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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西:當OG常立

作者:中國經營報

本報記者 倪兆中 北京報道

呆萌、瘦小,黃西的外形并不出衆。而這個貌不驚人的理工男,用他獨特的方式征服了中美兩國的脫口秀觀衆。

黃西原本是從事科學研究的,在接觸到脫口秀之後,他找到了真正的自我。一路摸爬滾打,他走上了《艾倫秀》《萊特曼秀》等美國家喻戶曉的節目,在競争激烈的美國脫口秀市場,打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2010年3月,黃西受邀在美國白宮記者年會進行表演,風趣地調侃了一衆美國名流。那段10多分鐘的視訊,随即火爆全網,讓很多年輕人看到說脫口秀的希望,甚至成為後來引領他們步入這一領域的一盞明燈。

沒過多久,黃西回到中國,開始主持央視節目《是真的嗎》,如今也已接近10年。那檔節目将脫口秀與生活、科學類内容相結合,進一步将幽默帶給大衆。

當初黃西嶄露頭角時,如今一批所謂脫口秀大佬還籍籍無名。像周奇墨,曾在黃西擔任評委的節目裡做選手,Rock是黃西教育訓練班裡的學員,而黃西在白宮表演時,李誕還是個大學生。作為真正的OG,黃西曾調侃:“如果說周奇墨算是國内脫口秀界OG的話,那麼我就是脫口秀的‘在天之靈’。”

中國的脫口秀發展得很快,行業版圖變化得也很快。不過由于黃西沒有主導過《脫口秀大會》《吐槽大會》這樣具有影響力的脫口秀節目,是以這些年他似乎顯得有些落寞。事實上,黃西的演藝生涯從未中斷,依然每年全國巡演,還創立了一個名為“笑坊”的俱樂部。

一些不了解黃西的人,常常會說他“出道即巅峰”。其實,黃西是入行8年多才第一次真正火起來。這一路走來,黃西确有資本聊以自慰,“在沒團隊沒資本的情況下,我能做到今天這一步,也算可以的”。

近日,黃西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專訪,談及了脫口秀的創作技巧,分享了這些年的人生心得與感悟。以下自述根據采訪整理。

黃西:當OG常立

黃西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專訪。視訊截圖

從沒有出道即巅峰

我根本就沒有出道即巅峰,不了解我的人才這麼說。我一直跟别人講,我可能也是算比較苦的,做了8年多才第一次真正火起來,都是在後邊拼了好多年,沒有出道即巅峰的事。

說不如以前火了,也看你怎麼比。有些人從來不看電視,我甚至認識一些人,除了B站啥都不看,我在B站上很少發東西,他可能覺得不火了。現在觀衆都是很割裂,有些人知道這個人挺牛,另外一批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類似的言論,最開始确實特别讓我特别難受,有些公衆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開始罵你。我不認識這些人,一看他們說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事。後來我也明白,有些人就是為了博個眼球或者怎麼樣。這也是幹這行的一個弊端,你不可能叫所有人都滿意,但是有很多人喜歡也就夠了。

從事脫口秀這麼多年,從某種意義上講,我覺得它讓我找到自我。成為脫口秀演員之後,我知道我是誰了,這挺重要的,一旦認清自己是誰以後,自信心能拔高一截。要不然你之前總是在琢磨,我應該是什麼樣的人,我是不是應該做這事兒,做完以後還覺得心裡不太舒服,這種挫折感很容易産生自卑。

有人會将我跟李誕比,其實我之前沒有想過這些。會有那心态,就像小時候你看别人家孩子怎麼怎麼的。話說回來,在沒團隊沒資本的情況下,我能做到今天這一步,我覺得也算可以的。他做到的事我沒做到,我做到的事他也沒做到,就隻能這麼講,每個人的路徑都不一樣。

出現在脫口秀大會,确實有些争議,有個粉絲還跟我講,說是看見我在脫口秀大會,好像一晚上沒睡着覺,他就不了解我為什麼去那兒,但我覺得去也是好事,跟現在新的一批脫口秀演員交流,看看他們怎麼樣也挺好的,我就抱着去講一個段子就回來的态度去的。

