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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人物漫談】盧明專欄|宋江怒殺閻婆惜

【水浒人物漫談】盧明專欄|宋江怒殺閻婆惜

文/盧明 編輯|燕子 圖檔|網絡

宋江為晁蓋等人通風報信,使他們得以逃到梁山。晁蓋等人念念不忘宋江的這份恩情,派劉唐給宋江送去一百兩黃金。這事被闫婆惜發現,闫氏以此要挾宋江,宋江一怒之下殺了她。

闫婆惜本是東京人,随父母一起到山東尋一位官人不着,流落到郓城縣。父親嚴公喜歡唱曲,教婆惜從小唱曲。這闫婆惜生得頗有幾分姿色,又會各種曲調,隻是郓城縣的人不喜風流宴樂,她不能自養,就在縣北僻靜處權且住下。闫公因患時疫病死,闫婆惜母女二人無力埋葬,由王婆介紹,向宋江求請。宋江本是個仗義疏财之人,對人多有幫助,自然也願意幫助闫氏母女渡過難關。他當即寫了一個文章,讓闫婆到東關陳三家定了棺材,此外又給他們十兩銀子,以供使用。這就樣,闫氏母女發送了闫公,還餘下五、六兩銀子。對于這件事,宋江出于自願,沒有什麼想法,與幫助别的窮困人一樣。

闫婆看到宋江是個人物,又想找個依靠,于是,就通過王婆給宋江說合。宋江本無意,抵不過王婆的一再說合,也就願意了。他在縣西巷給闫氏母女置了一處房屋,時間不久,就把闫婆惜打扮得花枝招展。按說,闫氏此時應當知足了,可偏偏生出事非來。有一次,宋江請帖書後司張文遠到家裡喝酒,沒想到引狼入室,那闫婆惜和張文遠眉來眼去,以後就勾搭成奸,久而久之,街坊們多有議論。此事傳到宋江耳朵裡,宋江并沒有大動肝火,反而覺得,“又不是我父母比對的妻室。他若無心戀我,我沒來由惹氣做甚麼。我隻不上門便了。”自此有幾個月不去。闫婆惜的母親闫婆經曆過世事,一心依靠宋江。她看到這種情況,就想盡辦法調解婆惜和宋江的關系,勸說宋江還是要到闫婆惜那裡去。問題是,她死粘硬纏地把宋江拉到家裡,闫婆惜卻不配合。閻婆惜沒日沒夜地想着張文遠,對宋江沒有半點情義。于是,兩個人就在房裡打冷戰,互不說話。闫婆弄來了酒菜,也未能濟事。這一夜,闫婆惜和衣而睡,宋江在她腳頭上草草睡下,心情可想而知。硬是熬到五更,宋江就早早起床,逃也似地出了闫婆惜的家門。到了街上,遇到早起賣湯藥的王公,想起曾許下贈他一口棺材,拿錢的時候才發現出門時忘帶招文袋了。招文袋裡有晁蓋給他寫的信還有那錠金子,這東西是私通賊寇的證據,天大的幹系。于是,宋江就急急忙忙回來取。誰知闫婆惜已經發現了這信和金錠,她以此要挾宋江。她要宋江答應三件事:第一件事,歸還闫婆惜的原典文書,任從改嫁張三,不能再來争執。宋江依了。第二件,闫婆惜頭上帶的,身上穿的,家裡使用的,雖都是宋江辦的,不許宋江來讨。宋江也依了。第三件事,梁山泊晁蓋送給宋江的一百兩金子,全部給闫婆惜。這個宋江給不了,因為這一百兩金子,他隻收了一錠,其他的都退了回去,他到哪裡去弄那一百兩金子?即便是這樣,宋江還是想出了變通辦法:寬限三日,将家私變賣一百兩金子給闫婆惜。闫婆惜還是死死相逼,非要宋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宋江被逼無奈,隻得到床上去搶。搶的過程中,壓衣刀掉落,闫婆惜喊:“宋江殺人了”,這一下,倒是提醒了宋江,宋江情急之下,也就怒殺了闫婆惜。

【水浒人物漫談】盧明專欄|宋江怒殺閻婆惜

對于闫婆惜這個人物的身份及評價,曆來是非常清楚的,隻是近些年,有些人什麼事都喜歡換個角度看問題,才出現了不同的看法。為了正确了解闫婆惜,了解殺惜故事,我們有必要弄清以下幾個方面的問題。

