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浒 繪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所謀生的那個小鎮，很早時名字叫餘家鎮，大家覺得這個名字太土，于是争論了很久，模仿很多地方，把名字改為大餘鎮，餘還在，但是大啦。鎮名模仿着改，鎮貌也模仿着改，同着所有臨靠公路的小鎮一樣，洋氣方興，土氣未艾。随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和人流的啟示，理發店變名為發廊，小飯館挂出大酒店。至于更為明顯展現洋氣的卡拉OK廳、洗腳城也一家一家地在小鎮上晃出來。實際上小鎮人依然熱衷于端着飯碗蹲在自家門口美美地吃着，依然尋着些陽光燦爛的日子大包大包地翻曬被褥衣裳……
說先前幾十年，小鎮人特别熱愛當兵的，有了當兵的家庭光榮得很，父母走人戶一定坐上席。倘若當了一個什麼官，哪怕是班長，尊敬還得更新，小鎮也榮光許多。現在，小鎮人特别熱愛錢，有錢的人讓人眼紅得噴火。在中國，路上碰到了一般是問吃了嗎之類的問候，這是一道風景。小鎮則不，他們一定會火熱熱地問：“今天嗨了嗎？”把掙錢發财用一個“嗨”字來表達，铿锵形象，小鎮之發明啊！
有了嗨錢的主題，必然就有嗨多嗨少的差距，于是，小鎮無形中就矗立起了一座與嗨錢有關的金字塔！
在小鎮的金字塔中，嗨錢多者為塔尖。在小鎮，能夠走進嗨到錢的金字塔不容易，起碼手頭有萬元以上才行，因為進去了人們就尊稱你為“某一萬”，有九千元不行，得再嗨一千。
對于嗨錢的金字塔構成，小鎮最清楚的應該是橋頭黃桷樹下的譚瞎子。譚瞎子說，到目前為止，小鎮金字塔塔尖為周九萬，其次有楊八萬，王五萬，牛二萬。小鎮重嗨錢的名氣，不怕錢多招風，隻要有了一萬，就一定上黃桷樹下譚瞎子處表白，至于有沒有其它手續，不知道。譚瞎子就是小鎮金字塔俱樂部的新聞釋出人。我很窮，根本無緣去表白，而且照目前的發展趨勢，我的名字将永遠不會走進譚瞎子的語言釋出中。倒是那些嗨了的，夠格了的，且驗證如實的，第二天上街一定有人稱諸如“黃六萬”“張五萬”的……
照民間的說法還有一個版本，小鎮的金字塔塔尖應該是張麻子，說他在城裡買彩票中了十萬，張麻子捏着中獎的彩票，趾高氣揚地到橋頭黃桷樹下的譚瞎子那裡去驗證，突然肚子一陣鬧騰，隻好哼着歌到橋頭的廁所，對着木闆上那個洞，下蹲，誰想惹着洞下正貪吃的黃狗，那黃狗一聲猛喝，張麻子手中的彩票就飄飄悠悠地掉進了糞坑……張麻子跳進糞坑，小鎮很多人都跳進糞坑……彩票沒找着，張麻子從此就成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成天拿着張叫不出名字的紙片，逢人就說請喝酒，說十萬要喝很多酒的……隻可惜了那一汪好好的糞水和那橋頭友善的廁所。從那以後，小鎮人當那廁所是一方風景，常有人去轉悠，就不見有人去行友善之事，惟恐淹沒了那張十萬元的彩票。
我在小鎮幹着蓋郵戳的差事，當年能夠有頂“綠帽子”戴着也是特别讓人羨慕的鐵飯碗。當然有時也胡弄幾句詩或詩一般看小鎮，自認是出“錢泥”之荷花。童年時的夥伴、一同安排到小鎮工作的偉巴住小鎮東頭，地産美女五羊住鎮西頭。五羊很漂亮，生在羊年，憑她之美，倘若到城裡一站，準會引起交通事故。但在這塊隻想嗨錢的小鎮，五羊長到二十五歲居然無什麼故事，活活地把美貌浪費。
