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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 | 崔巍·風物長宜放眼量

肖像 | 崔巍·風物長宜放眼量

崔巍其人

河北安國人,曾任都江堰市攝影家協會副主席。參與編選《都江堰風景名勝區志》《拜水都江堰》《南橋之美》《青城山志》《都江堰民間傳說繪圖本》等圖書,多件文學、攝影作品參加展覽并見于《人民日報》《中國風景名勝》《中國旅遊報》《青年作家》等報刊。現系四川省旅遊學會風景名勝區分會副會長、都江堰市楹聯學會會長、市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市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說不清楚最早是如何認識崔巍兄的了。

因為有時候兩個人的相識是自然而然的,他們的相遇是緩慢的、自然的、浸潤的、不着痕迹的,仿佛一滴水與另外一滴水,仿佛密林中的兩棵樹,你能不能說出岷江裡的兩滴水是什麼時候遇到一起的?你能不能告訴别人水是什麼時候流進泥土深處的?

仿佛是2001年的某天,我時在《都江堰報》做臨聘記者,在天府源老茶館進行一次采訪時,有幾個景區的從業人員在座。隐約記得其中好像有崔巍,交談了兩句,沒有深說,我就匆匆走了。

多年後,我才有了與崔巍的頻繁接觸。

雖然是為了工作,但友誼的河流就像一場春風吹過三月一樣,悄無聲息中滲進了大地。

崔巍不僅對攝影有着狂熱的愛好,同時對詩詞書畫也有着不俗的欣賞眼光與藝術天賦。他手中緊緊握着的,除了毛筆、方向盤、繁忙的工作與溫暖的生活,還有那一部相機。

隻要時間允許,崔巍經常一個人跑到景區去拍照。有幾次我與他同行時,他總是擡起頭來看看天,然後非常失望地說:“唉呀!又晚了,二王廟又照不成了”,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快門按動之間,那些美好的事物都定格成了畫卷。

馬及時認為:“崔巍的部分照片感覺非常到位!”

我以為,崔巍對我市攝影界更大的貢獻在于,他以攝影家、策劃者與組織者的三重身份實作了對我市攝影創作的重要推動作用。金秋攝影展、遺産展等都是物證。

其實,我跟崔巍兄的緣分甚至可以追溯到1996年。

那一年,我中專畢業,曾經吃香的中專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為了找工作,我趕車到綿陽,然後從開元場出發,沿着一條少有人走的公路,深入一片林區,我記得那是四月,沿途的樹木(不知道是不是梧桐)争相吐着綠葉,那場景像極了一幅油畫……四十分鐘後,到達當時遐爾聞名的綿陽朝陽機器廠,敲開人事科長辦公室的房門,膽怯地遞上我的履歷。雖然最終未能與崔巍在同一個工廠上班,但是那一份情結卻無法割舍,那天油畫般的色調卻一直在我的腦海裡,盡管崔巍當時已經回到了都江堰。

肖像 | 崔巍·風物長宜放眼量

崔巍、王國平在石羊鎮雅蘭陶瓷工作室

每次和崔巍在一起,說到綿陽,說到203、204、208、302、305、502這些廠礦,說到開元場和禦營壩,說到綿陽米粉……我的心中總會升起一縷淡淡的鄉愁。

然後崔巍總會來一句打總結的綿陽話:“都是蠻!”

