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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吳祖強!從天才少年到地下黨員,他曾為《紅色娘子軍》譜曲

2022年3月14日,吳老走了,那個曾經為中華大地獻出舞劇《魚美人》《紅色娘子軍》、琵琶協奏曲《草原小姐妹》等多首優美旋律的吳老走了。

悲痛與懷念中,想起吳老從一個天才音樂少年,成長為堅定的中共地下黨員,直至為新中國音樂事業作出卓越貢獻的燦爛人生,心中充滿敬意……

吳祖強與學生陳怡、陳遠林

走進南京音樂院的吳祖強

和睦大家庭中生長

10年前,為撰寫江蘇人民出版社準備出版的《吳祖強傳》,我專門對吳老作了幾次采訪,至今印象深刻。

吳老個子不高,氣質儒雅,待人彬彬有禮。他曾任中央音樂學院院長,并曾任黨的第十二屆中央候補委員等多項職務,但在交談中,對這些他都隻字未提,隻是拿出幾本書和一摞資料,說:我的情況都在這裡,你可以參考一下……

吳老出生在一個世代書香之家,祖父早年就是清朝著名洋務派領袖張之洞的文職人員,父親則是被譽為“一個在近代中國美術史上傳遞中國文人畫傳統的承前啟後的人物”的吳瀛先生。

談起家世,吳老說得最多的,是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大家庭的親情和溫馨——

我的祖父去世早,祖母雖不曾進過學堂,但在家庭影響下,也能夠識文斷字。我的母親生在杭州一個幾代讀書人的家庭,按照我們江蘇武進老家的習俗,我們管母親都叫娘。記憶中,父親忙于工作,鑽研學問,娘全心全意操持家務和撫養孩子。娘溫柔善良,疼愛孩子,又勤儉持家,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我們家雖然子女衆多,但一直家庭和睦,孩子們從小就在尊老愛幼,溫馨的家庭中快樂成長。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們兄弟姐妹就經常聚在一起,在客廳裡安安靜靜地看書,我們圍坐在祖母的身旁,有時我和五姐一起看帶有圖畫的書。有時一句一句跟着祖母學唐詩,然後再一字不差地背給祖母聽。我仍然記得,當年祖母給我們看的書有《三國演義》,也有《嶽飛傳》……

我和父親接觸最多、靠得最近的地方是父親的書房。

“晉太原中,武陵人捕魚為業,沿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缤紛……”回憶中,吳老滿懷深情吟誦起當年父親教給他的《桃花源記》。

從天才少年到地下黨員

談起自己當年從一個喜愛文學和音樂的少年成長為一名南京國立音樂院年輕的中共地下黨員的曆程,吳老講了幾件有趣的往事——

小時候受家庭影響,我喜愛讀書,也讀古文背古詩,還愛寫文章。可能是由于家庭,特别是父兄的影響,我真的是相當早便有文字上了刊物。不把五六歲時曾有百餘字的記述班上遊藝會的短文登在孔德學校校刊上的事計算在内的話,我的首次正式發表于大型刊物的文字作品應該是1946年,我十七八歲時所寫的散文《紅霞的故事》……當時我在四川重慶一所普通中學讀書,文章被大哥祖光拿去用到了他和畫家丁聰在上海共同主編的圖文并茂的文藝期刊《清明》的創刊号上。那麼漂亮的刊物上登出了自己的文章,我真是十分高興……

吳老說,自己對音樂的愛好,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我從小喜歡唱歌,幼稚園老師誇我唱歌好,聲音洪亮,幾個姐姐也說我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還說我在3歲時就可以坐在留聲機旁一動不動地聽着音樂。母親曾說,因為奶水不足,我經常在她懷裡哭鬧,誰也哄不住,可是有一天正大聲哭鬧的我忽然就不哭了,原來是客廳裡傳來了留聲機放出的音樂聲……

我更喜歡鋼琴,喜歡幼稚園老師彈鋼琴的聲音,也喜歡在家裡看着兩個姐姐彈鋼琴。

4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姐姐們都不在家,我竟一個人蹬着小凳子爬上琴凳,彈出了她們平時練習的曲子。

