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了數千年的文明,湮沒了數千年的記憶,慢慢揭開了神秘面紗

公元1900年3月27日,在塔克拉瑪幹沙漠,探險家瑞典人斯文.赫定與幾名向導加上幾頭駱駝,正沿着古塔裡木河的河道,想尋找行蹤不定的羅布泊,在太陽落下的時候,他們終于來到了一個土崗上。這時,斯文.赫定發現駱駝身上的水袋正在漏水,所剩的用水已經不多了。禍不單行,向導發現他們落腳必須用的鐵鏟也丢失了。老頭決定,所有人員立刻就地休整,向導獨自傳回尋找鐵鏟。
行進中,獨行的向導意外地發現了一座古城的城牆、街道、房屋,甚至還有烽火台。向導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使勁揉了揉眼睛,才敢确定這一切并不是幻覺。他立刻傳回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斯文·赫定。他們循着向導的指引,再次來到了那一片古城。由于沒有了水,匆匆檢視後,他們就離開了,第二年,他們又按照原路回到了這裡,進行了大量發掘。斯文.赫定根據當地出土的佉盧文簡牍“kroraina”一詞,推定古城名為樓蘭。此後,樓蘭這個名字在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時間裡,一直深深地吸引着世界。而最早發現樓蘭古城的維吾爾族向導名叫艾爾迪克。
斯文.赫定在這裡發掘了大量文物,包括錢币、絲織品、糧食、陶器、三十六張寫有漢字的紙片、一百二十片竹簡和幾支毛筆。這個被斯文.赫定稱為“沙漠中的龐貝城”的古城,震驚了整個世界。随後,許多國家的考古學家、地理地質學者、探險隊接踵而至……
各國探險隊在樓蘭古城及羅布泊地區發掘出的文物數量之豐富、價值之大,震驚了全世界。這裡出土了各個時代的石器、木器、陶器、銅器、玻璃制品、古錢币等等,品種極其繁多,曆史久遠。在各種出土文物中,樓蘭古城出土的漢錦和晉代手抄《戰國策》最為珍貴。漢錦大約制作于公元1—2世紀,做工精細,色彩絢麗,并繡有文字,如“延年益壽”、“昌樂光明”、“延年益壽宜子孫”等吉祥字樣。這裡發掘出的晉代手抄字紙,比歐洲人最早的紙張都要早六百餘年。在出土的文物中,還發現了西晉時期西域長史李柏寫給焉耆王的信件,即“李柏文書”。以斯文·赫定為代表的探險家們,盛贊樓蘭是一個湮沒在“沙漠中的寶地”,是遺落在曆史角落的“博物館”,是“東方的龐貝城”。
延續了數千年的文明,湮沒了數千年的記憶,慢慢揭開了神秘面紗,樓蘭古城,在風沙和荒煙中漸漸顯露出來。
考古專家根據樓蘭古城附近遺址出土的古墓幹屍推論,在距今四千年左右,樓蘭地區生活着一群以遊牧為生的人,他們金發碧眼,與古歐羅巴人種同宗。或許是因為逐水草而獵,他們僅留下幾具幹屍,就神秘地消失了。
其後二千餘年,這一地區的曆史出現斷層,在考古發掘和文獻記載中,均找不到樓蘭一絲痕迹。當時,樓蘭地區的自然環境不像今天一樣惡劣,而是非常适合遊牧或農業,但這一段曆史成了不解之謎。
西漢時,樓蘭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張骞通西域後,樓蘭成為東西方交通的要道。《史記·大宛列傳》記載:“于阗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南河則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司馬遷時代,“樓蘭”一名已為漢人所知,這些記錄就是依據張骞出使西域的所見所聞而來。
魏晉時期,中央政府設定西域長史一職,治所就在樓蘭,樓蘭也是以成為西域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心。從長安出發,古絲綢之路一路西延,到達樓蘭時開始分為南北兩道。樓蘭作為亞歐大陸心髒位置的交通樞紐城鎮,在東西方文化交流中起了重要作用。處在強大的漢帝國、匈奴和周圍許多遊牧民族國家夾縫中的樓蘭,時常面臨生存危機,各國也經常為争奪樓蘭進行大規模戰争。
晉代之後,樓蘭突然再次消失,一個曾經繁華一時的西域重鎮,在此後的一千五百多年裡,再次銷聲匿迹。
