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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展|小漢斯·荷爾拜因:逃離“圖檔”,捕捉肖像

德國畫家小漢斯·霍爾拜因(Hans Holbein the Younger,1497或1498—1543)是德國畫家,歐洲北方文藝複興時代的代表。亨利八世時期的倫敦人肖像是荷爾拜因最著名的成就,也是紐約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的新展“荷爾拜因:肖像捕捉”(Holbein: Capturing Character)的核心。這是美國的首個荷爾拜因大型展覽,從早年在巴塞爾制作宗教偶像的肖像,到前往英國成為宮廷畫家,展覽橫跨其整個藝術生涯,呈現他在技術上的精湛以及對于人物個性的捕捉。

如果沒人買單的話,藝術創作便也沒有太大的價值。就在約五個世紀前,1529年2月,小漢斯·荷爾拜因(Hans Holbein the Younger)目睹了巴塞爾市民占領教堂,破壞雕像和十字架,将祭壇裝飾物扔在燃燒的柴堆上。這被成為“圖檔風暴”,是一場抵制宗教圖像、打破舊習的暴亂,彼時橫掃瑞士和北歐——而在遭到損壞的藝術作品中,就有荷爾拜因自己的《最後的晚餐》。無論這位德國藝術家對于宗教改革(Reformation)有怎樣的想法,他都明白這種激進的傳道對于瑞士藝術市場來說是個壞消息。

評展|小漢斯·荷爾拜因:逃離“圖檔”,捕捉肖像

《一位韋迪家族的成員》 小漢斯·霍爾拜因 1533

事情越來越糟,于是荷爾拜因在1532年時離開巴塞爾,前往倫敦。十年前他曾在當地的托馬斯·莫爾(Thomas More)宅邸中居住。如今,莫爾倒台,而荷爾拜因在富裕的德國貿易商之間找到了新的客戶,他們在泰晤士河上有自己的經濟特區。他的第一件委任作品是為一名叫韋迪(Wedigh)的科隆商人畫肖像。在荷爾拜因的畫中,透明的藍色作為背景,韋迪身着重重的黑色鬥篷,戴着同樣材質的貝雷帽。他的左手拿着一副棕黃色的皮手套,那隻手上還有一枚小小的圖章戒指,上面印着他家的紋章:三片柳葉被V形線條切割開來。

荷爾拜因将這幅肖像削減至最少的元素:沒有展現博學的象征,沒有豐富的背景,沒有繁複的裝飾。但是看看韋迪的眼睛:畫中右邊的眼睛要更大一點而右邊的眉毛也略微拱起。在這個圖像政治的新時代,荷爾拜因帶來了一種新的繪畫形式:放大的眼睛提供了任何的裝飾或鍍金樹葉都無法傳遞的東西:這幅平面的繪畫展現了一個人的神秘感,這是按照上帝的形象制造的,但是它就來自這個世界。

亨利八世時期的倫敦人肖像一直是小漢斯·荷爾拜因(1497或1498—1543)最著名的成就,它們也是摩根圖書館與博物館的新展“荷爾拜因:捕捉性格”(Holbein: Capturing Character)的核心,這也是這位都市大師的首場大型展覽。展覽首次亮相于洛杉矶的蓋蒂博物館,而此次亮相有不少不同。這些畫作罕見又珍貴,并且相當脆弱;幾幅重要作品原本計劃借展給紐約和洛杉矶兩地,但是最終并未實作,還有一些荷爾拜因作品因為疫情管制而無法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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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莫爾》 荷爾拜因 1527

摩根展出了來自弗裡克收藏(Frick Collection)的托馬斯·莫爾肖像,而洛杉矶則展出了弗裡克收藏的托馬斯·克倫威爾(Thomas Cromwell)肖像;這兩幅畫和其他一些荷爾拜因作品在過去的一個世紀中都未曾展出。巴塞爾藝術博物館(The Kunstmuseum Basel)送來了一幅伊拉斯谟(Erasmus)的小幅圓形肖像,他是荷爾拜因在這座瑞士城市的移民夥伴,但是博物館沒有送來大幅的伊拉斯谟,也沒有送來至今仍令人震驚的《墳墓裡死去的耶稣之軀》(The Body of The Dead Christ in The Tomb)。巴黎盧浮宮擁有一幅保守吹捧的克萊沃的安娜(Anne of Cleves)畫像,她是亨利八世的第四任妻子,這場婚姻最終以災難收場,而盧浮宮最終也沒能送來一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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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特丹的伊拉斯谟》 荷爾拜因 約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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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萊沃的安娜》 荷爾拜因

