到了楊家莊,這個村子位于蒙陰縣。

剛走到村南頭,就被敵人的哨兵發覺,好在我們警惕性比較高,迅速向西南撤退。敵人的火力很猛,機槍、小炮響個不停,我們一行中不知道是誰自言自語地說:“是鬼子。”我們一起跑到了胡家莊南溝東側才停下來,敵人的槍聲也停了。

稍事休息才發現有一位同志肩膀部位負了輕傷,流血不多,給他簡單包紮後,我們一起讨論去何處隐蔽。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讨論得很熱烈,但分歧也大。我想,如果夜間敵人發現了我們,白天一定會在這一帶加緊搜尋的。我的意見是,我們盡量走得遠一點,到大崗一帶去隐蔽。一直沒有發言的杜玉貴說:“大崗離這裡太遠,路也不好走,怕是天亮以前趕不到。”我問杜玉貴:“要是趕不到大崗,那還有什麼地方适合隐蔽?”杜玉貴說:“那就去黑峪子北山,那座山也不小,往北一直是山連山。”我說:“好,我們走。”“你的槍給我吧”我站起來邊說邊把手伸向了負傷的同志,受傷同志說:“不用,我能背。”身高力壯的杜玉貴把槍接了過去“給我吧,誰也别争了。”

杜玉貴在前邊,我在後邊,我不斷催促同志們快走,一路上磕磕絆絆,我們用力向前奔跑。走了一會,落在我後邊緊跟的同志上氣接不上下氣地說:“休息一會吧,組長。”我意識到他年紀小身體弱,這種走法他難以承受,我立即告訴杜玉貴,減慢點速度,中間休息了一會,我們又繼續向目的地出發。

東邊已經見亮時,我問高德順到了什麼地方?他說剛過折彩峪子。我有些焦急地問:“天亮以前能到大崗嗎?”杜玉貴邊走邊回答。:“不用說到大崗,就這走法,連黑峪北山也到不了。”我又問:“這附近南邊山高還是北邊山高。”杜玉貴說:“南邊北邊都有山,都不如大崗高。”我們繼續走着。

不一會,下了路我再問:“拐彎向南,這裡離右前崗有多遠?”高德順立刻答道:“正南偏西一點,約二裡多路。”杜玉貴和我商量:“組長,我們不一定到高山上去。我看就在這離路不遠的地方,不顯眼的地方可能更安全些。”我說:“行,得找一個便于隐蔽、觀察和行動的地方。”杜玉貴附和道:“對。”

我們沿着大間河東邊向南的山路走了約一裡多路,就爬上了西山。

擇地進行隐蔽,此地山雖然不是很高,但地勢險峻,滿山是松樹,亂石蓋地,是一個隐蔽的好地方。

天亮以後,我們又調整了一下地方,吃了點東西。除了安排一個人警戒外,其餘人都睡了,我規定二班哨由我和高德順擔任。

尋找部隊的第五天

太陽出山不久,我們陸續發現蓮花石和黑峪北山都有敵人走動,亂喊亂叫亂打槍。東西大道上的敵人來來往往。到了中午敵人才下山,在離我們不遠的亂石、大間河、河堐做飯。

太陽偏西時,敵人撤離村莊,随後村子裡又燒起了大火。杜玉貴氣憤地說:“這些畜生,糟蹋完了村莊又燒房子。”

太陽落山以前,敵人從山上、村裡陸續向西撤離,敵人是集中到西邊大村子裡集結。

不一會,從東邊過來約二十多人,其中有十來個鬼子,帶一挺歪把子機槍,路過大間河時,又燒起房子來。有同志說:“敵人太猖狂,我們打他一下。”我說:“天到這個時候,敵人大部隊都西撤了,這幾個敵人我們可以對付。”杜玉貴支援的我意見:“組長,你看東邊又過來十來個敵人。”

