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嘉文成為第一個走上冬奧北歐兩項賽場的運動員。圖/新華體育
2月9日晚，國家越野滑雪中心59根永久性燈杆将雪地照得透亮，冬奧北歐兩項的決賽正在這裡進行。
在德國人蓋格爾上演驚天逆轉，率先闖過終點的8分鐘後，現場的賽事轉播給了趙嘉文一個長長的鏡頭，他是這個賽場裡唯一的中國運動員。此前，冬奧北歐兩項的賽場，還從未有過中國選手踏足。
電視轉播鏡頭裡，10公裡越野滑雪最後一段賽程，趙嘉文明顯已經力竭。此時，多數運動員已經到達終點，他獨自在雪道上滑着。他雙手不停揮舞滑雪杖，眼睛直盯着前方。
盡管無望奪得名次，但這段路程，是他跟自己的較量。
【1】比第一名晚出發4分56秒
北歐兩項是“勇敢者的遊戲”，項目由跳台滑雪和越野滑雪組成。
在當日下午舉行的跳台滑雪部分，趙嘉文成績不佳，跳出81米距離，排在第42位。
按照北歐兩項的“甘德森法則”，先進行的跳台滑雪部分的分數，将決定選手在越野滑雪比賽中的出發順序和間隔時間，跳台滑雪每低1分，越野滑雪推遲4秒出發。
也就是說，趙嘉文将在位列第一的日本選手山本涼太後面晚出發4分56秒，這樣的出發間隔時間，在強手如雲的冬奧賽場，意味着奪得名次基本無望。
随着終點臨近，賽道兩旁的觀衆席，響起此起彼伏為他喝彩的聲音，最終，趙嘉文以33分29秒8完成了比賽，成績排在第43位。
結束後，趙嘉文久久伫立在終點附近，雙手撐着膝蓋，恢複體力。
參與這樣一場與世界頂尖選手的對決，已耗盡了他的力氣。毫無疑問，在邁向世界頂尖的路上，他仍是追趕者。但這一晚，對中國觀衆來說，已創造曆史，這場比賽未來也将會被反複提及。
北歐兩項發轫于北歐斯堪的那維亞半島，堪稱“全能”運動。自1924年首屆冬奧會設項開始，北歐兩項便被公認為最難的冬季項目之一。
由于項目難度大，對個人身體素質要求高。即便在冬奧會中，也隻設男子項目。
比賽由跳台滑雪和越野滑雪兩個部分組成。跳台滑雪時，運動員需要從高度落差上百米的跳台跳下，向前飛躍距離最遠者獲得領先名次。
随後進行的越野滑雪，則需要運動員在山地雪道滑行10公裡。是以，項目既要求運動員有快速越野滑行的能力，同時還要具備精确的身體姿态控制和突出的跳躍能力。
多年來，很少有國内運動員涉足這項冷門運動。2016年9月，北京申辦冬奧會成功後，國家體育總局冬季運動管理中心與黑龍江省體育局簽署了《共建國家北歐兩項隊合作協定》，從黑龍江越野滑雪隊跨項選材，為未來成立北歐兩項國家隊做準備。
【2】最初連基本的裝備都沒有
當時，15歲的趙嘉文成為首批隊員之一，2018年中國北歐兩項隊成立時，他也是首批6名隊員之一。
他出生于2001年，從12歲起開始接受越野滑雪訓練，一直到後來他走上北歐兩項冬奧賽場。用他自己的話說，“一半時間是在雪上度過的”。
趙嘉文接觸雪上運動源于一次機緣巧合。在接受《黑龍江日報》采訪時，他的母親袁洪霞說，趙嘉文小時候學習成績特别好，一直到國小三年級，一直是全班第一。
在三年級下學期時，趙嘉文所在的國小體育老師向袁洪霞建議，讓趙嘉文練體育。“當時趙嘉文老師說，他這兩條大長腿，不練體育白瞎了。當時我也不懂，但還是覺得讓他繼續上學更好一些，畢竟練體育很辛苦。”
