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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母女争死”更感人的,是“槍口擡高一厘米”

比“母女争死”更感人的,是“槍口擡高一厘米”

喬志峰

今天說的這個故事比較特别。故事的主角兒是兩位女性,她們的身上充溢着人性的光輝,非常感人。但故事裡卻還有一個看似不太起眼的配角兒,其形象更加光彩照人,也更加感人。

比“母女争死”更感人的,是“槍口擡高一厘米”

(配圖是我的書法習作,請教正!)

古時候,有個叫珠崖的地方(在今天海南島東北部),此地以“珠”為名,顧名思義便可知道盛産優質珍珠。

有一年,一個珠崖縣令死在了任上,留下三個家人——他的後妻;後妻生的兒子,時年9歲;前妻生的女兒,年方13,名字叫作“初”。

由于珠崖是當時珍珠的主要産地,近水樓台先得月,縣令是當地的最高長官,當然不缺好珍珠。縣令夫人得到了十顆潔白無瑕的絕好珍珠,十分喜愛,就精心串成手鍊帶在手腕上,愛不釋手,平時從不取下。珍珠的來路是否正當,是否涉嫌“貪腐”,其實是很可疑的。不過,官場風氣向來如此,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縣令利用職務之便給老婆劃拉幾顆好珍珠,倒也不值得大驚小怪。這不是今天讨論的主要話題,就此打住,不再饒舌。

古人最講究“葉落歸根”,客死異鄉,但凡家人有一點能力,就必須将其靈柩扶護返鄉、歸葬祖墳。縣令當然也不例外,縣令夫人當即開始籌備為亡夫扶柩歸籍的事宜。

這時,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來了。按照當時的法令,珠崖的珍珠不得私自帶入内地,否則就要當場處死。這其實跟鹽業、煙草專營的性質差不多,利潤豐厚的東西都要由官府獨家經營,以攫取更多的利益。這樣的法令是否合理,暫且不論,畢竟誰拳頭大誰說了算。可是,既然有這麼個“惡法”,大家就必須遵守,否則腦袋不保。縣令夫人盡管十分不舍,可最後還是咬咬牙,将手腕上的珍珠鍊取下,丢棄了。

沒想到,縣令夫人丢棄的珍珠鍊,被她9歲的兒子看到了。小孩子覺得很好玩,就撿起來玩耍,之後還将其放進了母親的妝奁盒裡,全家正為扶柩歸籍忙得團團轉,沒人注意到這件事。禍根由此埋下。

到了歸家的時候,一行人經過海關,關吏上前例行檢查,卻在縣令夫人的鏡奁中發現十顆上好珍珠。關吏搖頭歎息道:“唉,私藏珍珠是大罪,依律當殺。說吧,這是誰幹的?該處死誰?”

事出突然,縣令夫人驚詫莫名,好一會兒沒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我明明把珍珠扔了呀,怎麼又回來了?難道珍珠長腿了不成?這時,“初”(也就是那位13歲的繼女)左右看了看,看到繼母呆立當場,還以為是繼母舍不得心愛的珍珠故意私藏,就毅然站了出來:“處死我吧,是我幹的。”

關吏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初”回答說:“我父親不幸去世,我母親将珍珠丢棄了。我覺得這麼好的珍珠,扔了太可惜了,就自作主張撿回來放進了母親的鏡奁中,我母親毫不知情。”

縣令夫人聽了這話,回過神來,急步走上前來詢問繼女。“初”堅稱:“您所丢棄的珍珠,是我又撿回來了,應當處死的是我。”

縣令夫人信以為真,以為真的是“初”做的。她憐惜“初”年齡尚小,還是自己的繼女,就對關吏說:“請等一等,這事兒跟我女兒沒有關系。是我将珍珠鍊解下來放在鏡奁中,本打算抽空處理的,可由于辦喪事太忙,又有兩個未成年的兒女,一忙亂就忘記了。這是我的責任,應當被處死的是我。”

“初”堅持說:“确實是我做的。”繼母也堅持說:“孩子,你是為了保護我啊。可珍珠确實是我藏的。”

“初”見繼母不改口,急了,就對關吏和周圍的人說:“夫人是可憐我這個失去親生父母的孤兒啊,想要自己承擔責任,讓我能夠活下去。可是,這事兒夫人的确不知道啊!”說着說着,母女倆抱頭痛哭,不能自己。

母女争死,此情此景,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送葬者都哭了,圍觀者也都鼻酸流淚。關吏手裡拿着紙筆,本來是要書寫罪狀、明正典刑的,此時也雙手顫抖,寫不出一個字來。

關候(海關的負責人)低頭流淚,半晌不忍心做出決定。最終,他下了決心,慨然開言:“繼母、繼女有這樣的情義,我甯可自己為此承擔責任,也不忍心傷害她們。況且,她們都說責任在自己,我怎麼知道到底是誰做的,該處死誰呢?”于是,将珍珠丢棄,放母女一行人過關了。直到後來,真相大白,大家才知道事情是9歲小孩的無心之失。

當縣令夫人和“初”争相往自己身上攬責任的時候,還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還都以為真的是對方做的,完全是出于真心實意。由此可以看出,平時兩人關系一定相處非常融洽,雖非親生母女,卻建立了深厚感情,情同親生。

一個繼母,一個繼女,竟能為了保護對方,而不惜犧牲自我,可謂難能可貴、感天動地。但我覺得更值得感動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甘冒巨大風險放她們離去的關候。要知道,關候的行為屬于枉法(雖然是惡法),應當連坐,如果追究下來,他即便不被處死,至少飯碗難保。可他還是義無反顧放人了。

為素不相識也帶不給自己任何好處的人,而冒如此大的風險,值得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也會有不同的選擇。令人欣慰的是,關候最終做出了令人感動也令人欣慰的選擇,對弱者“槍口擡高了一厘米”,放了她們一馬。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德國電影《竊聽風暴》。該片講述了“東-德XX局情-報-員衛斯勒由忠于職守轉而對自己的工作失去熱情,繼而改變立場,開始保護上級要求他偵察的東-德作家德瑞曼的故事”,影片一經上映,便引發好評如潮,現在已經成為世界電影史上的經典之作。影片之是以打動了無數人,并非僅僅因為情節曲折跌宕、扣人心弦,而是主要在于影片揭示了一個真理:即便在風雨如晦的極端環境裡,也無法掩蓋人性的光輝,就如同灰塵無法永遠遮擋珍珠的光芒。

衛斯勒、關候,生活的時代不同,國度也不同,但他們都出于人性最基本的良知,做到了對好人(或弱者)“槍口擡高一厘米”,站在了人性和良知的一邊。他們在保護别人的同時,也實作了自身靈魂的救贖和升華。隻要還有人良知未泯,人類的希望便會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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