我和偉巴同坐一輛客車到小鎮工作，發現五羊時，心急得怦怦直跳，後悔不該給勞動局長送煙，那樣就很自然地早一點發配安排到這偏遠小鎮，就可以早一點認識小鎮美女五羊。後來經過多方調查和目測，發現五羊身邊居然空着，儲存得十分完美。我高興極了，參閱了多部愛情小說，寫了一封信，正準備蓋郵戳時，發現桌上早有一封寫給“五羊（夫妻）”的信，我手軟了，我遲到了。
後來才知道，那封信是偉巴寫給五羊的，他比我早三十分鐘，他比我多心計，居然在“五羊”二字後面用括号注明夫妻，讓我自己過分的明智而放棄戰鬥。
以後鎮東頭的偉巴給鎮西頭的五羊寫信都經過我處，我大膽地利用手中職權，免了他們的郵資。于是我們三人就好上了，親如弟兄姐妹。我常到東西兩處吃飯，當然所吃出的錢早超出了郵資。而且，東西早已不通信，他們的感情早已到了通嘴的層次。
我很不安，可我又距金字塔中人的要求相差甚遠，無力用人間最簡潔、最明快的方式來表達我對東西的感情。我打算寫詩，想用詩去蒙幾個錢，走一條脫貧緻富之路，甚至設想成為詩人，憑我詩賣出的錢走進金字塔，讓小鎮人叫我“文詩萬”。
為了進金字塔，我冥思苦想。
在海包面館黑闆上，我在自己的名字和那一串海包面欠賬單上寫完當天的數字，門口收錢的胖妹問我要不要給我專門挂一塊黑闆，我頭也不回，走自己的路，讓别人說去。走上青石闆街道，自己也不知道該走向哪裡，信步走着，不知不覺地走到黃桷樹下，我是經常不知不覺走到這裡。金字塔，代表着小鎮的高度；金字塔，代表着小鎮的思想；金字塔，代表着小鎮的某種格調和精神。每個小鎮人心中都有一座金字塔。我心中不敢有金字塔，但是我向往金字塔，早些時不這樣，自從吃了東西多次飯後，就有了這種邪念。
來的次數多了，譚瞎子同我很熟，老遠就招呼：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嗨了嗎？”瞎子每次都問我嗨了沒有？一個蓋郵戳的，又不是蓋圓章的，能一下就嗨了？
“哎呀，小哥們兒，小鎮金字塔又加高了，西鎮馬大發家，最近收到他的台灣父親寄來的五萬人民币，加上他最近收紅橘賺到的二萬，小鎮有了馬七萬了！”
大發還真發了！
“瞎子，能不能指條通塔之路？”
瞎子一下收斂笑容，一本正經起來，他開始做生意，我忙掏出二進制錢遞過去。
瞎子一碰到錢，笑容聲音哧地一下放出來。
“周圍有人嗎？”“沒有。”“我告訴你一個典故，小鎮後邊山窪裡有一個大院子，你去過嗎？”“去過。”“好！那大院夠氣派是不？你曉得大院主人是誰？”“不知道。”“想知道，是不？”
笑容和聲音消失了。我又把一張二進制遞過去。
“我摸摸你的手，把你的生辰八字報一下。甲子乙子丙子丁子叽哩哇哩咕哩……小哥們兒，你有路了。”
聲音消失，笑容還在。我忙把一張二進制遞過去。
“你近有富貴之雲罩你，十天之後，将有一筆橫财運從天而降，十天之後來回信，哎呀！你财運不小，别放過，這幾天千萬别幹那雲雨之事，否則，雲去必運去。”
我興奮不已，盡管後面不斷在“喂錢”！
十天之後就是正月初五，那是民間迎财神的日子。
五日财源五日求，
一年心願一時酬，
提防别處迎神早，
隔夜匆匆搶路頭。
這就是天降我的财運？
這是普天下都等待的财運。
原來譚瞎子的話顯現在這裡。可惜我那幾碗海包面的錢啊！
提前從家中傳回小鎮上班，我還是期望财神爺在等我。
辦公桌上有一封報社的信和一張彙款單，彙款單上明明白白寫着“稿費捌元”，信封裡裝着一張報紙，仔細一瞧！呀，報角上明明白白印着我的詩歌《春節》，八行詩，八元錢，一進制錢一行，稿費盡管低，但我感覺數字吉利……我會“發”的，這是我的處女作，我脫貧緻富路的第一步，我邁向金字塔之路的第一步，我……
