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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華山石頭壘起的故鄉

作者:渭南文化旅遊資訊

我的故鄉是一塊塊石頭壘起的,村裡老槐樹下土坯房的前後都離不開石頭,以前房屋的地基和牆大多是用石頭壘起的,一塊塊形态各異的石頭無須任何的粘合劑,在工匠的手中形成了曆經百年的石牆。進門的台階和房階全來自河邊或山上的麻子石,講究一些的人家請石匠用鋼釺把石頭加工成一樣的石條,堅硬的石條裸露出漂亮的紋理。村南邊少華山也是一塊塊石頭壘起的石山,少華山一峰一姿,一石一态,充滿了美意。歲月的磨砺和風雨的剝蝕,讓少華山以巧奪天工的自然奇景有别于三山五嶽的神奇。它的美,美在山石之上。四季的風吹着少華山的石頭,發出“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遐思。少華山主峰承載着大自然的精靈, 譜寫着生命的永恒,孕育着春夏秋冬的更替,延續着生命的軌迹。高聳雲端的南峰是它高昂的頭顱,陡如刀削的懸崖峭壁是它堅挺的脊梁,綿亘延伸的秦嶺是它寬厚的胸脯,蜿蜒起伏的山丘是它行走八百裡秦川的“神行太保”。秦嶺山脈的質樸厚重與少華山的靈秀峻險相得益彰,恰似一對戀人執手相望。在少華山中,每個人都是一塊石頭,心中都有一方山水。故鄉的人們把天地當畫冊,落日當印章,行雲當落款,納石頭于心靈深處,指尖飄柔的,不是一塊塊山石,卻是天地萬象。少華山的石頭會唱歌說話,可是人們讀不懂。有一首歌這樣唱道:“有一個美麗的傳說,精美的石頭會唱歌…”。從少華山小敷峪天崖底的河道而上,有一快很大很高的石頭,這沒什麼奇的,奇的是這塊裂縫巨石酷似老鷹,人稱“鷹嘴石。但為什麼這塊裂縫巨石酷似老鷹,老人們除了講一點先人流傳下的傳說外,也說不出什麼科學道理。是以,我想這是石頭留給我們的玄機,讀不懂。說起石頭的神奇,我不能不提到少華山。山上的石頭簡直太多了,形态各異,每到一處,總會從石頭縫裡找出很多傳說來。相傳,東漢光武帝劉秀曾經到此捕魚煮食,當他去拾柴的時候,老鷹趁機吃光了魚, 雷公發怒,将老鷹劈成兩半,遂留下了“鷹嘴石”的奇觀, 從此小敷峪的溪水中再也沒有魚了,而是伴以一個個神奇美妙的傳說,使少華山的溪水裡充滿着新奇和神秘。那彎彎的溪水就像秦嶺大山深處的玉女,伫立凝望猴王峰頂上的意中人。清溪在陡狹的深谷中擊石拍崖,水花飛濺如雪,晶瑩如玉,使人盡情享受山水之美。在峪道平緩處清溪潺潺,春秋時節競相開放的各種山花點綴在清溪兩岸的山石坡上,山中的鳥鳴與溪水的叮咚聲相伴,停留在峪道平緩處那潭如清洌朝露的清泉 蓄滿了對秦嶺的涓涓深情,它在少華山的身邊流淌, 是對山的依賴與敬仰。少華山的溪水,能順勢而行, 随形而變,又不失本色。遇山繞行,遇石融合,遇石滋潤,給人以生活的智慧。

住在石頭上的故鄉,一直枕在我的夢裡。住在石頭上的村莊,守約山的厚重,守望歲月的過往。記憶裡的故鄉是石頭的世界,故鄉的石頭蘊藏着“秦人粗曠豪邁”的俠骨義膽,凝結着秦嶺山青水秀的柔情。一代代行走在石頭上的先民,骨子裡赓續着秦嶺山的血脈,性格石頭般淳厚,石頭般堅強。開門望石山,閉門住石屋,故鄉的人世世代代和石頭連在一起。一方山水養一方人,石頭不能吃,但是它卻養了故鄉人。