從公元前176年始,見記錄,至公元前77年更名為“鄯善”,盛極一時,再到四世紀左右,突然消失,樓蘭留在文獻中的曆史十分短暫,也留下了許多不解之謎。樓蘭什麼時候建國,實行什麼樣的政治制度,有什麼樣的社會經濟生活,信仰什麼宗教,是什麼樣的民族等等,都已無從考證。文獻中記載最多的,隻是簡單說公元前一世紀時,在漢帝國與匈奴的激烈鬥争中,樓蘭“小國在大國之間,不兩屬無以自安”,努力維護自己的生存。西域史名家馮承鈞感慨:“考證西域古國今地,往往一件簡單問題,變成極複雜的問題,樓蘭就是一例。樓蘭疆域有多大?都城在何處?現在假定雖有幾說,尚無定谳。”
樓蘭雖然迅速而悄然地退出了曆史舞台,卻留下了“一塊緊張的世界史的紀念碑”。一千七百年後的今天,荒漠古道中的樓蘭依然保持着她“謝幕”時的姿态,殘垣斷壁揭示出塵封的記憶,令人恍然覺得曆史就發生在昨天。誦讀李白《塞下曲》中的名句:“願将腰下劍,直為斬樓蘭”,仍能感受到曆史的獵獵風塵。樓蘭為什麼變成了人迹罕至的沙漠戈壁?多少年來,這一直是個未解之謎。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亡于全球氣候的變化。大約從一萬年前起,地球環境經曆了三個大的階段性變化,距今一萬年至八千年為升溫期,距今約八千年至三千年為高溫期(氣候适宜期),距今三千年至今為降溫期。三大階段性變化決定了人類的活動範圍與方式,樓蘭古城的消亡大約在公元前後至四世紀,這時正是旱化加劇的時期。在這一旱化過程中,不僅是樓蘭古城消亡,而且由于沙漠擴大,先後發生了尼雅、米蘭城、喀拉墩、可汗城、統萬城、尼壤城等國家和城市的消亡。樓蘭古城地處亞歐大陸腹地,處在幹旱内陸,在地球氣候出現旱化的大背景下,消亡不可避免。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亡于青藏高原的隆起。在距今七到八萬年前,青藏高原快速隆升,這對亞歐大陸中部地區的氣候産生了決定性的影響,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暖濕氣流再也無法到達這裡,整個中亞地區都出現了幹旱和沙漠化、戈壁化趨勢。水源和樹木是荒原上綠洲能夠存活的關鍵,樓蘭古城建立在水系發達的孔雀河下遊三角洲,在這期間,人類活動的加劇以及水系的變化,使原本脆弱的生态環境進一步惡化。樓蘭曾頒布過迄今為止發現的世界上最早的環境保護法律,但水源依然迅速萎縮終至最後消亡,城市也就無法存續下去。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亡于戰争。公元五世紀後,樓蘭王國開始衰弱,北方強國入侵,樓蘭城破,後被遺棄。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消失與絲綢之路北道的開辟有關。樓蘭興起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早期古絲綢之路從這裡經過。後來,經過哈密、吐魯番的絲綢之路北道開通後,經過樓蘭的絲綢之路沙漠通道被廢棄,樓蘭也随之失去了往日的光輝。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亡于瘟疫疾病。一場從外地傳來的瘟疫,奪去了樓蘭城内絕大多數居民的生命,僥幸存活的人紛紛逃離樓蘭,遠避他鄉,樓蘭是以而亡。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亡于生物入侵。據有關專家考證,一種從兩河流域傳入的昆蟲蝼蛄,給樓蘭帶來了緻命的災難。這種蝼蛄生活在土中,它們以白膏泥土為生,成群結隊地進入居民的土地、房屋,在樓蘭沒有任何天敵,人們無法消滅它們,隻得棄城而去。
無論如何,樓蘭的消亡足以說明,隻有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類自身才能得到更好的發展。樓蘭曾有挾制要道、左右東西交通的輝煌;曾有積粟百萬、威服四鄰諸國的壯舉,然而,自然環境的演變、水系的變化、人類活動的加劇以及戰争的破壞,使原本脆弱的生态環境進一步惡化,最終導緻樓蘭由綠洲變成了荒漠,由盛世走向了荒蕪。昔日塞外綠洲,今日黃沙亂冢,興衰成敗之間的落差,給後人留下無盡的思考。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