也不知是出于什麼想法，我忙從局長辦公室偷來一張紅紙，用毛筆把八行詩工工整整抄了一遍。為了引起小鎮人的注意，我把詩貼在郵局大門前彙款通知黑闆的旁邊，有人關注外面的彙款就一定有人關注我的詩歌，讓小鎮在羨慕金字塔的同時，也傾慕一下我這小鎮名流。
我站在我的詩歌旁邊，期望有人關注，但人們隻顧看黑闆上彙款通知的名字，誰也沒有多往旁邊看一眼。倒是張麻子不知從什麼地方狂奔到我的紅紙下，拿着一張紙片片，熱切地問是不是他那中獎十萬的喜報……
那天小鎮沒有一個喊我文詩人，他們各自匆匆地走人戶，匆匆地想心事。也許他們壓根兒沒瞧紅紙上那個偉大的名字和偉大的詩歌。我于是就遺憾自己明珠暗投，生不逢地。
晚上，偉巴來看我，五羊自然來。“文子，詩寫得很大氣，稿費絕對不少吧？”我激動得差點要把心掏出來泡在開水裡讓他們喝，在這踏着錢的韻律奔跑的小鎮，竟有如此知音。我訂下一個計劃，那是在劇烈激動之後的産物。我舍命也得請他們上一次館子，看一次電影，進一次卡拉OK。我沒有告訴稿費的數目，讓他們在想象中崇拜我。
那天晚上，我們玩得痛快也痛心極了，盡管我義不容辭地充當了“電燈泡”，但我是主人，頗有幾分阿Q進城之後的自豪。趁偉巴翻閱菜單認真點菜時，五羊悄悄對我說：“文哥，别大手大腳的，把稿費用完就行了，别動老本！”一席熱乎乎的話讓我渾身蕩起熱來，心裡就暗暗罵自己當年為什麼遲到三十分鐘。
畢竟有抱着枕頭結賬的時候，媽呀，一晚上花了八十元，相當于稿費的十倍，足足吃喝了十首詩歌《春節》！我輾轉反側，不斷反問自己有什麼收獲呢？後來，據偉巴透露，那晚他和五羊通嘴時，五羊沒一點正常反應，我又高興起自己的收獲來……
有詩歌發表，有稿費寄來，财神爺真對我露出笑臉啦，瞎子還有些道道。我記着瞎子的話，是要去回個話，何況，那天他說什麼小鎮後面山窪大院子，院主……哎呀！大财主，有門！來到海包面館，堆滿笑容在黑闆上添上一個數字，讓胖妹拿了一包翻蓋“紅塔山”香煙，來到黃桷樹下。
瞎子聽見我去，有些惶恐之色。我說：“瞎子，你還真算得準，這包翻蓋‘中華’算是一點小意思。”
瞎子一聽滿臉放出光彩來。他接過煙，“喲，小哥們兒，你騙我了，這明明是紅塔山，哪是什麼中華”！
瞧！瞎子不瞎，怪不得他不去養老院，在這裡裝瞎騙錢主掌小鎮入塔之門豈不潇灑得多？突然，瞎子說：“唉！對了，我摸準了，這确是中華煙。”我不想揭穿其老底，想到這瞎子有些名堂，說不定還真是上天為讓我入塔之門，特派來給我引路的呢！
“老哥，那天說的大院子的事……”
瞎子牽我快步走進屋裡，倒上門栓，“小哥們兒，明說，你是我見到的不凡之人，凡不凡之人才有大富大貴，隻要你答應到時咱也得一點，好進入咱小鎮金字塔，我就兜底兒告訴你。”
小鎮金字塔迷住的可不止我一個。
我忙說那是自然的。瞎子說：“院主人不是别人，正是聞名全川的大土匪郭五麻子，他有一大筆錢，準備立皇城。他軍師說，立皇城得殺母祭城才行，事讓郭五麻子的母親曉得了，氣得不得了，封了句‘早起晚散’，氣死了。殺不了母，皇城自是立不起來，郭五麻子死後，錢全帶走了，就埋在院子附近……”
笑容聲音一下消失，我正準備掏錢，他擺擺手，開了封，取了煙點上之後，繼續往下說：“郭五麻子立皇城的事距今也有三百年了，真墳埋在何處？無人知道。很多人都去找，都未找到。原來郭五麻子早防着，他一共埋了108座假墳，真墳根本不在108座之中……在……你能保證到時給我一半嗎？”
