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韓敬文：犟女孩的路

犟女孩的路

文/韓敬文

一個清亮亮的早晨，伴随着一個女孩“哇――哇――哇”一陣陣驚天動的嘹亮的哭聲，一個新生命誕生了。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本來應該是一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可是，卻因為這樣一個不受歡迎的新生命的誕生，僵直了全家人期待的笑容，打碎了全家人最後的希望。一瞬間，爺爺蒼老了許多，他歎息着，自言自語道：“哎，女孩，又是女孩。”

奶奶站在視窗，仰望長空，又跟着是一疊連聲地哀歎，“四個兒子，怎麼就指望不上一個孫子呢？”爸爸沒好氣地說，“不生都生了，那你們想怎麼樣？掐死她？”然後是一片死寂，隻聽見嬰兒的哭聲。

這個嬰兒就是我，家中的最不該降臨的女孩。

在我出生之前，一家人都萬衆矚目一樣盼望生個男丁。尤其是爺爺奶奶，盼星星盼月亮地期盼他們的孫子橫空出世。

大娘生了三個孩子，三個都是女孩兒。其中一個因為某些原因出了意外造成了神經功能障礙，總之腦子變得不正常，成為了家裡的負擔。爺爺不敢再勸他們要孩子了，擔心養不起。

二伯父是組合家庭，二娘以前有過一個女兒，她有神經病史，爺爺也不敢招惹。

三娘先是生了一個女兒，後來好不容易再懷上了，聽别人說要是想要個兒子，即便是女胎也可以吃藥變換成男孩，變換性别。偏偏她信偏方，不管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為了萬無一失，三娘吃了藥，一心一意想生出個男丁。沒想到，懷胎十月，最終生出一個四不像的怪胎。三娘之後變得瘋瘋癫癫。爺爺也不敢指望她要孩子了。

剩下的最有指望的，隻有母親一個人。偏偏，我的降生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希望。因為爸爸媽媽是公職人員，按照當時國家計劃生育政策隻能生一胎！

爺爺知道母親性子剛烈，如果光是逼她，她未必就會屈服，但若是跟她反着來興許還有些機會。是以他改變了政策，再沒有逼過她，而是借着機會就在她的耳邊感歎說自己當年生了四個男孩，偏偏到了父親他們這輩沒有一個争氣的。連個繼承血脈的人都沒有，說什麼沒有指望之類的話。

村子裡，老一輩人的思想都很封建，大家都覺得隻有男的才能繼承血脈，才有資格繼承家産。如果整個家族的後輩之中連着一個男丁都沒有，那麼這個家族在大家的眼裡一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才會遭此報應。

剛開始的時候，隻有爺爺在母親的耳邊說，母親尚且還能夠忍住，誰知道，到了後來整個鎮子上面的人都在背後議論這件事情。背地裡戳爺爺和父親兄弟們的脊梁骨，漸漸地演變為一件并不僅是與爺爺有關的事情了。

有人說父親他們這一輩算是絕了根了，要斷後了。漸漸地，屋裡大娘二娘，三娘都跑過來勸母親，把我送人，讓母親最後下決心再生一胎。

父親及二伯父幫着别人去上黃土，鎮子上的人喜歡年輕力壯的人，那些人優先選了父親和二伯父。可邊上有個無頭無腦的中年人其中罵了幾句，其中一句就是關于絕後斷根之類的話。二伯父辯解不清直接跟人動了拳頭，把人打傷的結果就是除了出醫藥費之外還有各種譴責和風言風語，一時之間爺爺，父親，伯父，他們似乎都背上了一個斷子絕孫的罪名。

幾天之後，爺爺打算把我送走，可媽媽哭着喊着說：“不，不，這是我身上的肉，我疼啊！”但爺爺的心沒有被動搖，執意要把我送走，爸爸望着早已泣不成聲的媽媽說：“雖然是不合時宜，好歹是自己的親骨肉，留下吧。”爸爸洪亮的聲音停止了周圍的哭鬧，家中一片寂靜。

