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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旭‖遷移的莊稼(外一篇)

劉旭‖遷移的莊稼(外一篇)

遷移的莊稼

劉旭

像吳家坪那樣土地瘠薄,天旱少雨的山村,不要說整個通渭縣,就是整個黃土高原,乃至全國,并不鮮見。在自然條件那樣惡劣的地方,人們紮下來,一代又一代生活着,吃苦,受窮,有許多的無奈,有許多的酸楚。

出生養息的地方,再怎麼不好,再怎麼窮,大多數人,都在心裡癡愛着,忍受着,耕耘着,生活着。面對艱辛,面對苦難,面對貧窮,人們退無可退,隻好面對,用所有的力量,毅力,堅韌,争鬥着,堅持着,期盼着。

祖祖輩輩,差不多的際遇,差不多的生活,一脈相承,無限延伸。好像僵化,好像麻木,無論遇到什麼痛楚,那怕是天災,人禍,隻要留着一口氣,無所謂憂,無所謂喜。沒有多少人,真正關心,他們忍受着怎樣的苦難,過着怎樣悲慘的生活。

當然,這都是在過去,舊社會。到了新社會,人們看到了希望,心思開始活絡。在國家号召,搬離那樣苦焦的地方,遷移到别的水土豐沃的地方,安家落戶,開墾種田,一些人,就有了遷移的想法。

故土難離,哪怕像吳家坪那樣的故土,從出生到長大,從未離開,一下子遷移到遠鄉去,誰也舍不得。但一直待在這裡,除了和先人們一樣,會有什麼希望呢?幾個心懷夢想,發誓改變以往生活的年輕人,幾經思索,最終決定:遷移。

遷移,是痛楚的。像樣或者不像樣的告别,誰都知道,這一走,就像遷移的莊稼,自己這一茬,再也無法在故鄉成熟。後邊的,都成熟在他鄉,不再和這裡有關。走出去,實在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也是一件艱難的事。好在,有幾家人走得毅然決然。他們帶着故鄉貧窮的顫栗,過往的苦難,土地瘠薄的烙印,莊稼的孱弱和饑餓,以及經曆的風風雨雨,五味雜陳,戀戀不舍地出發。

美好的希望,肥沃的土地,富足的生活,豐腴的誘惑,都在前邊,都在遠方。一出發,他們義無反顧,穿過别人的非議,恥笑,向着一個方向,像一株尋找水土合節的莊稼,堅定,執着。

關于他們的消息,在每一季莊稼下種,收割的時候,斷斷續續傳來。開墾,耕種,和在故鄉一樣,日出日落,勞作不息。後來,人們聽到的消息,慢慢地覺得不真實:同樣是土地,同樣是耕種,遠方的莊稼,年年豐收,成倍于故鄉。他們的生活,一天好過一天,已無限接近了城市。這讓故鄉的人們,既好奇,又難以置信。待有些人去看過之後,說,遷移的莊稼,再也不是故鄉的莊稼,是遠鄉的搖錢樹。于是,有一些人去投奔,有一些人,也做出了遷移的決定。

走出去,是不容易的。但隻要走出去,就走出了貧窮,走向了好日子。人們看在眼裡,心裡羨慕着,仿效着,于是離開的人,越來越多。

現在,遷移的莊稼,再也沒有人會恥笑。他們用他們的行動,讓村裡人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另一種活法。不久的将來,我相信,故鄉的人們,都會奔向遠方,奔向自己的夢想。

劉旭‖遷移的莊稼(外一篇)

石頭上山

坐在黃土上,并不是說,到處都是黃土,就沒有一點沙土,沒有一顆石頭。如果願意挖,山上的黃土下邊,或深或淺,都能挖到沙土,石頭。吳家坪要挖,怎們着也得挖十幾丈,或者幾十丈。主要是吳家坪背靠着的帽頂山,雖然不算高,但也絕不算低。

吳家坪上沒有沙土,石頭,但隻要順着村莊下邊溝邊的路,一直往下走,快到川裡的地裡,坡上,就會見到砂土。越往下,沙土越多。真正到了川裡,就不但到處是沙土,河灣裡,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石頭。如果好事,在川裡往下挖,或深或淺,就會發現,沙土完全變成了沙子石頭。

知道這些,你就會明白,原來這黃土地,并不全是黃土。隻是表皮有一層,或薄或厚,而下邊,都是曆史的沉積,海洋的遺存。怪不得,這些黃土,那麼厚重,那麼滄桑。

吳家坪不出産沙土,石頭,并不表示,吳家坪上人就不用沙土,石頭。吳家坪上的每一戶人家,一些房檐台子,大門台子,等等,都是用石頭壘成的。石頭有大有小,大多扁平,和一些黃土泥,石頭栽在裡邊,結實,好看,也耐用。

我不知道先人手上,那些石頭是以怎樣的方式,來到吳家坪的。在我小時候,誰家要壘一個房檐台子,需要許多石頭,就叫來幾個親戚,擔了罨子(竹筐),到川裡的河灣裡去撿石頭。看到差不多扁平光滑的,裝兩半罨子,慢慢地擔到家裡。力氣正盛的後生,一擔能擔一百五六十斤,石頭,擔五六塊,七八塊也就到頭了。

那時候,我還小,跟着去看熱鬧。下川的路,無論劉家來的一條,還是陳家來的一條,都不好走。不但窄,陡,而且曲裡拐彎,一邊是懸崖。空人走,不覺得怎麼樣,擔了東西走,尤其是重物,十分費勁,非常危險。因而,石頭撿好,大多選擇從毛家店繞着走。跟着看熱鬧的幾個小孩子,各自撿一顆,或抱着,或扛着,一起走。

石頭上山,可真不是輕松活。大人們,走一陣,要停下來,吃煙,歇緩一陣。小孩子,有的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撿的石頭大,走不了一陣,就停下來歇緩。我撿的石頭,約莫五六斤,開始不覺得重,但走着走着,那顆石頭好像會長個,越來越重,越來越難抱,也隻好走一陣,歇緩一陣。

後來,我到毛家店學校上國中。有一年,家裡新蓋了東房,需要壘房檐台子,沒有石頭,爺爺準備叫人去擔,我說,我每天放學了,可以到河灣裡去撿一顆石頭,一起的學生,大家輪流抱,時間長了,總會抱夠的。爺爺同意了。于是有一段時間,為了讓石頭上山,每天中午晚上一放學,我就叫上村裡的幾個同學,去撿石頭。有時候一人抱一顆小的,有時候幾個人輪換着擡一顆大的。

記憶中,那些一邊栽在土裡,當房檐台子的石頭,看上去不起眼,也不大,但它們上山的經曆,讓我感到害怕。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河吃河。有石頭的川裡人,要用石頭,随便到河灣裡撿就是了,根本不費什麼勁。而沒有石頭的吳家坪上人,要用石頭,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真不知道吳家坪上那麼多石頭,是費了多少人的力,走了多少的路,才辛辛苦苦上山,來到吳家坪的。

劉旭‖遷移的莊稼(外一篇)

作者簡介:

劉旭,字老東,男,1970年生,甘肅通渭人;迄今發表各類作品近200萬字;出版謎書兩種;著有燈謎作品集《一品齋春燈錄》十四卷,文學作品十二卷;曾為多個全國、省、市級社團會員,現居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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