“那是當然的。”
瞎子摸出一張油浸浸的紙，上面畫着一陡岩，還有些樹、屋、草、溝。“中間劃△的地方都被挖過了，一共108個△，這些地方别再去，你且爬上半岩，岩中有一洞，進洞再見機尋寶，我隻曉得這些。這張紙你先拿去，這可是我用命奪來的，不過你得先交五千元藏寶圖錢。”
我懷疑這老家夥沒說完，真想像電影中人一樣，一刀捅了他免得留下活口，自己好獨吞寶藏。我沒有，我畢竟是詩人，搶過紙就走，說錢的事以後一并結算。
從瞎子屋中走出來，碧綠的樹，蔚藍的天，歡快的心田，空氣中彌漫着錢的油墨香。
我主動找了五羊、偉巴，我這麼做并不是說我高尚，我記着過去那些白吃的飯局，我這個人從不白領人情。五羊說：“算了，文哥，挖古墓可得坐牢的，錢有什麼！”那時，我突然覺得五羊有些酸。偉巴則不然，他岔開五羊的話說：“哥們兒，倘若真能如願，我把我最心愛的東西贈給你！”
“你還有什麼最心愛的東西瞞着我？”
五羊真是傻瓜！
“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女人不宜聽。”
我好感動。
我不再寫詩。現在我全力以赴的是設計掘墓的周密計劃，購買一系列掘墓工具。
由于不斷地感化，五羊也走上掘墓緻富之路。經過大家熱烈讨論，一緻認為有以下三條是這次行動取勝的關鍵：
其一，不應該讓派出所注意到咱仨，要放出煙幕彈，讓他們信任咱們。落實措施是采取美人計。
五羊不幹。
關鍵時刻還得靠上司，我說我們先給養老院捐一萬元！錢呢？至于錢——就說是我和偉巴的詩集和小說集的稿費。五羊說，小鎮不會相信。我說，小鎮對出書的事絕對不聞不問，誰管你這份閑事，他們隻管嗨錢。大家說，對。可錢呢？先給養老院說，已收到稿費通知單，錢一彙到馬上捐來。這樣一來，小鎮絕不會認為如此先進人物會掘墓。
其二，盡快摸清地圖和地形的對照情況，繪出新圖紙，把舊圖紙還給瞎子，說不幹壞事，免得那家夥壞事。偉巴是管國土的，很明白我和五羊看他的眼光。他說，我幹可以，不過得兩個人，好有個照應。
你跟五羊？
不，我跟你。
其三，要充分利用上班時間把覺睡好，以便晚上熬夜不出事，還要加強夜間工作訓練。措施是，分頭進行，互相監督。
一切都照計劃進行。經過二十天的夜查和複查，已掘過的108座墳中除一些爛盆爛缽之外，确無吸引人的東西，這樣一來，郭五麻子埋錢之地，在半岩上是必然的了。怎麼辦？是先上岩弄呢？還是——
大家讨論，還是先捐款，照計劃來。
我和偉巴來到小鎮養老院辦公室，院長大概以為我們是送什麼老人來的兩弟兄，冷冷地說：“坐吧！”
我很風度，偉巴很氣派地詢問諸如老人們的生活、住宿、用品等情況，最後我說：“院長，我倆是小鎮業餘搞創作的，由于小鎮人民的辛勤培養，終于使我們成長為作家。為了感謝這方水土，我們打算把最近我們出版的兩本集子的稿酬全捐給貴院，以表達我們一點心意。”
院長眼睛一下閃亮，大聲喊着人泡茶，自己卻迅速抓過桌上的收據本。偉巴一看，糟了！連忙拖長聲腔，“不——過，我們先收到了稿費通知單，稿費不久即可彙到，一到我們就來辦捐款手續，先給貴院說說。”
院長握着我的手說：“好！好！小鎮金字塔中那麼多人，沒一個來捐過款，你們畢竟是文化人啊！我一定将你們的名字事迹刻在功德碑上，以彰千秋。”
我們好感動，看着院長熱淚盈眶的樣子，暗暗下決心，找到寶之後一定再多捐幾萬元。