看到年輕的脫口秀演員,有時确實能看見我自己的影子,比如說他們非常有激情,然後就恨不能不睡覺,也要把那個段子寫好,反正那股勁我是特别能了解。

幽默需要技巧

幽默都需要一定的技巧,我也是到了30多歲才知道。我以前一直以為所有的喜劇大師都天生這麼逗,後來才一點點知道他們也是練出來的,然後我也參加了教育訓練班,也看了一些幽默技巧的書。但是最關鍵的,是怎麼找到自己的聲音,就是找到自己是誰,在舞台上比較真實的人設,這是很難的一件事,也就是所謂的門檻。

我從業18年總結了17個幽默技巧,比如說常見的逆向思維、事不過三、call back或者是給别人驚喜,當然諧音梗也是,但是諧音梗不受待見。全世界講脫口秀的人,都不太待見諧音梗。

好的脫口秀就是什麼樣的内容都可以表達,我最崇拜的演員之一是喬治·卡林。他年輕時也是穿着西裝講一些特别短的、挺睿智的笑話,年紀一點點成熟以後,講了很多關于社會、人文、宗教的段子,幾乎社會的各個領域都能滲透到,而且都可以把好的地方給提煉出來,這對我來講是特别有吸引力的一個地方。

比較起來,線下脫口秀表演是最硬核的,因為它不可能有後期處理,絕大部分綜藝節目都是有後期處理的,是以有時候看演員剛一上台,底下已經開始炸場了,這是不太可能的事。這點我是挺認同郭德綱說的話,什麼是真正的标準,就是觀衆要不要買票去看你。

模仿别人說話那種段子,其實是非常low的,但是可能脫口秀剛出來,大家覺得新鮮。是以我就叫大家一定要多看脫口秀,你就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要不然一個簡單互動都能火起來。

這當然不是觀衆的錯,演員一個勁挑動觀衆,讓觀衆給帶氣氛,這不就是公司開年會嘛。我不反對互動現挂,這個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你如果全場互動的話,那就很明顯,你沒有包袱。

我之前跟别人講,現在看脫口秀真是冰山一角,我相信肯定是上百億元的産業以後,現在我不知道有沒有已經上百億元了,我覺得以後肯定是這樣,因為脫口秀的綜藝形式特别多,由脫口秀衍生出來的劇、電影也都很多。

現在剛剛開始,全中國能自己單獨做一場演出的确實沒有幾個,一隻手可能都能數過來,現在從業者數量還是太少了,怎麼也得有好幾萬人,才能真正沖開很多大門。

比如你說現在想做個劇,很多人就覺得你脫口秀演員怎麼能做劇,你把脫口秀幽默通過劇呈現出來,這是太正常不過的下一步了。但現在沒有一個想做的,我已經試了好多年,感覺也很難的一件事,而接下來把脫口秀那種感覺再變成電影,或者再變成其他的綜藝形式,這都是可以做的。

說脫口秀最好的國家

我第一次感覺自己說脫口秀“成了”,大概是從事脫口秀半年到一年的樣子。那時候我總去一個小俱樂部,在哈佛大學邊上的一個地下室,是一個麻省理工大學畢業的人搞的,他們每周一有個比賽,我在那兒赢了6次,當時覺得還挺不錯的,就開始參加其他一些比賽,盡管是輸多赢少,但基本名次還都不錯。

弄清楚脫口秀是怎麼回事,我大概花了七八年時間。這一路上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懷疑自己。宋飛說過,脫口秀是一個生存遊戲,就是說你也不知道你下一個活兒從哪兒來。而且我開始說脫口秀的時候,在美國的亞洲人做這行的就幾乎沒有。

有時候我去一個地方演出,媒體也好制片人也好,他就公開給我講,覺得我段子不錯,但觀衆可能不會對亞洲人的故事感興趣。這基本上就是說你一點希望都沒有,你講再好大家也不會感興趣,是以那時候确實很難。

在美國,大家最開始知道我是在《萊特曼秀》上的演出,那次演出挺成功的,基本上十幾秒一個包袱,效果特别好,然後記者年會的主席看到了我的表演,就給我打電話叫我去白宮演,也挺簡單的。

