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小屋
· 濯非
我喜歡台灣女作家三毛的那句“享受生命,欣賞自己”。
她使我再度回憶起我的“小屋”,那仿佛已經是我一生中那一段時光的代名詞。隻要一想起小屋,便立即想到那裡曾經擁有的快樂、痛苦、孤獨、自由和發奮、追求……
盡管我的小屋冬不遮風、夏不避雨,可它畢竟是我第一次完全擁有的屬于自己的房間。記得剛搬進小屋時,用石灰粉刷的牆壁雪白雪白的。房間裡隻有極簡單的舊家具,但書櫃和寫字台是新的。窗子隻有形式沒有内容(窗子被廚房擋住了),我索性用紙糊住,釘上隔闆,改成書架,上面除了書,還擺放一點小小的飾物。
那時的我剛剛結束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剛剛經受了父親病故的悲痛(母親早已病故),在這段禍不單行的灰暗日子裡,陪伴我度過煎熬的隻有這間溫柔、簡陋的小屋。
夜裡,當寂寞的寒月照着無眠的我,沒有了眼淚,沒有了悲傷,我從床上爬起來,開始偷偷地寫點不象樣的文字,我把它們也稱作小說或者散文(其實隻是作文)。白天在工廠當了一天的沖壓工,晚上拖着疲憊的身體攤開紙筆,艱苦的環境令我不得不苦其心志,我不停地寫,不停地改。由于對生活的了解還太膚淺,把人生中小小的坎坷也看得過于嚴重,那時真不懂得人生要經曆的艱難還會很多很多。
1977年9月份得到消息,國家決定恢複聯考。這是一個天大的喜訊,無論行與不行,我都不能放過這次機會。于是在小屋開始了沒日沒夜地念書,高中課程我根本沒學過。總算把考試懵下來了,成績是296分,錄取分數線是217.5分,我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緊接着是填報志願,我一心一意想當老師,于是在志願書上鄭重地填上北京師範大學幼兒教育專業。沒想到,當我把志願書上交的時候,辦公室一位女幹部很不客氣地說:你是國中生,不能報考普通大學,隻能報像類似音樂學院的專業院校,我無奈報了外語學院。經過數日的苦苦等待,我到底沒能接到錄取通知書,市招生辦公室給我的答複是外語專業一般招收23歲以下;至于報考限制,國家沒有任何規定,你的情況屬于企業自己制定的。
轉年,電視大學第一次招生,我成了中文系的學生。當時電大屬于夜校性質,晚上上課,在三年多的學習時間裡,我沒有過遲到,沒有過請假,為了上課能集中精力,我把自己的座位選在和講桌連在一起的第一排,晚餐的饅頭大部分是趁老師回頭寫闆書時偷偷咽下。
電大的生活為我打開了嶄新的世界,就像三毛說的,我交到了一些新朋友,我請他們到小屋來,暢談各自的生活和夢想。一時間我的生活又充滿了生氣。一個朋友第一次光顧我的小屋,他說:當年徐鵬飛若知道有這間小屋,就不會把許雲峰關在渣滓洞裡了。朋友們為他的幽默大笑,我卻隻能報之以苦笑。我的小屋雖說是如此寒酸,四季潮濕,可它畢竟是我的家,畢竟是令我苦其心志、融入過無限溫暖和快樂,容我暢所欲言的家呀!
我發現小屋的氣氛和主人的心境是可以互相影響的,我不斷變換着小屋的形式,也一次次走出困境。我将鄭闆橋的“難得糊塗”貼在牆上,随着時間的流逝,我對這幾個字的了解也逐漸深入,依着它,我成功闖過了幾次進退維谷的境地,包括對工作和婚姻的處理。
許多年過去了,小屋早已成了回憶,但它依然在激勵我不要放棄獨立、勤奮、向上……
(文内照片系作者當年在小屋留影)
【作者簡介】濯非,本名李浣,1950年生于天津。在工廠做過磨工,在天津電視台做過編輯,搞過卡通片,1998年開始寫作,著有電影劇本《陳年老釀》(在中央電視台播出)、《九月新娘》,電視劇本《豪門謎案》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