其一,闫婆惜是個什麼樣的人?闫婆惜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水浒》上說她是個“酒色娼妓”。闫母這樣介紹: “我這女兒長得好模樣,又會唱曲兒……那一個行院不愛他!有幾個上行首,要問我過房幾次,我不肯。”一個女子,唱小曲,在都市的行院裡串來串去,會是什麼樣的素質呢?行院,有兩種解釋,一是妓院,二是戲班。闫婆惜去的是妓院還是戲班呢,有學者就把她列到妓院裡了。上行首就是官妓的班頭。如此看來,闫婆惜去的行院,應當是官妓。在古代,所謂妓,一種是色妓,一種是藝妓。藝妓以歌舞彈唱服務于人。但,許多時候,色妓和藝妓是混合的。官妓也不是隻有姿色,為了迎合文官們的需要,都會詩書琴畫。是歌舞妓也好,是青樓妓也好,是角妓藝妓也好,還是軍妓也好,“色”是最基本的本錢。其基本的價值,無非是供人耳目之娛、食色之餐。官妓為朝廷特别設定,有大戶人家抄家後女孩入妓的,也有自小培養入妓的。看來,那上行首說的過房,就是讓闫婆惜認她當幹娘,然後培養她去青樓。

乍一看,上行首是曾經這樣說過,可是闫婆沒答應,也就不存在闫婆惜正式加入青樓行列。是沒加入,但她經常出入于那樣的場合,實際上已經做了那樣的事情,最少也是當過臨時工、青桉預備生。她沾染上青樓的習慣,這是可以肯定的。我曾把闫婆惜和魯智深拳打鎮關西救出來的金翠蓮做過對比,他們二人,都有幾份姿色,都是唱小曲的,但,二人又有原則差別。那就是,金翠蓮隻是在民間唱小曲,唱小曲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掙幾個小錢,她本份,懂事,是以,他對恩人魯智深感恩,對後來的丈夫趙員外盡夫人之責。闫婆惜就不是了,她唱曲的地方,是官妓處,感染的大都市的污濁空氣,見到嫖娼的官吏多,自然,心就高,氣就傲,膽就大,心就惡。你想,宋江弄到這樣一個準官妓,她不出事才怪呢。

這不是歧視青樓女子。有些青樓女子也是迫不得已,那些人很值得同情。青樓女子的心态,也是很不一樣的。有一些女性身入娼門卻不願堕落,她們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有自我意識的覺醒。為争得獨立的人格尊嚴,她們往往十分執著,不惜舍棄奢華的生活,甚至為此獻身。比如賣油郎獨占的那個花魁,比如怒沉百葉箱的那個杜十娘。但是,也有一些青樓女子。甘于作為男子洩欲和玩弄的角色,沉迷于奢侈放蕩的生活。她們無法忍受禮教嚴苛的束縛,也沒有忍受清貧的勇氣,因而樂于娼門,迷失了本性。

指明闫婆惜的類似青樓女子的身份,有利于了解她的性格。這樣的生活經曆,使得她粗俗、自私、放縱、不講信義。她是一個問題青年。因為粗俗,她才敢對自己的母親頂撞,說:“你做怎麼這般鳥亂”!試想,大觀園裡的那班大家閨秀,會說這樣的話麼?平常人家的規矩女孩子,會這樣和母親說話麼?”因為自私、放縱,他不念宋江在她家急難的時候給予的接濟,不念一應生活來源全由宋江提供,在那裡勾引張文遠,給宋江戴了個不大不小的綠帽子,一心用在張三身上,總是拿惡話氣宋江,拿宋江的錢給張文遠買吃的喝的。在這裡,宋江這位名滿天下的英雄算是倒黴透了。試想,誰願意拿錢拿精力喂養一個吃裡扒外的蕩婦?闫婆惜這樣做,對宋江是很不公平的。最為要命的,是闫婆惜拿晁蓋的信要挾宋江,公然挑明了,要宋江同意他和張文遠好,把宋江給他們置辦的房子,家具,穿的戴的,全部歸她,不能再要。還向宋江勒索本不在宋江手裡的梁山泊給的一百兩黃金。如此說來,這闫婆惜算是惡狠到極點了。試想,如果是林沖娘子,她會乘丈夫之危,勒逼林沖麼?那是不可能的!

其二,闫婆惜和宋江到底是什麼關系?

