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清脆的百元美鈔小費滑過了12喬治酒店極具中世紀特色的禮賓服務台，驚掉下巴的禮賓内芙快步回到辦公室，大叫着跟經理報喜：“有個大财主剛剛走進門！”，然後在VIP看闆上寫下，安娜·德維爾-内芙——大金主舍我其誰。 一切從金錢開始，就像在紐約經常發生的那樣。 美劇《虛構安娜》上線Netflix，僅兩天就沖進熱門排行榜榜首，在全球掀起超高話題。主角安娜·德維爾，一個沒有顯赫出身、沒有大學文憑、沒有豐富從業經驗的平凡小姑娘，全靠空手套白狼，在紐約社交圈光鮮亮麗地混了整整三年。
值得玩味的是，這樣頗具魔幻主義色彩的故事取材自安娜·德維爾 Anna Delvey（原名Anna Sorokin安娜·索羅金）的真實事件，并參考了當時《紐約》雜志的專題報道《安娜·德爾維如何騙倒紐約名流圈》（《How Anna Delvey Tricked New York’s Party People》）。
藝術源于生活
2018年，著名的紐約時報副刊《紐約》雜志的這篇專題報道刷爆美國社交圈：25歲俄羅斯裔德國籍女生安娜隻身扮成德國6000千萬信托基金繼承人，一身低調奢華的名牌打扮，玩轉于紐約藝術界、時尚界、房地産、華爾街金融行業中，把一群真正的有錢人耍得團團轉，甚至差點搞到相當于上億人民币的銀行貸款。
最終事情敗露，安娜因行騙、盜竊、欺詐等罪行被捕，于2019年被正式定罪，判罰4到12年的有期徒刑。但是即使面臨牢獄之災，她依然仿若無事，轉手把自己的“傳奇”故事賣給了Netflix，獲得了高達32萬美金的報酬，并償還了自己的一部分賠償債務。
為了高度還原事件，從主演到造型設計，Netflix在《虛構安娜》上下足了心血。
主角安娜由兩次獲得艾美獎最佳女配的茱莉娅·加納（Julia Garner）飾演，編劇由出品過《醜聞》《實習醫生格蕾》《逍遙法外》等一系列熱播劇的珊達·萊梅斯(Shonda Rhimes)擔當，人物造型設計則交由打造過《白宮風雨》《無恥之徒》的造型師琳·保羅（Lyn Paolo）。
根據造型師Paolo回憶，團隊花費了整整兩個月時間透徹地研究安娜的社交網絡，四處捕捉她在行騙巅峰時期的衣着狀态，力求真實還原她混迹名流圈的形象。同時，憑借發達人脈，團隊聯系了Prada、Valentino、Balenciaga、Gucci、Dior、Versace等一衆知名奢侈品品牌進行了合作。最終，團隊為角色創造了共計3000餘造型。或者，安娜正是憑借了這身行頭，撕下了華爾街精英的虛僞面具。
為什麼全球最頂流的精英們會如此輕易地上當呢？是什麼蒙蔽了他們的雙眼？
美國夢的種子
一介平民能混迹于曼哈頓富人圈之中，其身世并非高深莫測。
出生于俄羅斯，安娜16歲時跟随父母移民德國定居。父親成為當地運輸公司的主管，母親則專心持家，這樣的家庭甚至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中産階層。
中學起，安娜癡迷上了時裝雜志。華服、模特、奢侈品，炫目缤紛的圖檔将上流社會的碎片截取、定格，漂洋過海，撒向這個德國小鎮女孩的卧室，編織出一場盛大而虛幻的美夢。她編造父親是黑幫的流言，把學校裡的本地姑娘們，全變成了自己的小跟班。這些姑娘一邊讨好奉承她，一邊忍受着她的嘲諷。
一切像極了安娜前往紐約前的預演。