母親終于沉默不下去了，跟父親說：“即便是生一個兒子代表着尊嚴，那我也不能生，我不想抛棄自己的親骨肉，我也不想被開除公職，如果我沒有工作，有二胎名額，我可以考慮為你們生，就算是别人開飛機我們騎着自行車，我也一定給你生個兒子下來，可是現在，我不能生。如果沒有公職，就算是二胎是超生，我也給你們家生，大不了我離開這裡。在這裡不能生，沒辦法。我不會為了兒子發狂發瘋。”

這一次，爺爺有些無可奈何，但是也沒有跟母親發生過分争執。爺爺沒有再吭聲，也沒有強逼媽媽生，或者威脅不生就離婚。

或許，他覺得這個家生男孩子已經不現實了吧。

就這樣，我被留了下來了。

後來，爸爸聽鄰居說，爺爺因為沒有孫子，趴在祖墳上嚎啕大哭了三天。

爺爺奶奶并不待見我，對我自始至終都闆着一張臉，即使在他們和别人說笑的時候，我擠到他們跟前，他們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像肥皂泡一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永遠是一臉兇相，冷冰冰。他們當初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媽媽身上，希望媽媽不負衆望為他們生下一個胖小子。為此，爺爺準備了很多很多新奇的玩具，不僅僅成堆成堆地往家中買，還自己親手制作。沒想到，他隻是竹籃子打水，空歡喜一場，失望透頂。

時間一晃，七年過去了，随着年齡的增長，我懂的事也漸漸多了，懂得了爺爺的心裡從一開始就沒有偏向過我，一直厭棄我。就算是過年的壓歲錢，他們從來就沒有給過我。許多次，我眼睜睜看着他們把大紅大紅的新百元大鈔遞到他們的過繼孫子、侄孫子手裡，而他們的過繼孫子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大人了，而他們的親孫女，小孫女，隻能任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一次次，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在學習上令爺爺奶奶刮目相看。

從此以後，我刻苦學習，成天埋在了書的世界，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去年放假，我拿着全優的成績單，沖進門第一個遞給了爺爺，這時，爺爺正在看侄孫子的成績單。可想而知，侄孫子的成績單裡，一定沒有喜人的科目。瞧爺爺，眉頭擰成了大疙瘩，再與我的一對比，放下成績單，甩上門，走了。

沒過多久，爺爺回來了，手裡還拎着大包小包的禮品，遞給了嬸嬸：“看你把孩子瘦得，人瘦了，就沒有精力讀書，是以孩子成績老提不上去，這都怪你。”說完把補品遞給了嬸嬸。我聽了腦袋“隆”的一聲，什麼？學習成績與藥物有關嗎？再說弟弟已有100多斤了，遠遠地超過了同齡人。學習是要靠努力，靠真材料。我很想把這些話說出口，但隻能深深地埋在心底，我是沒有話語權的，我是人微言輕的。

以前，吃的，穿的，用的，爺爺總是盡量滿足侄孫子的要求，對我卻不然了，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隻要我和侄孫子鬧了意見，爺爺不問誰有理沒理，總是判斷是侄孫子正确，錯誤就落在了我頭上，對這，我真想不通，難道就因為我是個女孩嗎？都不是親生的，都那麼上心！

窗外吹來一絲溫暖的春風，啊，好暖人，風吹吧，請盡力地吹吧！吹進爺爺奶奶的心，吹醒爺爺奶奶那偏愛的心吧。

爺爺奶奶，我一定要給天下的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女孩子争一口氣！一定要讓更多的人知道，女孩一樣可以超越男孩！

我表現得越來越優秀，在全國各學科競賽中，屢屢獲獎，作文比賽也是數度獲獎，我要爺爺奶奶知道，他們的孫女一定是出類拔萃的，女孩子一樣可以超越很多男孩子！

編輯：馬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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