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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神木】石頭的隐喻和留白

【文化神木】石頭的隐喻和留白

石頭的隐喻和留白

文/曹潔

走在陝北的黃土高原,你随時會踩踏到“石破天驚”這個古老的詞語。土與石,這兩種生長在大地之心的物,以本色的樸實和素美,貼近遠古人類的生存日常。遠古先民深掘大地為穴,安躺黃土為床,緊握石頭成器。石頭的冷硬與黃土的溫軟,剛柔相濟,渾然相合,成為後人回望史前不可避開的媒體。

三月,春陽如雪,一色的白,如練,緊随着陽光的腳步,跑着上山。沿路少土,多石,一層層基岩長向高處,一塊塊被上古的水流撫摸過的石頭,活生生的,若青鳥,彈跳着,殷勤探看。

漫漫黃土之上,載着一座遠古石頭城:石峁古城。

這裡是陝西省榆林市神木高家堡鎮洞川溝石峁村。山峁連綿,展闊無際,北側山梁上,一座興盛于龍山文化中期或略晚的超大型中心聚落城堡,安坐于起伏遼闊的高山之巅。這座堪稱中華文化史上的“華夏第一門”,是目前考古發掘所見最早的石城門,在黃河文明史、人類文明史上的重大意義,難以估量。

【文化神木】石頭的隐喻和留白

自外城東門而入,沒有儀仗,自成肅穆。走過城郭,時光漫漫如水,一地湯湯,轟然作響。輕輕地踩踏在先祖出入過的通道上,心懷忐忑,手足無措,驚覺自己的貿然闖入侵擾了他們沉睡已久的安甯。屏住呼吸,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腳底踩傷古老的土,它們粒粒分明,傳遞着謎一樣的生存密碼。

這密碼,就儲存在陶制的鬲和罐中,細繩紋高領鬲、方格紋單把鬲、花邊鬲和寬流鬶、籃紋折肩罐,如此種種。這些造型拙樸的器皿,若形貌拙樸的古人,靠近它們,你能嗅出幹淨、澄澈、香醇的味道,一絲一絲,若隐若現。我聽到有一些聲音穿過,梭子一樣,經緯有度,鳥兒網羅成群,草蟲綿綿細語,楊柳飛葉成蝶。春風過處,戾氣都散了,一些不能說的秘密,被鳥兒看中,鳥兒緘口不言。曠野之上,那些樹,那些草木,那些莊稼的根基,那些稭稈和遺留的果實,那些田鼠和麻雀,似乎都隐退了,又似乎都在場。

這是人類最初的生存狀态,他們低着頭,手把黃土,捏出想要的模樣,不求裝飾,不為炫耀,隻為儲存如陽光、空氣和泉水一樣幹淨的食物。一旦靠近這土石的拙樸本真,你就越來越想舍離現代文明的珠光寶氣。或許,一個人生命的骨頭中應該站立着石頭的質地,石頭立骨,黃土為脈,人才會站得像個人樣兒。

站上高高的東門墩台,仿佛一伸手就能觸摸到藍天的額際。俯瞰古城,這超過四百萬平方米的遺址上,遺留着宮殿建築、原始村落、民居房址、手工作坊、祭祀場所、石棺墓葬、陶甕葬、灰窖等等遺迹。久遠的夏朝早期,這座史前城池就被毀棄了,但一塊塊緊挨着石頭以群體的姿态肩并肩站立,為她作了不可消亡的明證。實際上,這不僅僅隻是一座古城了,她留存着人類先祖曾經擁有過的一個浩大的生存空間,新石器,或舊石器,這些人們慣用的詞語,早已無法囊括石峁古城的時空。

【文化神木】石頭的隐喻和留白

外城東門白灰底色的土壁上,紅、黃、黑、橙等,各色線條組成多樣的幾何圖形,飛舞成畫。那些人物或物件,以清晰的線條诠釋着先祖簡單質樸的生活方式,呈現着人類最初的模樣。或者可以這樣說,他們揮舞着雙臂,歡呼着一個民族空前盛大的前世。

這個前世,隻有土石和土石一樣幹淨純粹的人類。他們手無寸鐵,腳踩土石,頭枕土石,緊攥手心的也是土石。一塊塊石頭,被磨成刀、磨成劍、磨成斧,不為戰争,隻謀生存。一把把石斧在手,就可以開墾荒地、播種五谷、收獲食物,就可以營建城郭、修築家園、抵禦外敵。石頭是他們随手可帶的物件,也是保證衣食住行的寶物,被粗糙的手心握出溫度,磨出不可估量的昂貴。這昂貴被古人視為如常,以石頭的姿态深藏城牆頭,藏成通靈的玉符。

腳步再一次失了次序,一個發聲“葬玉”的詞,響過耳際,如同白雲擦亮陽光的聲音,脆生生的。傳言,民國饑荒年份,附近村民挖石得玉,升玉易鬥米,籠垛馱買賣。這薄薄的天地靈物,究竟有多少散落民間、流失海外。你也無法想象,密實的石頭牆内,會包裹了一塊又一塊形态各異的古玉,它們以溝通天地的使者身份,被古人深深埋葬。石為陽,玉為陰,精妙輕巧的玉人頭像、玲珑剔透的玉璇玑……它們是這裡樸素而尊貴的女主人,以輕薄而溫潤的身軀,柔軟了石頭堅硬幹澀的心髒……

統照山川的陽光還在,盈虧輪回的月亮還在,朗朗日月,攜帶着亘古的資訊,彌漫在石峁上空。坐在石頭的叢林,宛如坐在先祖超絕的智慧方陣中,一些所謂的現代科技悄然褪色。你看,這砌城的石頭上,刻有清晰的眼紋圖案和石雕人面像,有的地方采用陰刻的手法,風化侵蝕,輪廓清晰。石頭,你這拙樸的天地靈物,被古人錯綜擺放的方陣,究竟留給後人怎樣的隐喻和留白?

【文化神木】石頭的隐喻和留白

從數千年前的石頭家園走出,腳底生香。一棵棵草木,如一管管牧笛,某種神秘的通靈豁然亮起來,引照我落步如雪。幹幹淨淨的白,多像這座古城的留白,或隐喻,或禅意。古城的前世已矣,今生卻以土石的溫度隐喻着先民惠賜後人的神祗。你看啊,他們剛剛離開,剛剛離開,去山野耕種,去水邊浣洗,去草坡放牧。

一隻米黃色的狗安卧在一垛石牆根,它的眼睛裡藏有隔世的記憶。靠近它,與它默然相對,寂靜安然,我不說,它也不叫,人畜相安,天地吉祥。一會兒,它繞過城垣,從東門回家去了。

圖檔來源:文化藝術報、網絡

本文選自《文化藝術報》

責 編 | 劉芝林

審 核 | 梁飛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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