少華山石頭壘起的故鄉

少華山下,有一條裝滿石頭的河,叫孟家河,那些形态迥異的石頭裝着女娲補天的故事,每一塊都有自己獨特的秉性,河裡的石頭點亮了一條河的空曠,總能将記憶扯遠,人們叩問着石頭從哪裡來,又要到那裡去,羨慕着石頭的堅硬的質地,卻猜不透石頭心的所屬,村裡的野孩子總愛在河裡的石頭上攀登,閑卧,枕着涼風與石頭一起數星星,看月亮,更不知道亂石之上稀疏幾根修竹,便是揚州八怪之一的鄭闆橋“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西南北風”的傲骨與愛民情懷。小時候的我,也是一樣,不知道在故鄉,有多少石頭在呵護着我們的家園。但我無法想象如果沒了堅實的岩石,自己踩在一個泥沼上是個什麼感覺。當某一日,突然從太空掉下一顆隕石落在家門前,那我真的就不知道在悠悠曆史長河中有多少可愛的石頭。村裡的石匠把河裡的石頭雕琢成石碾子,石碌碡,用以加工谷物。小石磨加工豆制品,及家畜的石槽等,給這些沉寂的石頭賦予以生命,活力。那小巧精緻的石磨在母親手臂的擺動下發出渾厚悠長的嗡嗡聲,黃豆在石磨的轉動中磨成乳汁般的豆漿,悠香的豆味喚起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石頭的初心不變,将自己擺放成故鄉的模樣,一放竟成了無期。圍牆、豬圈、雞舎,加工五谷的石碾、石磨,就連屋裡腌酸菜的粗瓷大缸裡,都有一塊滾圓的石頭壓缸。人們偏愛石頭房,古樸、安全、持久,巷道兩側避風遮雨的石屋,除了房頂鋪上麥桔杆抹上一層薄薄的沙土泥外,其他地方都用山石壘砌。人們住在量身打造的石屋裡,遮風擋雨,冬暖夏涼。村裡那條蜿蜒的小路是用河裡的鵝卵石鋪成的,雖然不如西安城裡的馬路平坦,但它卻是小麻雀的樂園,來過的小麻雀,也在找曾經依賴的那塊石頭,那塊築滿期待的石頭上,忘不了有一隻小麻雀來過。石子路硬實耐磨,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腳穿滿帶沙土的千層底步鞋,走在石子路上,心裡有底,腳下有根,踏石留痕。

在孟家河兩岸世代賴以生存的土地,是從石頭縫裡開出的田地。站在少華山上望去,遠遠看到石頭挽起手臂,圍成一堵牆,結成一道坎,為故鄉撐起一方安身之地。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農業學大寨運動中,村子周圍的田地更是因地制宜,田間地頭的石頭被修成了石鹼,每家田地的分界線上都立着一塊石頭,名曰界石,界石兩側用朱漆寫上各自戶主的名字,即便歲月模糊了字迹,但地的主人也會記得那塊是自己的田。界石不僅代表着田地的方位和界畔,更是莊戶人之間勤勞和睦的見證。故鄉人雖然不懂賞石的藝術,但是了解石頭的脾氣、秉性他們與石頭結下了不解之緣,石頭融入了當地的風土人情,滲進了百姓的衣食住行,故鄉的石頭象征堅實、結實、樸實。山裡的娃娃以石頭命名的習慣自古就有,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的,隻因為“名字好起易記”,大人給孩子取名習慣叫石頭,老大叫大石頭,老二叫碎石頭,老三叫三石頭,以此類推,層次分明,伯仲有序。每當日落時分,村頭畫有毛主席去安源畫像的照壁下那口老井的井台是用麻花石鋪成的,從少華山鑿下來的山石中間撐起一架木質辘轳,由山石壘砌的圓筒井壁直插井底,一泓清澈的井水,記錄着小山村一年四季的餘晖相映,每一家的房頂上都是炊煙袅袅,媽媽在袅袅的炊煙裡一聲呼叫。

“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碎慫們,咥飯了!”