有人說闫婆惜是宋江的情婦,有人說闫婆惜是宋江的情人。這些說法都不準确。宋江未娶妻子。沒有一奶,哪來的情婦?!情人是男女私情關系,而闫婆惜卻是與宋江公開同居的。宋江承認是妾,這“妾”是成立的。妾與妻,在古代,是有嚴格差別的。妻,明媒正娶,有着十分正規的名份,不隻女子本人,就連她娘家的各種關系,都依法确定。妾的地位則低得多,與妻不在一個檔次上。妾自己生的兒女,卻要認妻為正母,自己隻是個姨媽。比如《紅樓夢》裡的探春,就是認王夫人為母,叫親生母親趙氏為姨娘。妾的一些娘家關系,夫家往往不承認。一般人家,是有了妻才有妾,象宋江這樣無妻有妾的,很少見。最為關鍵的,是闫婆惜是一個情況特殊的妾。她在宋江那裡,還有一層賣身的關系。想來,宋江出資為闫婆惜的父親買的棺材錢、送給他們的十兩使用錢,闫家一時還不起,才将闫婆惜“典”給宋江的。雖然那點錢在宋江這種仗義疏财的人眼裡根本不當回事,但闫家想找個靠山,主動托人說媒。宋江本無此心,後來也就權且應了,但還是按當時的正常,寫了個闫婆惜的典身文書。如此說來,闫婆惜的整個人身,都是宋江的了。是以,闫婆惜後來勒索宋江的時候,第一個條件,就是要宋江把她的原典文書歸還,任由她改嫁張文遠。你想啊,不經意典來的一個妾,又有些妓的背景,他宋江能把她立為正室嘛?!

其三,闫婆惜和宋江之間,倒底有沒有愛情呢?

《水浒傳》裡說,是闫婆托人結親,使闫婆惜成為宋江的妾,闫婆惜隻是被動答應,愛情何來?宋江本無心,抵不過别人的一再撮合,才勉強同意納闫婆惜為妾,也談不上什麼愛情。他們的結合,也隻是搭夥同居,大家都友善。

讓人難以了解的是,新版《水浒傳》,卻把這段内容寫成愛情故事,這完全是扯淡,不符合生活的邏輯。在這個劇裡面,似乎闫婆惜很愛宋江,因為愛,是以托人提親。因為愛,她在宋江不肯同意的情況下,把宋江騙到一個酒店包廂裡,為宋江彈琴一曲,利用宋江的忠厚與善良,說大家都知道他們在一個房間裡了,如果宋江不娶她,損了她的名聲。男女到一個酒店裡坐一會兒,就象上床睡覺一樣有損名聲嗎?不會吧!後來,雖然宋江與她結為義兄義妹,她還是灌醉宋江,晚上睡在一起,成全了自己的想法。這樣的心計,怕不是正常女子所有的吧,更象是娼妓所為。不知道編劇怎麼搞的,醉得不醒人事的漢子,還能行夫妻之事?還說感覺很好?這樣的一廂情願,這樣騙來的婚姻,難道也是愛情!最讓人倒胃口的是,既然你闫婆惜愛宋江,就不會有勾引張文遠的醜事,既然你愛宋江,更不會那樣威脅、勒索宋江。有人說,宋江可能有性生理障礙,那是亂猜。初時宋江不是“夜夜與婆惜一處歇卧”嗎?隻是向後漸漸來得慢了。《水浒傳》寫得分明:“卻是為何?原來宋江是個好漢,隻愛學使槍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緊”。這才是原因。但,男兒自有男兒的事務,非要一天天被妻子纏住才可以嗎?如果是這樣,林沖發配了,林娘子何不去養漢子呢?那些為國家在邊疆服役的軍人們,家裡的妻子就不寂寞嗎?如果這些為妻的都學闫婆惜,還有誰安心保衛國家!

說了這麼多,一言以蔽之,就是闫婆惜的本性決定了她是個淫婦。她遇到的張文遠,也是個浪子。你看水浒上這樣寫他:“那厮喚做小張三,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平昔隻愛去三瓦兩舍,飄蓬浮蕩,學得一身風流俊俏,更兼品竹彈絲,無有不會。這婆惜是個酒色倡妓,一見張三,心裡便喜,倒有意看上他。”

【水浒人物漫談】盧明專欄|宋江怒殺閻婆惜

有人說,那是因為闫婆惜那時離婚不自由。這話就說錯了,她提出離婚,宋江不立時就答應了麼?現在離婚自由了,不還是有勾奸夫害本夫的案例麼?