一周過去，我們決定周末晚上去爬岩。那天傍晚，我們在海包面館喝了酒，吃了肉。我正要在黑闆上簽數字的時候，五羊從手包中取了錢，抹去了黑闆上我的名字和數字。胖妹嘴巴半天不見合攏：“難道……難道……你們兩個……好上啦！”
偉巴臉黑透啦！
天總算黑透，我們回到我的寝室，突然發現桌上有一封信，是用一把刀子插在桌上的。
信上說：“你們既有稿費捐養老院，在報上撈取名利，也能救我短衣幫之危。請于今晚9點将10萬元人民币放在黑龍潭大石上的石窟裡……”後面自是些若不執行的後果，諸如殺我父母、戀人之類。唉！也真怪院長多事，咋向報社寄那麼一稿？
短衣幫是什麼人？五羊居然能清醒地說：“短衣幫是花四文大錢站着喝酒的人，魯迅在《孔乙己》中說……的……”
我和偉巴同時瞪着她，最後還是把五羊推進我局那防盜措施極好的營業室。
十萬塊！上何處去拿，要是短衣幫通情達理，待我們今晚财到手了，别說十萬，一百萬又何足挂齒。我們在寝室踱來踱去，看一下手表，又踱來踱去，離交款時間還剩下一個鐘頭了，我們依然束手無策地踱來踱去。
門開了。“你為什麼跑出來？”我們認為是五羊。
“是五羊讓我們來的！”天哪！派出所的三個同志，敢情五羊實在害怕，報了案，我忽略了營業室有部電話機。
派出所把信拿了去，态度十分和藹地對我們大喝一聲：“走吧！就出風頭！”
我們把“錢”照信的要求放好。10點鐘的時候，五個黑影圍向黑龍潭，由于有派出所的同志在，我們氣吞山河地大喝一聲：“不許動！”
居然是五個放羊的老漢，抖抖顫顫地跪倒在我們面前。派出所不像我這般憂患多思，他們迅速展開偵查——原來五個老漢是受人指使。在今晚9點鐘時，一個瞎子模樣的老頭敲開了其中一個老漢的羊棚，舉着一把刀，讓他趕快去找四個人，到黑龍潭大石上取東西，當即付了二百元工錢，說取不到一把火燒了羊棚。
現在，那瞎子老頭不但錢得不到，倒丢了二百元，真可謂偷雞不成倒蝕把米。我和偉巴充滿了勝利的喜悅，然而沒過多久，不遠處傳來救火的呼救聲，那五個老漢哭成一團，失火的地方正是羊棚。
我頭腦裡響起了悶雷，依據殺雞駭猴的道理，我等日子也不好過，我和偉巴幾乎是同時想到五羊，沒想到五羊卻跑過來，她面無血色、上氣不接下氣地叙說屋裡又發現了一封信。
接過展開一讀：
“你們三個幹得不錯，不過，同短衣幫作對，你們的下場比那羊棚還慘！”
五羊正要上前向派出所同志說什麼，為防意外，我擋住了五羊的行動，迅速重述了一遍出書捐款彙款未到之事。
“其實……”五羊又準備說，被偉巴封了口。
我們小心謹慎地回到郵局。五羊說什麼也不回去住，當晚三人同住陋室，各自安分守己，一夜無事。
清早，派出所傳話來，讓五羊一人去所裡，我和偉巴一緻同意不把這消息告訴五羊。
我說：“這不是辦法，五羊畢竟沒拴在我們身邊，萬一她今後讓派出所請去，說出一切來，我們還有什麼臉面工作！”
唯一的出路：遠離大餘小鎮！
我認真仔細地從小屋各處清點了現鈔和一些值錢易帶的東西，寫了封情真意切的欠條，夾在局長辦公室的台曆上，夾的那一天與我走的日期相差二十天，就是飛彈也追不上了。
我中午乘車走，偉巴下午走。
上車剛坐下，玻窗外就有人猛敲，是張麻子，他依然拿着張叫不出名字的紙片，要我趕快用紅紙給他寫喜報，他中了十萬！
車開走了，張麻子在車後追趕着：“給我寫喜報！給我寫喜報！”
啊！我的金字塔。我的五羊。我的陡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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