成年後，安娜前往倫敦中央聖馬丁藝術學院深造，但不久就辍學，其後去了巴黎時尚雜志《Purple》實習。在參加紐約時裝周後，她申請調往《Purple》紐約分部。但實習了一段時間後，她不安于現狀，決定辭職，野心勃勃，想要建立全球頂尖的私人藝術俱樂部。但是沒有身份，甚至沒有資金和人脈的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至此，安娜魔幻現實主義的“築夢”之旅拉開帷幕。
有着天生的時尚敏銳和警覺，加上時尚雜志和公關公司的實習經曆，讓她洞悉了靈魂要素，面對上流社會的各種場合都得心應手，輪換着風格各異的衣裝，打造與不同身份的上流人士交際時最貼切又極具信服力的形象。從她對服裝首飾的選用以及待人接物的拿捏轉換之間，我們可以瞥見上流社會未曾示人的一面。
先敬羅裳後敬人
時尚，可以說是安娜最為重要的武器之一。
時裝界資深從業人士Val面對采訪時直言：“安娜的臉就是一張普通臉，這就證明了她是真的有錢......在我們的世界，窮人不可能以這張臉蒙混過去。”一句話道出了業界令人唏噓的本質——财富、權勢是基準，再“不濟”也得憑美貌論功行賞。
Val習慣從穿衣細節處評判一個人的價值。還未結識時，Val就注意到了在秀場看秀的安娜。她身着來自紐約年輕設計師Jonathan Simkhai的香槟色斜肩絲綢上衣和同材質短裙，佩戴點睛的Oscar de la Renta花卉耳環，神情中帶着欲望充分滿足後的一絲倦怠感和鎮定自若的優雅、低調。
除此之外，還有Azzedine Alaia、 Balenciaga、Dior······ 都是昂貴的大牌服飾，但沒有一眼就讓人識破的大牌Logo傍身；簡潔、低調，同時又顯示出色剪裁與進階質感。
從各種表象的細節中，Val認定安娜“完美無瑕”，“像她這樣的人天生就有品味......不是說時尚品味，而是指真正意義上的品味。”與上流社會打交道的他，先敬羅衣後敬人，明白這裡遵循着“Fashion pays in style, not in hundreds”，他們厭惡滿身名牌Logo傍身的顯擺氣息，視之不屑，有點眼力的都拼命與new money（暴發戶）拉開界限，并形成了隐性的時尚歧視鍊。
安娜冷淡、難以接近、對除自己以外的東西毫無興趣。這在Val看着來正是最頂層富豪人群的特征。對他們來說，金錢的擷取和積累已經超過了能讓他們感到興奮的最高門檻值。這條賽道已經比爛了，他們不屑于僅做金錢上的博弈，諸如難被模仿、複制的或者極具稀有性的定制設計才能讓他們眼睛一亮，凸顯出自恃的尊貴地位。
Val坦言，自己極具渴望與安娜結交。
渴望能量場
在藝術展上，安娜結識了全球帝國集團的真名媛塔莉娅。塔莉娅欣賞安娜不試圖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不畏懼也不在乎，并且對藝術很有品味。
那天，安娜一身暗色亮片長裙選自隻做晚裝的德國設計師品牌Talbot Runhof，雖然剪裁不算出衆，但看上去仍有不可忽視的華麗感。在這裡，她三言兩語質疑了塔莉娅競拍目标的審美，并對畫廊裡不起眼的照片作品發表了一番見解，認為它很有價值——女攝影師走進了自己的相框中，這一刻意味着她開始正視自己，認為自己就擁有價值，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
起初塔莉娅調侃安娜是攝影作者的解說員，但安娜遊刃有餘、脫口而出的“我不需要賺錢，我爸爸養我”以及“你讓我相信想要把這幅畫買下來的人嗎”，讓塔莉娅對安娜大膽而直率的否定面露詫異，最後還是把另一幅作品買了下來。