有一天,崔巍兄對我說:“走,去看下李老師。”

于是,我們來到龍潭灣的一處小院裡,四周高樓林立,院中果木扶疏,李啟明先生雙手放在膝蓋上,安靜地坐在破舊的竹椅上,一邊曬太陽,一邊和崔巍兄談着趙熙、林思進、張大千、董壽平、趙望雲……偶爾還背一兩首陳稚塘寫南橋的詩或者顧颉剛寫青城山的對聯。

有時候,李老師也會回憶起董壽平給他畫的推篷冊頁,然後長聲歎息:“一百多幅畫的冊頁哦,就那樣掉了……”崔巍則恭恭敬敬的肅立一側,有問必恭敬答之。臨走時,崔巍從身上掏出幾百塊錢,塞到師娘手裡:“給老師買點東西吃。”

後來,我才知道,崔巍是李啟明的入室弟子,他的書法就是李先生所教,他筆下那些工整的小楷非一朝一夕之功可得。再後來,我也成了李啟明先生的學生,與崔巍情誼更進一層。

肖像 | 崔巍·風物長宜放眼量

崔巍陪同李啟明先生參加活動。左起陳道谟、苟子平、李啟明、崔巍、黃宗江

李啟明先生雖然走了,但我有一種感覺:李老師沒走。

張龍晏、張通傑、崔巍、劉太宗、李玉堂等師兄弟們走得更近了,而大家懷念老師的方式,就是像李先生那樣低調做人,勤奮求學。

在“低調做人,勤奮求學”上,崔巍一直是我學習的榜樣。

有時候,我去看崔巍,他則會從書櫃裡抱一卷宣紙出來,那是他近日寫的書法作品,以小楷居多。

崔巍會一張一張地理給我看,然後說:“這張沒有寫好。”又說:“這張感覺不錯。”還說:“這張尾巴上幾個字寫得大了點,那天晚上酒整多點了。”

最後,崔巍把他認為好的幾幅字一股腦兒送給我,說:“你拿去撿到。”又指着一幅字說:“這上面全部寫的是灌縣竹枝詞,有馬矶、馬蓮鲂、馬光型的,就差馬及時了……”

字如其人,工工整整的小楷一如崔巍做人風範。

崔巍的字第一次出現在公衆面前,是在2013年國慶期間都江堰市政協舉辦的“金秋之馨”書畫展上。

那次展覽幾乎囊括了都江堰市所有優秀書畫家的作品,宋宇超、張學忠、張宗品、張娴婷、唐汝川、鄧崇祝、張劍、張通傑、張龍晏皆有力作入選。開幕式上,當周中國兄在一幅小楷面前向市上主要上司介紹 “這幅小楷是景區的崔巍寫的,工整俊秀,功力深厚”時,熟悉崔巍的上司們都大吃了一驚,皆深表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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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巍在2022年元宵節活動現場進行書法創作(折耳兔 / 攝)

有一次,我陪高潤川先生參觀“最美都江堰”喜迎新春書畫展時,書法功底深厚的高先生端詳着崔巍的小楷,良久,說了句話:“崔巍舍得下功夫哦!”

在我看來,崔巍不僅僅是一個作家,同時他更是一位攝影家、書法家、音樂家、美食家、民家文藝家……一位很全面的文化人。

因為從深邃的骨子裡到世俗的生活中,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都是那種遠自盛唐甚至更加久遠的秦漢時期所流淌下來的遺風。無論是展讀一幅天馬行空的書法,欣賞一幀空靈朗潤的繪畫,還是聆聽一曲高山流水的古琴,抑或吟唱一阙天地悠悠的宋詞……崔巍兄都能從中找到文化的感覺并沉醉其中,難以自拔。那種發自肺腑的對文化和文化人的癡迷和陶醉,令多少僞文化人和文化串串慚愧與汗顔。崔巍經常送我禮物——那是一些難得一見的好書,比如《馬一浮學術思想研究》等。

我和崔巍都是愛書的人,見了好書總忍不住“手癢”。有一次,崔巍給我提來一大袋書,借給我看。那是梁思成、劉敦桢關于建築美學方面的圖書,本本皆是好書,并輔以大量珍貴圖檔,讓人愛不釋手,我放在辦公室裡,有空即看。不料後來卻找不到了,我和崔巍失落了很久,仿佛走失了一群知心的朋友。

我經常在想,在今天這個喧鬧與浮躁的時代,還有幾個人能像崔巍那樣沉下心來認真地讀幾本書,寫幾個字?