當時會回國,有幾個契機。主要是央視那個節目《是真的嗎》,它是個周播節目,我必須得在這邊錄,是以我覺得也就回國來試一試。在中國,最起碼我是這個脫口秀曆史的一部分,在美國我可能就是很多脫口秀演員裡面的一個。

中國是說脫口秀最好的國家,沒有之一。主要是對年輕演員來講,現在中國給年輕演員的機會是在任何其他國家都想象不到的,包括美國在内。在美國,99%的新演員在頭五六年時間是賺不到錢的,完全都是一邊工作一邊打磨段子,到五六年以後可能掙點小錢。但是國内機會就很多,可以做演出做編劇。

中美有很多不同,美國再大腕明星也會在小劇場裡講。《宋飛正傳》到現在還是美國最火的情景喜劇,它就是美國頭牌,每天晚上宋飛、Jim Gaffigan,還有一個黑人演員,三個人全在那兒講,沒有什麼奇怪的。在國内,你要是出門沒人前呼後擁,給你扛個包啥的,都不好意思出門,是以文化很不一樣。

劇場演出時,有些方面美國那邊尺度大點,比如說性、政治,但另一方面,中國的尺度比他們還要大,比如說你可以拿一些國家人發音開玩笑,這些東西在美國是大家很謹慎的,但在中國沒有問題。

在觀衆上講,美國的觀衆可能比較嗨,演出之前說好聽點就是喝得微醺了一點,說難聽點已經半醉了,從一開始氣氛就很熱烈,講到中間可能有人已經開始說胡話了,經常得有保安把人架出去,國内觀衆很少有演出之前喝酒的,是以大家稍微安靜點,但觀衆熱起來之後也是非常熱情。

自卑與自信

我其實是個自卑的人,有人找我做音頻節目,說你是個脫口秀演員,能不能教大家如何自信。我就跟他們講,我對自信沒有多大把握,我對自卑挺自信的。

我覺得其實很多人都有自卑感,尤其是學理科的。因為學理科有一個絕對的标準,就是你這輩子可能都幹不過愛因斯坦,學文科的那個标準可能個性化一點,每個人的标準都不一樣。

我有一段時間特别難受,用了一些别人介紹的方法也沒什麼用。後來一想,人這輩子其實大部分時間都過得比較痛苦,其實你任何時候都可以選擇到底是哭還是笑,還不如把稍微難受一點的事變得好玩一點,這樣的話自己也舒服,别人也舒服。

完全治愈憂郁不是特别可能,但是可以讓你更好地接受自己。更往深層一點,比如說你就信命,我就是幹這個的命,表面上看是種放棄,其實就是給你更多信心。

現代人的壓力都很大,也不光我。我親眼見過一個男的,可能40多歲,大庭廣衆之下給他媽打電話,說今天接了13個單,然後還得應酬,上司讓把所有女同僚都送走以後才能回家,他現在累得不行了,不想掙錢了,這麼大老爺們在那兒哭着給他媽打電話,周圍很多人,沒有一個人笑話,我當時覺得其實都很不容易。

到我這年紀,父母身體不舒服,可能心情壞很長時間,工作上也是,比如有些項目談了半天沒談成,也不舒服。想來想去吧,隻能是我總結那句話,在最困難的時候記住三個字“匆将算”,時光匆匆能将就将就将就不了就算了,就隻能這樣。

而且我不相信人的基調是快樂的,至少我沒有這感覺,今天啥事也沒有,沒有任何壓力的情況下,我不會說很開心,我就覺得總是有點失落,那種感覺是個基本線,剩下的是你腦子裡邊加工才出來的,我覺得喜劇就是悲劇,它們是一回事。

人生最大的悲劇就是你可能奮鬥一輩子,最後還是一死了之,是以娛樂也挺重要的。大家就覺得什麼娛樂至死不對,這也确實不對,有很多東西确實是應該重視的事兒,但是你沒有娛樂也不行,也真活不下去。

(編輯:郝成 校對:顔京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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