這些心領神會的石頭娃們從石牆、石碾、石磨各處憋出,撒開腳丫子一溜煙地飛入石屋。媽媽們揪住自家的石頭娃一頓傾盆大雨般的發洩,順便告訴街坊鄰居:“你家的哈慫石頭娃在我家吃了就回。”

少華山石頭壘起的故鄉

如今,我從石頭壘起的故鄉已走出了四十多年,村前那條碎石鋪成的石子路,讓人熟悉又陌生。石頭壘起的故鄉,刻滿了蒼桑的日子,以及歲月的斑駁。孟家河的河水泡軟了少華山石,也泡軟了遊子的鄉愁情懷,躺在少華山的石頭上就像枕在故鄉的熱懷裡,故鄉的石頭造就了故鄉人堅韌不屈的品格,即便是在艱苦的年月也從未向命運低頭,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和天鬥,與地鬥。故鄉的石頭記,記石頭,記下故鄉石頭的過往,住在故鄉的石屋裡我們都是石頭的化身,疲憊的時候恢複了該有的原形。在石頭之上,我通常把自己禁锢成一塊有色彩的石頭,在石頭壘起的故鄉,将目光投向了遠方,這讓我頓時想起了女娲補天的神話故事來。當年女娲在少華山煉石,讓少華山的石頭能盡用于補天,剩下的一塊石頭,被丢棄在青埂峰下,這塊幸運的石頭被吳承恩撿到,孕育了《西遊記》裡神通廣大的孫悟空,後來被曹雪芹檢去,讓它演繹了一段馳名中外的《石頭記》,不難想象出有多少前人對石頭情有獨鐘。放眼石頭壘起的故鄉,那一山一水是滋養石頭的聖地,一草一木是石頭朝夕相處的伴侶,一石一人都是石頭心頭的歡悅。面對故鄉的石頭,你會看見什麼呢?石匠看見的是砌房子的料石,雕刻家看見的是雕塑,園林家看見的是假山。靜靜想來,石頭原本是自然之物,是自然之力把它打造出來,或藏于泥土,或隐于水下,或居于深山老林,原本就跟水、陽光、空氣一樣,沒有好壞、美醜、貴賤,然而,當人類文明出現後,就改變了石頭自然變化的軌迹,被人類賦予特權,石頭就有了差別,有了高低貴賤,雖同為石頭,若将它砌在金字塔上,就能承載曆史,萬古傳揚。反之,就将它壘在墳墓裡,它永遠難見光明,甚至遺臭萬年。如果把它砌在茅坑裡,它将與屎尿為伍,又臭又硬!也許,這就是石頭不同的命運,決定着它的不同價值。

我想,這石頭裡有日升月落,天地空闊,地球不也是宇宙間一塊小小的石子嗎?故鄉裝滿石頭的孟家河,被歲月揉捏着,皺巴的眼角渴求一座屬于自己的石屋,在我看來,那些蓋石屋的石頭,不一定就低賤。那些價值連城的石頭,不一定就高貴,就偉大!那些有品相,很養眼的`石頭,不是成了有錢人的玩物,就是做了裝飾或擺設!而真正能養山、養水、養人的,在石頭壘起的故鄉卻是那些最普通、最平凡、最不起眼的醜石。我想,人就要學那些“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石頭,不論是否有品相,也不管處在什麼位置,隻要踏踏實實,做一塊能留清白在人間的普普通通的石頭,安頓了歲月,滋養了生命,足矣!

來源:華州之家

作者:孟憲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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