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5735——你們還沒做核酸呢

“求你們了，回來吧，還沒做核酸呢”

“第一次覺得‘我到了’是很重要的一句話”

“媽，我快要到家了”

……

每句話都是一根蠟燭，點亮回家的路

一直覺得，離世是一件非常遙遠的事，一直覺得，親人離世是為了我們在新的世界提前布置。但每次見到天災人禍時，心裡都難免傷感。因為知道，握住的手不會再有溫度，見到的人不會再蘇醒。132個家庭，在2022年3月21日支離破碎，沒有人願意相信這是真的，我們生活在的世界裡，離現實最接近的就是死亡，我們隻能通過自己無力且悲傷的方式祭奠。

戰争、疫情……不斷有末世的字眼在今年湧現，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我的生命也終結在今年，那最難過的應該就是我的親朋好友了，我們很怕，怕自己死會讓身邊的人難過，怕身邊的人死自己無力挽回。對于未知世界的恐懼也伴随着想法在腦海裡肆意生長，活着或許不容易，但是死亡似乎更需要勇氣。

我從小生活在山裡，礦山，隻有一條馬路經過，小時候的路全是塵土，那時候天一黑就睡覺，因為家裡會沒電。小時候的我，看着鄰居家有個彩電，羨慕得很，有事沒事就會蹭到鄰居家門口，蹲在旁邊默默地看着，大家都知道小孩子都是熊孩子——鄰居家煩我，有時會特意關掉電視希望我走開，我那時候就直愣愣待在那不願意走，直到被我媽拎着耳朵回家。

那時候我對生命沒有概念，就覺得，想哭就哭，想鬧就鬧，淩晨爸媽都在礦上幹活，我醒來發現家裡沒人，又怕黑，步履蹒跚地摸着黑到家門口大聲哭喊，一直哭到我媽下班回家……怕是不怕了，又是挨了兩下，但覺得至少有人待在我身邊，就算挨揍了也挺好。至少我可以看到，能心安。

從小我朋友都很少，哪怕到現在都這樣認為。雖然家境很普通，但是管教有時候嚴，不敢随意出去找發小玩，每次幾個發小來找我也總擔心我出來玩久了回去會挨罵……那時候年紀大了一點，眼裡最重要的不是讀書，是玩。半夜會回屋子睡覺，然後偷摸出去跑到“網吧”上網，說是“網吧”，不過是小賣部裡放了兩台電腦，我很清晰地記得被我媽發現時，我手裡還握着滑鼠瘋狂點着，那個遊戲叫「大話西遊3」，我知道我媽很生氣，也沒吭聲，回去面對着爸媽，淩晨三四點……又是一頓教育。也許那時候爸媽也擔心我走丢吧。少年時的不懂事，始終要由父母買單。

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國中，熱血上頭又沒腦子。執着于“稱霸校園”，初三的我和初二的混子們不對付，約架在校園外的田裡，我帶着我們班住校生十幾個人，對面隻有五個，旁邊稻田邊緣還圍滿了從家裡偷跑出來“助陣”的同班通校生，鄉下的校園生活，可能打架就是最容易發洩年輕躁動的最佳方式了，那晚天很黑，我沒注意到對方手裡的棍子，成了被傷得最重的那個人，被一棍子掄到臉上，鼻血直流，稍微一吸氣，血全往嘴裡跑，身邊的人全沖過去把他們按在地上踩，但沒有用了，那時候的我已經站不起來被兩個發小扶着，當棍子拿到我手裡讓我掄他們時，我說算了，頭太暈，已經沒力氣打什麼架了。

最後回學校時都是牆内牆外兩夥人把我接過牆，血流了一路，躺到了床上，血還在冒，全是鼻血但嘴裡流出來就像吐血，我太暈了就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老師來時，我的臉已經腫得沒人樣了，被掄中的右臉被判定粉碎性骨折，臉骨直接一塊沒了，被接回家，休養的那陣，頭太疼，晚上疼醒了就喊爸媽，爸媽來房間看着又氣又無可奈何，我可能會忘記很多事，但一定不會忘記當時爸媽無奈的神情，是讓他們操心了太多。他們知道那晚差點我就沒了，棍子再往上一點就是眼睛，再前一點就是太陽穴。

是以後來我當老師後，對于當年我這樣年紀的學生，知道會有熱血，有躁動。甚至會重蹈我的覆轍，因為從他們宿舍搜繳的刀槍棍棒，驗證了我的猜想，年少不把命當命，眼裡隻有三尺地。是以我管教更嚴，他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對他們，覺得不該這樣對他們，因為他們沒經曆過許多事，不懂後悔。

第一個離我而去的親人是舅舅，發生礦難，06年，我11歲。那一天舅舅沒有如平常一樣下班回到家裡吃飯，外婆和舅母很疑惑，那時候我不記得有沒有手機，他們去礦上找才知道，原來塌了，人都在井下。家裡的大人全都坐在一起，氣氛很凝重，很悲傷，商量該怎麼救，即使知道希望渺茫。我手足無措，不知道怎麼辦，就是呆呆地看着，那是我對死亡第一次有了認知。我印象裡舅舅很強壯，可以單手把我拎起來放到他脖子上，吃飯也是大口吃飯，隻是現在已經忘記他的樣子了。

大部分人總以為明天還有明天，以後還有以後，是以輕描淡寫地度過每天。總以為這次見面了，下次還能見，但誰也不知道，這次的見面，是不是這輩子最後一面。像前面說的，我朋友很少，很多時候都是獨來獨往，成了習慣，我可以很容易地融入到一個新的集體，也可以讓身邊的人覺得我很好相處，沒心沒肺的坦然率真。可是真的這樣嗎……我從來不覺得，心思很凝重，我的心思從不針對别人，隻針對自己，因為我知道，身邊的同僚朋友，總會離開，悲歡離合不過是逢場作戲，不管離開的原因是什麼，都不會再出現在我的世界。

就算，我知道我還有家裡人會惦念着我，但我從來都覺得孤獨，今年本地的疫情一爆發，爸媽發消息問我情況，而我第一時間是在微信上找我女朋友，每個人心裡都有第一順位的人。人活着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我從來沒有細想，但是當我還在教育訓練機構教設計時，被一個40多歲的學員問到，下意識地回答了一句：是為了别人好好活着。他又追問我：老師，可是我問其他人，他們都告訴我是為了錢呀！

20出頭的我，對40出頭的他，說了句話：你的錢，給誰花？難道真的是給自己嗎？當你看到家人、身邊人吃飯出行還要算算錢夠不夠的時候，你自己還舍得花錢嗎。我們活着，大部分時候是為了讓别人好好活着。

我一直都奉行有什麼想說的話抓緊說，還沒見到的人抓緊見，與其面對着不知道結果的明天，至少今天看到了會心安，握着的手有溫度，見到的人還可以笑。我不願意等，世界上有很多事是因為等，留下終身遺憾。不會相信“來日方長”，不會相信“反正還有明天”，我辦不到，尤其是在這樣的時代，這一生我也沒真的在乎過幾個人，在我心裡重要的人，我希望他們好好的。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我的人生本來就是一潭死水，他們就是伫立在中的唯一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