身為曼哈頓名媛，塔莉娅自嘲是“躲在錢堆裡哭泣的可憐丫頭”，很多時候金錢無意地剝奪了她所需要“凡人式”的成長，比如煎雞蛋。我們看得出她對獨立、能幹女性的向往與欽佩，而當她發現與她出身相近的安娜閃耀着這種特質時，瞬間就激發了無限的好感。
借着藝術展上認識的塔莉娅的交際圈，安娜與男友以在“恰巧”在同一個地方度假的名義，參加了豪華遊艇派對，意圖拉攏正在度假的投資圈名流。
安娜一襲Alexander McQueen一字肩紅裙亮相，搭配Dior2021年早春限量版芙蓉花托特包、同品牌太陽鏡以及造型師定制的飄飄長絲巾，順利成為Party中備受矚目的主角。派對上，初次見面的女士們紛紛誇贊她，她們都相信安娜是終日享受陽光沙灘的富家千金。
而安娜在船上劍拔弩張的談判才是真正震驚全場，讓塔莉娅對她更是刮目相看。
男友因殷切推薦項目想要獲得融資而被評價Shame，安娜憤恨不平，對科技界投資态度消極的中年男性們窮追不舍，洞穿人性，犀利發言，一針見血——所謂年輕的界限在哪裡？人到中年，是不是害怕死亡？激情和勇氣去了哪裡？
一股初生牛犢的銳氣，加上莫須有的富豪老爸“翻車記”，讓資深中年投資人大受沖擊，一改保守，當場按下了為安娜男友的幌子項目投資的按鍵。事後，塔莉娅面對采訪時說，她感受到安娜爆發的強大能量，那一刻，她看到她綻放了。
時尚武器庫再更新
如果說名媛塔莉娅，人年輕，閱曆淺，那麼有着大量資本積累和豐富人脈的事業型女性Nora按道理就不會輕易上當了。但答案還是否定。
不過，起先因為男友，安娜在Nora面前被一頓“虐”。
Nora嫌棄安娜的“娃娃裝”品味，同樣是在為自己的“新概念”謀求投資，她一直沒有正眼看過安娜，始終把她當作是蔡斯的附屬品——一個長的還不耐、想要攀炎附勢、借男友謀求名利的丫頭。Nora帶蔡斯參加經濟論壇，給他引薦各大人脈；帶安娜去同是上流各領域精英的姐妹基金會上，隻是差遣她端茶送水。
面對差别對待，安娜不甘，一邊向Nora透露男友蔡斯創業的幌子，一邊模仿Nora的品味，高頻率穿着職業套裝，從材質硬挺的西裝，到版型利落的襯衫和裙裝，不斷彰顯着自身“幹練”、“自主創業”、“獨立女性”的标簽色彩。比如，在Nora終于對安娜轉變了态度為她引薦時，她一身油彩印花的Dolce & Gabbana西裝，沉穩大氣中洋溢着年輕女性特有的勃勃生機——安娜的時尚武器庫，因為模仿Nora而更新了。
衣品：從富二代到商業女強人
在安娜築夢的最後一步——俱樂部基地的選址時，她碰見了最大的難關——一群在紐約城最保守機構裡工作的高層。
野心十足的她，看上了公園大道281号教會傳教所，而這需要向華爾街銀行借到4000萬美金的啟動資金。起初，她去勢洶洶，一身東區名媛标配Saks Potts綠色大毛領皮衣，手拎黑色Celine笑臉包。但華爾街可不買安娜的賬。
衣裝看起來富貴又怎麼樣，作為從業二三十年甚至更久的投資人艾倫壓根不在乎。在他們的世界，用資料說話。沒有資料支撐，沒有相關從事經驗，計劃書空無一物，就是一文不值。并不意外，安娜很快碰壁了。
但野心如她，即使死纏爛打也絕不輕易放棄。
知道自己最初亮相那身混場子的富二代打扮給這群老古闆在心裡打了低分，安娜将原本一頭淺金色的頭發染成了更有“德國味”的胡蘿蔔紅，高頻佩戴Celine黑框眼鏡增加書卷氣，衣服也大多換成深色系西裝——搖身一變商界女強人。她天天做客金牌律師的辦公室；在得知對方也有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兒時，她聲淚俱下，哭訴金融界精英“以貌取人”，哭訴身為年輕女性創業所要面對的加倍艱難與壁壘：“沒人會考慮我的商業建議，就因為我的外表......如果我是個男人，口音正宗，穿着得體，就不會這樣了對嗎？”