在我看來,“荷爾拜因:捕捉性格”在如今的限制之下已經做到了最好。雖然肖像是焦點,展覽同時将荷爾拜因的個人肖像與木刻以及圓形挂墜的設計、丢勒(Albrecht Dürer)以及約翰·戈塞特(Jan Gossaert)等同時代藝術家的油畫和版畫、圖章戒指、帽子徽章以及其他珠寶放在一起,這些都呼應了荷爾拜因的模特的服裝。

荷爾拜因生于15世紀末的巴伐利亞;他的父親、叔叔和兄弟也都是畫家。少年時代,他搬到了巴塞爾,諸如伊拉斯谟等人文主義者、出版商約翰·福洛本(Johann Froben)、大學校長博尼法西·阿默巴赫(Bonifacius Amerbach)将這座城市打造成了歐洲最富饒的知識中心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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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松樹與椋鳥》 荷爾拜因 英國國家美術館藏

彼時年輕的荷爾拜因将很快成為巴塞爾的著名畫家,憑借相對新穎的油畫顔料媒介,他創作了一系列具有說服力的肖像,這種說服力來自技術上的逼真和人文主義的典故。例如,他為伊拉斯谟設計了一個基于古羅馬的護界神特耳米努斯(Terminus)的徽章,并且在上面刻了拉丁文格言“Concedo nulli”:我不屈服于任何人。一位德國商人一手拿着一張數學圖示,手肘旁放着一張卷起的紙,上面有一句出自《埃涅阿斯紀》的詩句。

荷爾拜因将這種精确的技術與出衆的智識帶到了倫敦,1536年,他被任命為亨利八世的宮廷畫家。這場展覽隻呈現了少量的宮廷藝術,也沒有國王和他幾任妻子的任何一幅畫像。而荷爾拜因最著名的作品過于珍貴,很難從倫敦國家美術館抵達紐約:在他的雙人肖像畫《出訪英國宮廷的法國大使》(The Ambassadors)中,兩位法國人在亨利八世的王宮裡擺出姿勢,身邊有地球儀、樂器和一個神秘的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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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訪英國宮廷的法國大使》 荷爾拜因

一幅西蒙·喬治(Simon George)的奇妙肖像展示了荷爾拜因通過面相和符号塑造個人肖像的驚人能力。這是位來自康沃爾郡(Cornwall)的貴族,鮮有人知,這位美麗的年輕人和德國商人一樣,出現在圓形輪廓的藍色背景中,就像羅馬硬币上的皇帝。(旁邊懸挂的一幅草圖顯示,荷爾拜因起初是如何捕捉到喬治的凹鼻子和眯起的目光的,後來才加上了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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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喬治肖像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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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喬治》 荷爾拜因

他的帽子上有一個金色徽章,刻畫了希臘神話《淑女與天鵝》的故事,他的右手拿着一朵鮮紅的康乃馨:這可能是忠貞的象征,也可能是讓人想起苦路上聖母的眼淚。這幅肖像借展自德國法蘭克福施泰德美術館,如果你湊近看的話,能看到一件絮棉的黑色皮夾克驚人的細節。

在這裡觀看英國貴族和德國商人——不僅是在油畫中,還在刻畫朝臣尼古拉斯·卡魯(Nicholas Carew)和亨利·霍華德(Henry Howard)的引人注目粉筆畫中——就能看到荷爾拜因在現實與理想之間實作了最微妙的平衡。為了表現公權力和經濟影響力,他不僅需要精通光學、色彩理論和古典曆史,還需要有一種犀利的目光,能穿透一切僞裝,展現出最大的特别之處: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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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克倫威爾》,1532-1533,紐約弗裡克收藏館藏

這樣的結果是一種新的形象,一種英國人從未在繪畫中見識過的真理,甚至連畫中人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在希拉裡·曼特爾(Hilary Mantel)的小說《狼廳》(Wolf Hall)裡,克倫威爾凝視着自己的肖像——就是剛從蓋蒂博物館巡展歸還的那一幅——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看起來像個殺人犯”。他兒子看看荷爾拜因,又看看自己的父親,然後問到,“你自己不知道嗎?”

“荷爾拜因:肖像捕捉”将展出至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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