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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小提琴家黃蒙拉:月光溫柔不灼人

專訪小提琴家黃蒙拉:月光溫柔不灼人

近日,小提琴家黃蒙拉舉行了“愛的緻意”獨奏音樂會。

22歲時,黃蒙拉一舉摘得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金獎。20年來,他有過迷茫,也經曆過“高光時刻”。

聽說,黃蒙拉的父親當初是因為喜歡聽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才給兒子起名“蒙拉”(Moonlight的諧音)。黃蒙拉說,他不确定是不是因為這首曲子,但父親告訴他“月光溫柔不灼人”。

黃蒙拉所追求的藝術境界也是如此,不疾不徐,觸動人心。

不能隻會“猛拉”

黃蒙拉的琴盒裡總是夾着一張女兒的照片。

女兒和他一樣,從三四歲起就與小提琴為伴。

小時候的黃蒙拉并不喜歡拉小提琴。因為不好好練琴,他沒少“吃生活”(挨打)。

在上海音樂學院附小上學時,他一度被視為不開竅的孩子,樂感不佳、音準也不穩,隻會“猛拉”。

從國小六年級起,黃蒙拉随小提琴家俞麗拿學習。“俞老師的耳朵非常好,一聽就知道我練了多長時間的琴、有沒有用心練。”在俞麗拿的細心教導下,黃蒙拉認真對待自己發出的每一個聲音,在技巧上有了很大的進步。

專訪小提琴家黃蒙拉:月光溫柔不灼人

童年黃蒙拉

有一天,黃蒙拉父子去俞老師家裡玩,無意中試拉了一把名琴。回家路上,黃蒙拉一直沉醉于方才試拉的感覺,可是這把琴的價格十分昂貴。父親對他說:“你确實喜歡那把琴嗎?如果真的喜歡,我們就買下來,你以後可要好好地拉啊!”

大三那年,黃蒙拉正是用這把琴在日本仙台國際小提琴比賽中赢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金獎。

2002年,背着這把心愛的小提琴,帶着從日本仙台比賽上掙來的獎金,黃蒙拉自費去了意大利,他的目标是大名鼎鼎的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

到了意大利,一切都不太順利。住在擁擠的青年旅社,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練琴,他還經曆了一場感冒。

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一共有三輪,第二輪需要演奏一首現代作品,黃蒙拉事先精心準備的是中國樂曲《苗嶺的早晨》。眼看比賽的日子臨近,他突然發現自己疏忽了一條重要的比賽細則——作品不能有鋼琴伴奏。而他準備的這首曲子是有伴奏的。

情急之下,黃蒙拉隻得重新尋找比賽曲目,面對陌生的樂譜,他臨陣磨槍埋頭練了三天。最終,憑借過硬的技術,他順利進入6個人的決賽。決賽時,當他演奏完帕格尼尼小提琴協奏曲,全場一片歡騰,掌聲經久不息。

22歲的黃蒙拉不僅摘得了空缺多年的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金獎,還拿下了當年的“随想曲最佳演奏獎”。有媒體稱他是“東方帕格尼尼”。

專訪小提琴家黃蒙拉:月光溫柔不灼人

“複得返自然”

載譽而歸的黃蒙拉,很快在上海舉辦了音樂會,此後又陸續到全國多個城市進行演奏。他的名字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

在國際大賽中獲獎,赴各地演出,簽約唱片公司,出唱片,這是許多優秀的青年音樂家邁入職業生涯的正常路徑。

然而,20年前,全國的專業音樂廳、大劇院屈指可數,成熟的演出經紀公司也很少,古典音樂觀衆集中在少數幾個城市。有些城市根本找不到正式的演出場所,古典音樂隻能在電影院裡演。

黃蒙拉決定,回到上海音樂學院繼續攻讀碩士。此後,他又赴英國倫敦深造,師從匈牙利小提琴家吉奧吉·帕克。2008年,他考入德國呂貝克音樂學院。

2011年,學成歸國後的黃蒙拉驚喜地發現,各大城市裡的劇院、音樂廳如雨後春筍般出現,古典音樂的觀衆也逐漸增多。

一個對音樂有了全新思考的黃蒙拉出現在觀衆面前,他頻頻活躍在國内外的音樂舞台上。與此同時,他還在上海音樂學院擔任教學工作。

如果說,獲得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金獎後的第一個十年,黃蒙拉在迷茫中探索、積累,那麼,在第二個十年裡,他顯然找到了更廣闊的舞台。