偶爾,崔巍也會收藏幾幅胡立、雷啟厚、李啟明等本邑書畫家的作品。别人不了解,何不收藏外地名家的作品呢?崔巍總是一邊摩挲着作品一邊深情地說:“莫法,‘病’得拐了!我太愛這個東西了,因為它上面有本土人的文化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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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陳德厚、飛哥、王國平、崔巍在觀鳳橋

特别是酒酣耳熟之際,一貫内向而低調的崔巍兄就會被文化的酒精點燃,熱切而又興奮地與你談李太白杜工部,談張大千徐悲鴻,談莊學本薛子江,談馬識途流沙河,談梁思成羅哲文,談鄧平鄉李劼人……你會驚訝地發現,這個人并非隻懂得焦距和光線,其知識之淵博,見聞之廣闊,記憶之驚人令人咋舌。

難怪有一天,著名作家、出版人吳鴻指着面帶微醉的崔巍對北京來的一幫大文化人說:“不要以為四川人隻能喝酒打麻将哈,這裡個個都是文化人,比如崔哥……”當然吳鴻也點了我的名。

崔巍愛唱歌,渾身都是音樂細胞。

别人唱歌,是到哪個坡,唱哪首歌。

而崔巍不同,他平生最鐘愛三首歌。三首歌唱完,就差不多盡興了,然後就默默地坐聽其他朋友的歌聲。

第一首是閻維文演唱的《小白楊》,崔巍雖然沒有當過兵,但是卻有一身的軍旅情結,“一棵呀小白楊,長在哨所旁,根兒深,幹兒壯,守望着北疆……”渾厚的歌聲仿佛可以融化邊關的積雪。有一年,著名詩人、《小白楊》的作者梁上泉給我郵寄來兩頁他在仿古信箋上題的都江堰詩,筆力老到,功底深厚,我深知崔巍愛《小白楊》之深,于是将之影印後,與崔巍兄分别一張原作,一張影印件,珍藏至今。每當崔巍唱起《小白楊》時,我就忍不住想起這段往事,想起那封信見證的友誼。

第二首是呼斯楞演唱的《鴻雁》。正如前面所說,崔巍是一個懷有人文情懷的人,總是容易感懷抒情,他一邊用憂傷的聲調唱着:“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江水長 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一邊雙手做飛翔狀,翩翩起飛,其情何其投入,恍若要禦風而去。不由得讓我想起了當年杜甫想念李白時所做《天末懷李白》中的句子“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

第三首是閻維文演唱的《母親》,唱這首歌時,崔巍态極恭敬,因為這是獻給母親的歌,不僅是他的母親,也是天下人的母親。“你入學的新書包,有人給你拿……”每當聽到崔巍深情地唱起這首歌的第一句,我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而歌聲還在繼續,“你雨中的花折傘,有人給你打;你愛吃的三鮮餡,有人給你包……”歌聲中,崔巍仿佛又回到了有母親相伴的歲月。那個時候,母親希望崔巍多看書,不斷學習和進步,省吃儉用給他訂了《無線電》《書法》《八小時以外》等報刊。“你身在(那)他鄉中,有人在牽挂;你回到(那)家裡面,有人沏熱茶;你躺在(那)病床上,有人她掉眼淚。”崔巍的目光回到了書架,那上面有一本母親為他買的《書法大字典》,定價18元,那是1980年代,這是天價。崔巍自己去書店偷偷看了多次,卻沒有舍得買。可是有一天,一本厚厚的《書法大字典》放到崔巍面前。

那是多麼溫馨與動人的場面啊。旋律中,母親仿佛又回到了崔巍的身邊。那天,在一個朋友的私人聚會上,崔巍又唱起了《母親》,我忍不住寫下了這些句子:

聽崔巍唱《母親》

一直陷落在沙發裡的身姿

突然已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

此時,你手握話筒,全神貫注

深深地往肺裡吸進一口氣

用最宏亮的歌喉,唱:母親

其實,你是想用最大的聲音

把已遠走多年的母親,一步一步地

喊回來,喊回已搬遷多次的家

用“多”為母親遞上一張毛巾

用“蕊”為母親搬來一把椅子

用“咪”為母親端上一碗熱飯

用“索”為母親打來一盆洗腳水

用“發”為母親數一數頭上的青絲

數着數着 白發就少了

數着數着 淚水就來了

作為聽衆,我們也在四分半鐘裡

匆匆回了趟家,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傳回時,個個都淚流滿面

後來,我和崔巍又拜張大千先生入室弟子雷良玉為師。

我們第二次成為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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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巍、王國平拜雷良玉為師現場合影

拜師後,我因為俗事纏身,很難得有機會向雷老師請益。而崔巍則時常去雷老師處學習,因為有紮實的書法功底做基礎,加之其高超的鑒賞水準和用功勤奮,他的繪畫水準見風長。

近年來,崔巍在繁忙的楹聯學會和書協工作之餘,作品頻頻參加國内外展覽,頗獲好評,堪稱書畫合璧之雅事。

前不久,承雪山上的羊子兄美意,《羌族文學》封二為我的讀書小輯,封三則是崔巍的書畫小輯,其書法風清氣正,功力深厚,畫作空靈飄逸,芬芳自來,讀者們表現出了極大的關注和興趣。而我們在同期刊物裡首尾呼應,見證友誼,不亦歡喜。

每年歲末,崔巍總要提醒我:“走,去給雷老師拜個年。”

然後,我們就逮兩隻肥美的母雞,在某個寒意逼人的下午,一起去看望已經96歲高齡的雷良玉老師。在雷老師滿是墨香的家裡,崔巍恭恭敬敬地遞上自己的新作,請老師點評,那份虛心、執著、認真和尊敬,讓今天的很多人忍不住偷偷擦汗。

正是崔巍的這種人文情懷,讓他的作品賦予了更加飽滿的人性光芒和文化情結,又正是他廣博的學識,為他的攝影、書法和寫作走向更加遼遠的天地鋪墊了堅實的基礎。

“功夫在詩外”,此言不虛。

即使用在攝影和書法上也非常恰當與妥貼。

因為心胸有多博大,視野有多寬廣,你的鏡頭和筆觸才會有多開闊。

否則,你就算買一個最貴的廣角鏡頭,把王羲之用過的筆墨紙硯放在你的書案上,也拍不出曆史的滄桑和過眼的煙雲,也寫不出歲月的更疊和生活的豐滿。

最後,我想說的是。

在今天,當攝影和書法的門檻越來越低時,當攝影器材越來越先進時,當人人都是攝影家、書法家時,崔巍身上彌漫的那種人文精神便成為優秀藝術家和普通愛好者的巨大分水嶺,猶如那道存留千年的魚嘴分水堤,輕易地将就岷江分為内江與外江。

鏡頭在瞬間定格時,崔巍仍在曆史與現實的焦距裡奔走。

肖像 | 崔巍·風物長宜放眼量

王國平像 | 蕭繼東 作

【作家檔案】王國平(1976— ):四川江油人。著有作品十餘部。其中《南懷瑾的最後100天》連續5周蟬聯當當網全國銷量冠軍,榮登北京書市榜首,被評為全國十大優秀暢銷書。作品曾入選多種選本、高中《國文》教材及“5·12”大地震詩歌紀念牆。曾獲全國“閱讀學習成才職工”、四川省“五個一工程”獎、四川文學獎、四川省人民政府社科獎、金芙蓉文學獎等表彰。現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四川省作協全委會委員,四川省詩歌學會副會長,成都市作協副主席,都江堰市作協名譽主席、都江堰市知聯會會長。

資訊來源丨都江堰市作家協會

資訊釋出丨西部文旅網 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