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逸芳
記得好幾年以前,亞洲書院舉辦過兩次趣味拍賣會。規則是一進制起步,百元封頂。有人問,誰見過這個價錢的拍賣?其中還有吳山明先生的書法助興參拍,趣味自然是不低的。其實那是一群熱愛文學與書畫的朋友弄出的雅玩新招招。但也就在那次,我很榮幸地拍到了阮振亞先生的《秋色秋聲》圖(四尺對開)。畫面上的黃菊獨立寒秋,淡而彌厚,清而彌永。于是在聚光燈下與畫家合了一張影,回家後小心翼翼地将畫作存進了頂格書櫃。去年秋天,正當蛐蛐在石頭縫縫裡唱戲的時節,我忽然發現,畫上的秋聲跳了出來,菊花籬笆底下的角落裡居然躲着兩隻“七月在野”的秋蟲!

秋聲是兩隻蟋蟀發出來的。
黑黝黝的蟋蜶兼工帶寫,神形畢肖。我想,若沒有淘氣的童年,沒有亂石堆裡抓蟋蟀的經曆,是斷然畫不出鼓翅高鳴、勇猛好鬥的雄姿的。原來阮振亞與齊白石一樣喜歡畫蟋蟀,隻是白石老人筆下的蟋蟀總是搶主位,而他在這裡卻将它們一藏一露,若不細看,難以發現。
年前,在我搬家整理一堆信劄的時候,突然摸到了一片硬卡,以為是一張CD,舉起來一看,是阮振亞在巴掌大的小卡紙上畫了一對蟋蟀“冤家”,鏖戰得勝負難分。阮振亞善畫蟋蟀,也喜畫蟋蟀,最令人叫絕的是他曾把兩隻蟋蟀分别畫在了兩根細細的棒冰棍上,棍棒隻有一厘米寬,卻畫得同樣的精細入微,同樣的一絲不苟,那需要怎樣的眼力與筆力啊。這讓我記起阮振亞寫過的一首題畫詩:“白石山翁接地氣,筆下豪邁兼精緻。寫意并非随意畫,大師亦從雕蟲始。”
去年還看到過阮振亞的一幅“端午即景”獨幕喜劇,畫面上隻有粽子枇杷和鹹蛋。其中粽子有四隻,三隻被彎彎扭扭的麻線串着似挂非挂地巧立于空中,有一隻被剝開的坦蕩地躺平在長條的粽葉上,粘乎乎的米粒粒粒可感,多看幾眼,恍惚間似有一陣粽香帶着熱氣飄來,定神一看淡紅色的粽尖上,還粘着幾顆深深淺淺的紅豆,舌尖似乎舔着了甜味!可還沒等你驚呼一聲,視線已經落在了切開的半隻加小半隻的鹹鴨蛋上,那蛋黃蛋白以及蛋殼太逼真的形色讓人猛地跌回了童年——在那個物資饋乏的年代,一隻鹹鴨蛋被切成四等分,兄弟姐妹每人一份,試問哪個家庭不是這樣過來的呢?
端午畫上雖然沒有出現菖蒲,沒有看見雄黃,卻是看見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一個家庭過端午的縮影。
在“端午即景”中未曾出現的菖蒲,其實是阮振亞的最愛。他家裡養着一盆親手挖來的菖蒲,種活了,他喜;興盛了,他愛。在他創作的大博古畫上,常常能見到這盆菖蒲的“身影”。最近去禦街錢塘書畫研究社看展,發現阮振亞的辦公桌上,多了一隻種着幾根小菖蒲的玻璃小茶盅,去時正好撞見他将小茶盅端到行道樹蔭的陽光下去曬。前後個把小時,見他接待了好幾批參觀者,但在行将離開時,他居然沒有忘記将小菖蒲收回。别看他身高體壯,别以為會像一般男人那樣大大咧咧,畫家生活的細微處也是常人所不及的。
藝術反映生活要的是趣味,藝術高于生活求的是概括。畫好了,觸動讀畫人的審美神經,跳出來的也許就是一段典型的曆史記憶。
熱愛生活的阮振亞,崇尚細節,精于布局,更有那種根植于會篆刻、會全形拓的力透紙背的筆力。那可是一門集金石學、考古學、美學三位一體的高層次的藝術非遺門類,是中國拓片技藝發展的頂峰。全形拓從文物中來,它如今也成為了文物。
而阮振亞的發展是把這種全形拓移植到了國畫上,讓他的梅蘭竹菊千變萬化地“栽”進了全形拓的器皿:鐘鼎、酒器,印章、古磚、瓦當等等,頓時讓花卉有了古韻,而鐘鼎器物顯現了生機,畫面水墨交融渾古,拓面光潤瑩靜,這種以今托古的花鳥畫,活化了全形拓藝術,也受到了衆多書畫收藏者的喜愛。
阮振亞尚古,喜收藏,也擅長根據時令畫一些反映民俗的國畫,而題款常常會有意出言外的戲谑味,也許可稱為“冷幽默”。比如畫上明明畫兩隻八哥,落款卻是“輩分排列位至八,并非手足也稱哥”,讓人忍禁不俊;再如近日因上海疫情,蔬菜吃緊,他就将一捆開了花的菜心搬上了畫面,落款“清炒醬烤皆入味”,試問若是你上菜場,會挑一把開了花的菜心嗎?于是意會者自樂;還有今春虎年的前後,生肖屬老虎的阮振亞覺得虎畫挂在客廳和書房裡太兇,就把大大的眼睛,扁扁的體形,眦牙又咧嘴、憨癡又可愛的民俗布老虎搬上了年卡,年前年後一共畫了多少隻,可能數都數不過來。而最逗趣的一隻是他把布老虎畫在了瓷盤上,虎眼傻楞楞地盯着一枚鏽了銅綠的古錢,其中意趣,任人想象。
現實生活中很多人叫他阮牡丹,美術史論家王伯敏先生也稱他的牡丹獨具“荷澤風韻”。他的畫上過電視,上過衆多的報紙和雜志,也出版過不少畫冊,辦過多次展覽,畫作還進入了專業拍賣場,阮振亞是個地道地道的書畫家。而在現實生活裡他又是一位身兼多職的社會活動家。現為民革中央畫院理事、浙江現代畫院副院長、浙江大學書畫社理事,杭州錢塘書畫研究社副社長兼秘書長等等,不管社會工作有多忙,每日一畫,必不可少,微信群裡每日一挂,365天一天也不缺位,這種超乎常人的勤勉不得不讓人佩服。
作者簡介:汪逸芳,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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