每隔一段時間,黃蒙拉就喜歡獨自一人找一處空曠的地方放空自己,或散步,或思考,這是他生活中所必需的留白。他一直在尋找新的感受、新的體驗,以激發新的演奏方式。

曾經,他喜歡去武康路溜達。後來有一度,他喜歡去前灘。最近,他更喜歡去廣富林,享受“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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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蒙拉與他的朋友們

對話

“掌勺人”的分寸感

記者:在近日舉行的獨奏音樂會“愛的緻意”中,你的曲目安排與過去似乎有所不同,大多是一些小作品。這場音樂會的創意從何而來?

黃蒙拉:“愛的緻意”分為四個章節,從“愛的喜悅”“愛的溫柔”“愛的别離”到“愛的重生”。我過去确實從來沒有舉辦過這樣的音樂會,感謝譚盾老師給我的啟發,他曾經建議我要拓寬曲目的類型。

假如把我過去常演的協奏曲、奏鳴曲比作主菜,那這次音樂會的曲目更像是下午茶,或者說甜點。作品雖小,其實也很花功夫。平時一直做牛排,偶爾做甜點,必須得重新琢磨。

記者:今年距離你獲得帕格尼尼國際小提琴比賽金獎已有20年,這些年來你對音樂的了解發生了哪些變化?

黃蒙拉:年少的時候,我對音樂的了解是朦胧的,通過這些年的積累,現在越發清晰了。西方古典音樂根植于西方文化,起初在學習時總是離不開模仿。小時候我會大量地聽演奏家的卡帶、唱片。每次有專家來學校講課,我都特别興奮。通過學習、模仿前輩的演奏,然後逐漸摸索出自己想要的音樂風格,建立自己對音樂的品位,最終逐漸擺脫前人的影響。

如果把演奏比作烹饪,那我必須做出屬于自己口味的菜。一開始自然是要嚴格按照菜單來做菜,西式菜單上通常寫的是放一克鹽、一克糖,而中國人的菜單上喜歡寫“少許”“适量”,少許究竟是多少,得靠掌勺人把握好分寸,拿捏得當。

我覺得,控制力和分寸感對于塑造好的音樂至關重要。缺乏分寸感的演奏,是無法打動聽衆的。既不能太平淡,也不能太誇張。而一個音樂家的控制力就在于腦與手的配合,在情緒上控制住自己,再把心中所想恰當地表達出來。

專訪小提琴家黃蒙拉:月光溫柔不灼人

記者:除了拿捏好每一道“菜”的味道,你近些年來也一直在探索新的“菜單”?

黃蒙拉:是的。2020年,我和10位演奏家朋友在上交音樂廳演繹了非常特别的貝多芬《第九小提琴奏鳴曲(克魯采)》的室内樂改編版。我無意中在網上看到這首曲子的一段小視訊,後來發現這是澳洲一個室内樂團的總監、作曲家改編的,我給他發郵件,希望把這部作品的使用權買下來。作曲家提醒我,這部作品需要大量的排練,難度非常高。對我來說,既然你能寫出來,我們就能演,隻要别人演過,我們就能演好。

這場音樂會非常過瘾,可惜隻演了一場,因為疫情的原因,再把大家湊齊很不容易。

這些年我還與吉他演奏家楊雪霏合作過幾次小提琴與吉他音樂會,今年我們将再度合作。

記者:聽說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找一處“秘密空間”散步、放空自己,每當這時候,你會聽音樂嗎?喜歡聽什麼音樂?

黃蒙拉:聽得最多的是古典音樂,我比較喜歡聽鋼琴奏鳴曲,比如莫紮特、巴赫的作品,也喜歡聽吉他、魯特琴。幾乎很少聽小提琴。

記者:從小與小提琴為伴,在你心目中,這是一件怎樣的樂器,或者說是一位怎樣的“朋友”?

黃蒙拉:小提琴是一種情感張力很大的樂器,尤其是高音區特别能抓住人心,反複“揉搓”。其他樂器在這點上似乎很難超越小提琴,當然大提琴也有這種能力,但還是有所不同。小提琴是一種難以控制的樂器,演奏家一輩子都想駕馭它,但一不留神就會被它駕馭。“人琴合一”的境界需要堅持不懈的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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