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餘德耀先生的尊敬,完全是因為他的美術館以及他對藝術所做出的奉獻。

餘德耀先生
餘德耀先生與晚期癌症抗争了6年多之後,昨天在香港逝世。我覺得,這6年多艱難苦痛的日子,他不是為延長自己的生命在努力,而是為了争取多一點時間來安排餘德耀美術館以及他所熱愛的中國現當代藝術藏品的未來。
我與餘德耀先生交往并不多,首次相識是在一次共同參與的電視訪談中。節目做完後,他很客氣地說,以後我們多交流,還加了微信。但後來我們也沒有怎麼交流過,隻是偶爾在朋友聚會中相逢。在餘德耀美術館舉辦賈科梅蒂展期間,我在那裡做過一次講座。僅此。
自2014年餘德耀美術館建成開館以來,這家美術館完全靠獨具藝術個性的追求和一個個精彩的展覽,赢得了廣泛贊譽。他不僅不惜投入地引進了世界級藝術大家的作品展,如賈科梅蒂、安迪·沃霍爾、Kaws等的大型個展,以及大型裝置展《雨屋》,引起廣泛關注和影響;他還着力發掘并推介當下的中國藝術家,為周鐵海、楊福東、倪有魚、陳飛、譚平、秦一峰等舉辦學術性個展。而以群展形式推介的中國藝術家更是不勝枚舉。他還有預見性地推出了一系列潮流藝術展,領風氣之先。
餘德耀美術館
作為一個印尼愛國華僑,一個企業家,餘德耀與藝術的緣分起初隻是出于個人愛好而進行“瘋狂”的收藏。他曾很自豪地說:“整個中國當代藝術史,特别是八九十年代的一段,我有比較完整的收藏,這一批東西可以說是中國當代藝術史的寶藏。這個曆史階段現在隻有兩個人有比較完整的系統性收藏,第一個是希克先生,但是他已經捐給了香港,第二個就是我。”
他在裝置藝術的收藏上尤為獨樹一幟。裝置藝術可謂是這個時代頗具影響但又最艱難的藝術。大型裝置作品,視覺沖擊力強,制作投入大,但缺乏藏家,缺乏市場。有藏家戲言“買得起,藏不起”,因為其體量巨大,需要不凡的空間來收藏。是以,每屆雙年展結束,都有大量巨型裝置在完成使命後被拆毀。而餘德耀偏偏熱衷收藏裝置作品,以至于他一直為尋找存放作品的空間費盡心力财力。據說,他所有的藏品如果陳列出來,至少需要20000平米的空間。
作為個人愛好的收藏,達到相當體量後,他覺得自己不能獨享,而應該建立面向社會的美術館,與公衆分享。他先是在印尼辦了美術館,免費向公衆開放。願望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當地藝術氛圍冷淡,觀衆寥寥。于是,他決定把美術館帶回他的故鄉中國。
回國辦美術館之路也不容易。人頭不熟,法規政策也不了解,走了很多彎路。好在上海西岸文化藝術區伸出熱情的雙臂歡迎他加盟,并為之提供了一個廢棄的飛機庫作為餘德耀美術館的場所。
餘德耀沒有辜負上海這個知音,廢棄的飛機庫從此煥發出新的生命——藝術的生命。
他的開幕首展《天人之際》,是他藏品的首次集中亮相,也是他所收藏的這個時代中國藝術家的探索和思考的集中亮相。從架上到攝影,從雕塑到裝置,進行了脈絡較為清晰的學術梳理。
2016年的賈科梅蒂大展,可能是餘德耀最為自豪的展覽。這個展覽作為中法兩國重要的文化交流項目,由劉延東副總理跟法國外交部長在北京簽約。經過餘德耀的努力争取,辦成了世界上最大規模的賈科梅蒂展。包括雕塑、素描、油畫、文獻等,共有250件作品呈現。
賈科梅蒂展開幕時,剛剛在美國做完化療的餘德耀,忍着巨大的疼痛,飛回上海,參加開幕式。他說,否則會“抱憾終生”。
餘德耀的胰腺癌查出來時已是晚期。此後他很少在外露面,卻開始像與時間賽跑似地為他熱愛的藝術安排“後事”。他希望把自己的藏品永遠留在中國。他像布道般逢人便說,世界上許多偉大的博物館都是從私人博物館轉化為公共博物館的。他的願望也是将自己的美術館化私為公。但中國的民營美術館隻有短短十幾年曆史,相應的法規、政策遠未完備。他知道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于是他努力去做兩件事,一是大力打造美術館的本土營運團隊,二是尋找合适的合作夥伴,他終于找到洛杉矶郡立藝術博物館合作,共同建立基金會,用于儲存餘德耀捐贈的大部分中國當代藝術藏品。
餘德耀先生告别這個世界的時候,他辦的最後一個藝術展《奈良美智》正因疫情而暫停。許多還沒來得及去看展的人,包括我,期待着展覽的重新開機。
人生的價值或許不是在這個世界上擁有什麼,而是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什麼。餘德耀留下了他摯愛的藝術以及已赢得許多人愛的美術館。(林明傑)
以下為餘德耀美術館迄今所辦展覽的全部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