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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在讀者中傳抄的小說,為何讓作者身陷囹圄,差點被槍斃?

1963年,19歲的湖南待業青年張揚,寫了一篇約1.5萬字的短篇小說《浪花》。這部小說以他在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物研究所從事于藥物研究工作的舅舅為原型,講述了一個愛情悲劇故事。

那時候的張揚,做夢都沒有想到,這部小說會給自己帶來一場飛來橫禍……

張揚寫完《浪花》後,還沒來得及投稿發表,就根據當時的政策,被送到湖南省浏陽縣中嶽人民公社插隊,當了一名知青。這是一個僻靜、偏遠的小山村,張揚每天在勞動之餘,剩下不少空閑時間。他便拿出《浪花》手稿,進行修改,擴充為一部10餘萬字的中篇小說,改名為《香山葉正紅》。

張揚不是專業作家,隻是一名文學愛好者,此前僅僅發表過一兩篇短篇幅的散文。《香山葉正紅》的文學成就怎麼樣,他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就把這部小說拿去給幾個好朋友看,征求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在大家的建議下,張揚又對《香山葉正紅》反複修改。

到1970年,張揚在長沙将《香山葉正紅》擴充為20多萬字的長篇小說改名為《歸來》。

《歸來》講述的故事,是知識分子蘇冠蘭、丁潔瓊、葉玉菡之間的一段坎坷情感故事。蘇冠蘭與丁潔瓊相愛,卻遭到了家庭的反對。此後,丁潔瓊到美國留學,成為著名核實體學家;蘇冠蘭留在國内,成為著名的醫學教授,還與父親故友之女葉玉菡結婚。丁潔瓊回國,發現愛情的悲劇已無可挽回,便奔赴邊疆。之後,丁潔瓊被蘇冠蘭夫婦的真誠挽留感動,留在國内獻身科研事業,并與昔日的戀人蘇冠蘭第二次握了手。

《歸來》完稿後沒多久,張揚因為卷入某個事件,被拘押關進浏陽縣看守所,直到1972年才釋放出來。兩年間,他放在朋友處的《歸來》手稿,被知青朋友傳抄而出,在全國很多地方傳閱和轉抄。

在上世紀70年代,中國大地上物質和精神都極度匮乏。人們能夠欣賞到的文藝作品,除了樣闆戲外,隻有浩然的少數幾部小說如《豔陽天》和《金光大道》等。描寫愛情故事的《歸來》,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那時候,像《歸來》這樣的小說,絕無正式出版的機會,因而隻能以傳抄的方式,在無數讀者中悄然流傳。

有趣的是,在傳抄的過程裡,《歸來》的書名被改動了很多次,有的地方叫《氫彈之母》,有的地方叫《歸國》。其中,北京标準件廠勞工劉展新貼了張紙作為小說的封面,并根據小說中出現的第二次握手場景,将小說名字改名為《第二次握手》。

張揚出獄後,回到浏陽縣中嶽公社勞動。他不知道自己的小說《歸來》早已流傳全國,依然埋頭修改。

上世紀70年代中期,全國清查各種手抄本流行作品,《第二次握手》也在重點清查目标之列。作為《第二次握手》的作者,張揚自然在劫難逃。1975年1月7日,張揚被湖南省公安機關抓捕,關入長沙鹿洞裡監獄,被内定為死刑。罪狀有吹捧臭老九、鼓吹科學救國、描寫愛情等。

“規定不了不許寫愛情,為什麼還要寫”——這是當年辦案人員質問張揚的一句話。現在聽起來,這句話是多麼不可思議。但在當年,“描寫愛情”的确是寫作的禁區之一。

幸運的是,承辦此案的湖南省法院審判員李海初不願草菅人命,他覺得“如果經我的手把這樣一個作者殺掉了,當我晚年回首往事,我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黨性和良心”,就想盡辦法将案子壓了下來,救了張揚一命。

轉眼來到了1978年10月,複刊沒多久的《中國青年報》收到湖北省宜昌樹脂廠勞工李謙的一封來信。信中,李謙呼籲為《第二次握手》恢複名譽,并公開出版。《中國青年報》很重視這封讀者來信,派人到湖南克服了種種壓力,對此案進行了詳細調查。

1979年1月9日,《中國青年報》在内參《青運情況》上,發表了長篇報道《〈第二次握手〉是本好小說,作者張揚應平反出獄》。3月10日,《中國青年報》刊登《要有膽有識地保護好作品——手抄本小說〈第二次握手〉調查記》,介紹了這本小說廣泛傳抄的事實和冤獄形成過程。

在各方的努力下,1月18日下午,張揚被無罪釋放,走出了監牢。

7月下旬,經過張揚重新修改的長篇小說《第二次握手》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正式與廣大讀者見面。一時之間,《第二次握手》洛陽紙貴,累計發行量達到了430萬冊。如果算上之前廣為流傳的手抄本,這部小說的讀者當以千萬人計算。

跨越時空的,不光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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