大間河的敵人走了,東邊來的十幾個僞軍大概是最後一批撤退的敵人了,我主張打一下,大家都同意。

戰火中的青春(二)

我們隐蔽行動到亂石村南,離村子約二百米左右,此時敵人松散,很大意。我告訴大家說:“沉着氣瞄準了再打。”等敵人走到我們射擊最有利的地方時,我喊了一聲“打。”一排槍打出去,打得敵人抱頭鼠竄,狼狽地向西跑了。敵人隻顧着逃跑,漫無目标把亂向我們打槍。一會,東邊沒再發現敵人,向西去的敵人也走遠了。

太陽落山了,我們下山進了亂石子村。“組長,這裡有一個死人。”杜玉貴指着剛被我們打死的敵人屍體說,我們走近一看,子彈是從敵人胸部穿透的。他的槍被我們拿去,可子彈、手榴彈袋在敵人身上,我們取出三枚手榴彈,五十多發子彈,分完了戰利品。我們商量着向東去,繼續尋找部隊。

我們沿着五彩、砰石子走,最後到了鳳凰崖,前邊兩個村子沒有見到人,在鳳凰崖村見到了回村取東西的老鄉,問老鄉但沒打聽到部隊的消息。于是,我們決定到鳳凰崖的東南山上隐蔽。

尋找部隊的第六天

在山上,白天一個上午都很平靜,山上沒有發現人,附近也沒有聽到槍聲,路上偶爾有人走動,看樣子是老百姓。

下午太陽偏西時,五彩莊北面有幾個人在打柴。眼尖的杜玉貴說:“好像是穿軍裝的,像我們的人。”大家仔細看一看,都說像。

我們商量了一下,杜玉貴和高德順前去隐蔽接近,看看是不是我們的人。片刻,杜玉貴、高德順回來了,說看準了,是我們的人在拾柴,但沒有敢上前問。我說:“我們别光高興,要是敵人裝成我們的人就上當了,再觀察一下。”

過了一陣子,有兩個老百姓,從五彩莊出來往北邊去。我們決定找這兩個人問個清楚。我帶同志們下山截住了那兩個老百姓,經過詢問,确認這些裝軍裝的人是我們的人,謝過之後,我們立即下山向五彩莊走去。

進了村子,站崗的問我們是哪一個部隊的,我們說明後,問他們是哪一個部隊的,才知道駐在此地的是我們蒙山支隊1營的。我們馬上到了營部,說明情況後,營部的人告訴我們,2營在馍崗後。

我們終于找到了部隊歸隊了,連長、指導員見我們回到連隊非常高興。

吃過飯後,兄弟部隊的兩位同志分别回去了,我去連隊彙報失散情況,連首長認真聽取了我的彙報。當天在全連大會上表揚了我,也表揚了和我一起歸隊的戰友。

戰火中的青春(二)

第二天,連長宣布,我為我們八班副班長。我們班七八個人,兵比我老的還有幾個同志,我擔心我當不了,就建議連首長另選合适人當副班長,連長說:在這個問題上,不能光看年齡和資曆。他鼓勵我大膽工作,不用擔心。”

1941年冬季,父親在反“掃蕩”鬥争中,在與部隊失散尋找部隊的路上,面對兇敵掃蕩,面對叛逃者,面對饑餓困苦,他沒有退縮,沒有失望,而是勇往直前。

那個時候父親堅信:面對敵人瘋狂的掃蕩,我們的部隊是堅強的部隊,是拖不垮打不爛的部隊。他抱着一定要歸隊,找不到部隊決不罷休的決心,在尋找部隊的路上,一直思考怎麼樣才能帶領失散的戰友們找回部隊,他和戰友們克服各種困難,終于找到了部隊,和部隊一起重新去戰鬥。

在抗戰時期,他始終堅信,共産黨上司的抗日戰争一定會取得勝利,他和許多戰友帶着這種理想信念堅持下來,始終堅持對敵鬥争決不退縮。

老馬

2022、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