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詩歌丨胡建文:風聲向南,我的心音向北

詩歌丨胡建文:風聲向南,我的心音向北
詩歌丨胡建文:風聲向南,我的心音向北

天空高遠,生命蒼茫

大地向南,我向北

風聲向南,我的心音向北

大片大片奔跑的水稻,大片大片奔跑的玉米

大片大片奔跑的麥子,大片大片奔跑的雲朵

一隻小鳥,劃出一道有力的弧線

一塊墓碑,兩塊墓碑,無數墓碑

站立着,深深切入土地的詩篇

田間或原野裡勞作的人,漸大漸小漸淡漸無

讓我忘記從前,忘記現在和未來

忘記所有飛速來臨又飛速撤退的事物

讓我忘記生,忘記死,忘記一切

就這樣慢慢擡起頭來,平視或者仰望——

(原載《星星》詩刊2001年第6期)

滄桑之後

秋天的大地一望無垠

秋天的陽光是我遼闊的心情

翅膀之上的天空

高過一切苦難和怅惘

一片葉子以舒緩的歌聲

熄滅了夜晚的疼痛

曾經遍布内傷的秋天

在陽光下,如此健康而平靜

一如分娩之後的母親

她的幸福和安詳讓我想起

一群霜在途中

一群雪在途中

春天奔跑的花朵也在途中

(原載《人民文學》2002年第9期)

内心的冬天

持續了幾天的

茫茫大雪,是我内心

一種停不下來的

覆寫與掙紮

時間,站在過去

現在與未來的界面上

沉默。思索,抑或茫然?

一起交通事故

突然阻塞記憶

世界,頓時呈現出

血色的 蒼白

午夜的堅冰

冥頑不化,如心中

最深處的某個角落

一個固執的念頭

被風吹

這北方的冬天

夢境比預想的要滑

終于在風中的跌倒

燈也熄滅了,我怎麼找不到

摸索着爬起來的

一根藤?

從虛無到虛無

一場深淵般的災難

他們,都被雪埋葬了,消失了

留下我和孤獨

原始的恐懼

一朵絕望的火焰

曆經劫難的樹,在晴明晦暗裡

拍拍我的肩:兄弟,堅持!

一道白光閃過,我發現

從冬天到春天

恰是一場雪的距離

(原載《詩潮》2003年第6期)

來自村莊的消息

逆風而行

一騎絕塵之後

是越來越巨大的空茫

以及空茫盡處

一滴露水洇濕的村莊

我所生活過的村莊

淡如炊煙的村莊

一粒鳥聲,便能打破由遠及近的全部寂靜

這種亘古的寂靜

以一個禅者的沉默内涵

悄悄容納了

千百年來整個村莊的活着與死亡

今天,我懷着村莊一樣平靜的心情

接受了無法拒絕的秋風的消息

老家隔壁的兩個女人

相繼死去

一個不算太老,一個還很年輕

(原載《散文詩》2003年第11期)

我在大學教書

暫住平房一間

房前有自生自滅的草

夏天,開一種淡淡的小藍花

我的房子,叫綠歌小室

有風常來坐坐

有雨不時敲打我的盆盆罐罐

我說,那是來自天堂的音樂

在夜晚的綠歌小室

我還邂逅過一位青蛙兄弟

其時我正在高聲朗誦一首詩歌新作

青蛙兄弟仰臉呱呱地評論了幾句

據說高校今年要加工資了

房子也一定會越住越好的

可青蛙兄弟還會來聽我朗誦詩歌嗎

高興之餘,又平添了一絲傷感的情緒

(原載《詩刊》2007年第6期)

與一隻螞蟻相遇

一條黃昏小路

走着我和一隻螞蟻

我停下,螞蟻也停下

熟人一般禮貌地讓路

繞道而行

走在同一條路上

不是好朋好友

就是難兄難弟

我們心有靈犀地互望一眼

沒說話

然後我走螞蟻也走

當我回頭去再看時

螞蟻的黑

早已融入了

無邊無際的

黑夜的黑

(原載《詩潮》2007年5-6月号)

父親

什麼都不怕

這就是父親——

父親不怕痛

砍柴時,柴刀割到手指

父親一咬牙

就把割裂的皮扯掉了

吐口唾沫止下血

柴刀繼續揮舞

父親不怕苦

過苦日子,吃過蕨根和“神仙土”

喝再苦的中藥,都從不加糖

苦澀的豬膽,别人何曾敢嘗

他卻用來下酒

總吃得津津有味

父親不怕累

一米六的個子,背得動一部打谷機

兩個肩膀,扛四根百來斤重的木頭

他鼓起腮幫子,一聲不哼

到七十幾歲,能挑滿滿一擔糞上山

不歇腳,還對我們說:爸爸老子沒老呢

父親不怕死

一個死字,我們常常忌諱

可從父親的嘴裡吐出來

像吐一口煙一樣随便

喜歡跟我們讨論,死後葬在哪裡最好

打棺材的時候

硬要躺進去試試,看舒不舒服

什麼都不怕的父親

是我們一生最堅實的依靠啊!

(原載《兒童文學》2008年第1期)

媽媽,我想給您寫一首詩

媽媽,今天是母親節

很想很想給您寫一首詩

一早起來到現在

搜腸刮肚也寫不出一個字

媽媽,我覺得,寫給母親的詩

是世界上最難寫的詩

寫深了,媽媽您看不懂

寫淺了,還不如媽媽您講的大白話

媽媽,您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寫母愛的詩嗎

一句一句連起來,肯定比長城還長

沒有一句能為母親遮風擋雨

沒有一句能夠治療母親的風濕關節痛

媽媽,今天我就不寫詩了

還是給您打個電話吧

聽到電話裡傳來的笑聲,我就曉得

兒子一句貼心的話,當得寫一百首詩……

(原載詩集《天空高遠 生命蒼茫》)

啞巴

一棵樹,被雷電劈掉半個身子

它一聲不吭,沉默而又平靜

樹,是個天生的啞巴

被雷電劈掉半個身子的樹

突然開口說話:

目擊衆生的苦難而不言,才是真正的啞巴

想想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

心猛地痛了一下

一個會說話的啞巴,繼續無聲地趕路

(原載《教師文學》2020年第6期)

奔跑的螞蟻

天快黑了

老校區的水泥斜坡上,一隻螞蟻

搬着一粒大大的食物,奔跑着回家

我們都是奔跑的螞蟻

每天每天,來來回回搬運着時間

搬運着比自己重得多的生活,不顧一切

(原載《詩刊·上半月刊》2020年第8期)

詩歌丨胡建文:風聲向南,我的心音向北

胡建文,筆名劍客書生。湖南新化人,現供職于吉首大學。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教師作家分會常務理事、湖南省湘西州作家協會副主席、《湘西文學》執行主編。在《人民文學》《詩刊》《湖南文學》等發表詩歌、散文、小說若幹。著有詩集《天空高遠 生命蒼茫》(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長篇小說《好好活着》(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出版發行)等近200萬字作品。有作品入選《新中國60年文學大系·散文詩精選》《百年中國兒童詩精選》等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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