15歲那年,我為大哥吳祖光在重慶成功首演的話劇《風雪夜歸人》編排了配樂樂譜……姐姐們說,這是我身體裡的音樂天分。

吳老也談起了自己在南京成為中共地下黨員的往事——

我是1947年參加南京音樂院地下黨組織的,當時我們的身份都不能公開,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隻能“單線”聯系。一直到南京城解放,我和南京的地下黨員一起來到南京國民大會堂聽陳毅同志的報告,我才知道同為南京國立音樂院的幾位同學也是地下黨員。更沒想到的是,當我登上南京國民大會堂台階準備進入會場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肩膀,同時聽到一聲“六哥”的招呼,回頭一看,竟是我的七妹吳葽!原來她也是一名中共地下黨員……”

音樂專業少有的暢銷書

1958年留蘇歸來後,吳老一直在中央音樂學院從教,并先後與人合作或獨自創作完成了有名的中國舞劇《魚美人》《紅色娘子軍》音樂,琵琶協奏曲《草原小姐妹》及弦樂合奏《二泉映月》等多部優秀作品,可謂成績斐然。但吳老從書房為我拿來的卻是厚厚的《曲式與作品分析》,并對我說起了這部書“誕生”的過程——

結束了舞劇《魚美人》的音樂創作後,學院上司又要求我在擔任作曲課教學的同時,為作曲、音樂學和指揮3個系開設音樂作品分析大課。當時這門課沒有名稱沒有教材,學院卻要求我既要開課,還要主持分組輔導、編寫教材并随堂印發。于是我一邊教主課,一邊教大課,一邊編寫教材,負擔确實很重。更沒想到的是,大課上除了3個系必修課的大學生,竟然還有進修班、專修科學員以及聞訊而來的校外旁聽人員,一百多人一下就坐滿了中央音樂學院最大的“301”課室。那時室内授課沒有擴音裝置,一次大課兩個小時下來,我疲勞至極……這樣超負荷工作了兩年。不僅在擔任8個主科學生作曲課的同時按計劃完成了學院新設定的《曲式與作品分析》一輪課務,而且編寫出了《曲式與作品分析》的油印本初稿。

1962年11月,《曲式與作品分析》作為“中央音樂學院試用教材”正式出版,在大陸音樂界獲得了極高的評價。此後的40多年間,這本書作為國内音樂藝術院校及師範院校音樂專業的主選教材,累計出書冊數已逾十萬之多,成為音樂專業出版物中少有的暢銷書。

“令我欣慰的是,多年來,當這本書在書店脫銷時,還會有直接或輾轉到我這裡詢問、打聽它的;也有自學者來信或口頭向我表示謝意。我想,此乃書作者得到的最珍貴的回報了。”吳老說。

1987年,《曲式與作品分析》榮獲“全國高等院校優秀教育獎”,成為國家教委首次評選并獎勵的全國高校編著教材之一。1994年,征得吳老同意,台北世界文物出版社與《曲式與作品分析》原出版機構人民音樂出版社簽約,于當年在台灣出版并發行了該書的中文繁體版。2003年,經吳老認真訂正,包括個别概念用詞及文句調整後的《曲式與作品分析》第二版開始發行,仍然“勢不可擋”,一印再印。

晚年以仍堅持教學為傲

十年前我采訪吳老的時候正逢暑假。吳老告訴我,他剛剛指導他的博士生李小兵完成了論文,成績挺優異的。吳老還告訴我,自己剛剛迎來85歲生日,學生們制作了一幀精美照片,上面有他培養的曆屆中央音樂學院博士生的照片和姓名:中國現代電子音樂中心主任張小夫,“長江學者獎勵計劃”講座教授陳怡,天津音樂學院院長徐昌俊,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教研室主任郝維亞,還有賈國平、陳遠林……那是對吳老為中國音樂教育事業所作貢獻的一種總結。

當時,已經連任5屆全國政協常委的吳老,雖然從“官”位退下了,但仍身擔國家大劇院藝術委員會主任、中央音樂學院名譽院長等多項職責。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在85歲高齡時,還站在教學崗位上,為祖國的音樂事業耕耘、播撒。這也是吳老深感幸福與驕傲之事,就如他在《霞晖集》和《七老八十集》的序言中所寫:“都說時光不複返,晚霞朝晖總相連。”“在一個機關,能夠居停工作一個甲子仍可為其盡力作出應有貢獻,類似此機緣也非人皆可遇,我為之自傲且引以自豪。”

吳老用生命創作了優美旋律,更書寫了自己的人生絢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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