經典的作品,從來不忘文學的教化功能,它希望引人向上。是以,《水浒傳》不會肯定闫婆惜的。況且,這是一部寫英雄的故事,它的重點,在于塑造宋江等英雄好漢的形象。宋江殺惜,也隻是他走向反抗道路的一個初始原因。如果不殺惜,他可能還在做他的押司,就不會上梁山了。

其四,宋江家境不錯,名聲又好,到了這樣的年齡,為什麼還不明媒正娶讨老婆。

這個問題,《水浒傳》沒寫明,我們也隻能猜猜了。宋江是個愛結交朋友的英雄。這類人,強調英雄氣概,是以在女人身上不太上心。不隻宋江,晁蓋也是,三十多歲了,還是個裡正,家裡過得不錯,卻不讨老婆。梁山好漢中,這種情況很多。這類人涉及的職務和交往的圈子很容易出問題。是以,不讨家室,反倒心淨,少了些心理負擔。宋江是押司,他為什麼三年前,就讓父親到前官那裡告了自己,斷絕了父子關系?《水浒》上寫得分明:“原來故宋時,為官容易,做吏最難。為甚的為官容易?皆因那時朝廷奸臣當道,讒佞專權,非親不用,非财不取。為甚做吏最難?那時做押司的但犯罪責,輕則刺配遠惡軍州,重則抄紮家産,結果了殘生性命。以此預先安排下這般去處躲身。又恐連累父母,教爹娘告了忤逆,出了籍,各戶另居,官給執憑公文存照,不相來往,卻做家私在屋裡。宋時多有這般算的”。宋江怕有事連累父親,就不怕連累妻子?象這樣的例子,還有一些。比如濟州的緝捕使臣何濤,知府為了督促他抓到晁蓋等人,先在臉上剌了發配某州,把州名空着,如果抓不到人,就真的發配,把具體的州名再剌上。

有人就問了,為什麼宋江還那麼舍不得這個倒黴的吏啊?所謂人各有志吧,在官府也有在官府的好處。宋江志大,“自幼曾攻經史”,“長成亦有權謀”,全然不象宋太公那樣隻安心于過農耕的日子。家中不看好的,他看好。他的性情适合在官府做事,他的才華,需要在官府施展。要不然,也就不成其為宋江了。當然,我們也懷疑,水浒上把吏寫得如此危險,或許是有意強調某種情況。北宋多數的吏員,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吧。《水浒傳》的多數描寫,符合宋元時期的曆史真實,唯獨這裡關于吏的狀況的描寫,營造了宋江的環境,卻與史實不符。有學者說,宋代本是吏強官弱,各級做吏的都很牛。因為,文官隻讀經書,不谙世事,處理起社會上的事來,還不如吏精通,再加文官任期短,心思不在工作上,多屬意于詩酒遊樂,把官衙的具體事,都托付給吏辦,久而久之,這吏也就專橫起來。

宋江無妻,很多人試圖出來解釋。新版電視劇說宋江的妻子死了,宋江發誓三年不娶。這也是一種解釋。郓城倒有一個關于愛情的傳說。說宋江家有個後花園,種了很多好看的花。鄰家有位董桂英,越過院牆看花,被宋江遇到,二人從此相識。董姑娘不愛針線,喜歡拳腳。兩個人切磋功藝,互相傾慕,私訂終身。宋太公認為董姑娘的行為,有違封建禮教,尤其是看不慣她那雙大腳,于是堅決反對這門婚事。宋江是個孝子,不敢違了父命。宋江同時又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他甯可終生不娶,也不肯舍棄董姑娘。一個人非你不娶,一個人非你不嫁,是以,也就一直沒有成婚。這個故事,比新版水浒說得有滋味,有深度。

【水浒人物漫談】盧明專欄|宋江怒殺閻婆惜

作者:盧明,男,1960年生人,筆名黃河入海。郓城縣委退休幹部,郓城縣作家協會主席,縣詩詞學會會長。系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菏澤市詩詞學會副會長,菏澤學院水浒文化研究基地特約研究員,郓城縣曆史文化研究學者。在《光明日報》《山東文學》《時代文學》等多種報刊及網絡平台發表散文100餘篇、小說20餘篇、詩詞詩歌1000餘首,其中《菏澤賦》在《光明日報》發表。著有《正話水浒》《水浒印象》《好漢文化探究》《郓城文史考略》(三卷)文化書籍六部,主編《郓城文學作品選》《郓城文韻》《水浒别傳》《水浒酒故事》作品集四部。在菏澤電視台主講水浒文化十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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