艾倫動容，想到了不久前剛與自己打視訊吐露因性别遭受不公待遇的女兒，于是重新給安娜機會談論項目。最終差點幫安娜從銀行搞到貸款。
對于安娜的出現，沒有人關心她的真正來曆，“金融老狐狸們”隻憑嗅覺抓住了最為之振奮的資訊——千萬富豪。與她結識，為她花錢、出力，就可以實作金錢的流通，是不由自主，是心甘情願，是一筆每分每秒都賺錢的買賣。他們相信，安娜在未來，會給他們帶來超高利潤的回饋與權勢地位的躍升。
劇中一幕，安娜領着朋友們一同站在自己的“夢想殿堂”前展望唾手可得的未來，一身暗紅色花卉圖案與黑色相間的外套裝扮意氣風發，令人難忘。
或許，再努力一把，安娜有一天可以成為美國總統。
但彌天謊言終究還是要面對現實。在與好友遠赴摩洛哥的昂貴旅行中因買單開銷發生争執，安娜最終被法院起訴，鈴铛入獄。
而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是，她利用大衆對“名媛”、“精英”、“上流社會”的超高關注度，緊抓熱點自我曝光，把法庭當秀場，邀請了專門的造型團隊設計自己每次出庭的服裝、發型、打光，甚至安排專門的錄影機位，并在社交平台上開設賬号公布。
回頭看來，安娜的詐騙手段并非出神入化，仔細追究是能夠很快發現漏洞的。但她周圍的上流精英們為什麼仿佛受到了魔力驅使一般，失去理智與思考能力？
也許目光所至，僅剩“光環”——競相和這位德國千萬資産繼承人結識，想往中心靠的上流社會邊緣人物大獻殷勤、華爾街金融精英頭腦發熱給她投資……似乎在安娜開口解釋前，他們就已經給她找好了“可靠”的理由。
從倫敦，到巴黎，再到紐約。三處全球頂尖的時尚中心。“顯赫世家”是通向夢想之旅的官方指定門票。而相較于其他兩個視“出身和血統”為唯一的老牌資本主義帝國，為了金錢和地位不擇手段的狠勁和巧勁，更貼切紐約的靈魂所在。
正如劇中所言，這裡是紐約，這裡的每個人都在打着自己的盤算，這裡的每個人都想要赢，都很忙，都想要利益，金錢、權力、臉面、愛情。物欲橫流的紐約城，本就充斥了各路騙子。體面高貴的上流社會與别處無異，同樣欲望紛雜，唯一的差别隻不過是他們可以用大牌服飾當遮羞布粉飾起來，不再赤裸。
這些與安娜産生關聯的上流人物，像一個個棱鏡，折射了安娜不同面的同時，也折射出了他們自己，拼湊出了一幅美國上流階層的浮世繪。
是以，安娜愛上了這裡。她窺視到了紐約的靈魂，利用耀眼的光環、大量的金錢、象征富貴的符号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他們幾乎無法看到其他任何東西。就這樣，如此簡單的，蒙蔽了所謂精英上流的理智，穿破了階級的天花闆。
或許，在硬币的反面，《名媛安娜》是一個道德故事。一個中産階級小女子，以服飾為槍彈，味和眼光為瞄準鏡，向那些占據絕對資源的top 1%開火，揭開他們的華服霓裳掩蓋的赤裸欲望。或許，就像劇中安娜的辯護律師所言：她是羅賓漢，她是個民間英雄！
時尚廣州 趙凡/文
環球視野，嶺南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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