之後，趙嘉文參加了一場牡丹江市的國小生長跑比賽。就是在這次比賽後，趙嘉文被牡丹江市越野滑雪隊于慶寶教練相中。
學習越野滑雪不到1年，他便被招進黑龍江省隊。直到2016年，國家體育總局從黑龍江越野滑雪隊跨項選材，趙嘉文再一次改練北歐兩項。
盡管接受過越野滑雪訓練，但他對北歐兩項中的跳台滑雪非常陌生。
實際上，不光是他，國家隊剛剛成立時，了解這個項目的人幾乎寥寥無幾。此前，這個項目在國内基本處于空白狀态，一直沒能開展。
那時，從零開始的北歐兩項隊，連基本的裝備都沒能配備，趙嘉文的教練葛達曾回憶，“我們去日本訓練，就隻是人去了，北歐兩項的什麼裝備都沒有，我們隻有高山滑雪的鞋子和滑雪闆。”
【3】克服對跳台的恐懼感，被教練評價為“狠人”
而對剛接觸這項運動的趙嘉文和其他隊員來說，更為緻命的阻礙來自恐懼。
跳台滑雪标準台垂直落差高達85到109米，大跳台的垂直落差更是高達110米至145米，相當于30多層樓的高度。這意味着，任何一次失誤都可能造成嚴重的摔傷。
“好幾名有天賦的運動員在跳台滑雪訓練中摔傷後，就不敢跳了，你怎麼去鼓勵他，或者指導他，他還是過不了那一關，有的隊員提早就轉業了。” 葛達教練在央視一檔記錄片中回憶說。
2019年，在一次跳台訓練中，趙嘉文落地時重重摔在雪道，膝蓋被摔傷，“當時心裡特别失落。”随後的時間裡，他因傷一度退出國家隊。
那段時間，趙嘉文已取得不錯的成績，拿到了全國冠軍，甚至在洲際杯上也已經能進入到前10名。但這次摔傷，讓他心态上一落千丈，“感覺一下掉回低谷。”
8個月後，他選擇重返國家隊，但對跳台的恐懼仍不時困擾着他，“我總是心情特别憂郁。每次到我起跳點的位置，我可能都會猶豫，眼睛接收完之後，身體動不了。”
為了彌補跳台滑雪短闆，隻要不下雨，趙嘉文都會到場地或者風洞進行跳台滑雪專項訓練。“努力練，要加練、比别人都多練，隻有拼盡全力才不後悔。”趙嘉文後來在回憶。
練習北歐兩項的6年内，他都沒回過家。教練覺得，趙嘉文也是個十足的“狠人”，“别人滑20公裡，他滑40公裡，别人練2小時，他就練3小時，而且晚上他就單獨訓練。有時候我們看着他這樣拼，都有些擔心。”
為了克服心理障礙，葛達教練和他一起制定了詳細的訓練計劃，并一直給他鼓勵，“我尋思心裡不是特别舒服，感覺不是特别好，我就會去找教練唠唠嗑。他也會跟我去研究我想練的那些東西。”
歸隊後，憑着一股與自己死磕的勁頭，以及周密的訓練和心理輔導，趙嘉文一步步找回之前的狀态。
2021年11月，在俄羅斯舉行的北歐兩項洲際杯比賽中，趙嘉文一舉獲得男子個人标準台+10公裡越野滑雪第22名，成功拿到北京冬奧會參賽資格，成為目前為止唯一一個站上冬奧賽場的北歐兩項中國運動員。
2021年12月5日，趙嘉文在北歐兩項洲際杯越野滑雪10公裡比賽後。圖/新華社
【4】擔任冬奧主火炬手
2月4日晚，北京冬奧火炬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被點燃。趙嘉文成為了點燃聖火的兩名主火炬手之一。
右一為趙嘉文。圖/源趙嘉文社交媒體
如今，人們仍在社交媒體談論當晚的情形。
在一盞巨大的聚光燈照射下，趙嘉文和中國女子越野滑雪運動員迪妮格爾·衣拉木江一同接過最後一棒火炬。
他們手握着火炬，沿着鳥巢開幕式現場緩緩走過大半圈，然後越過志願者們高高舉起的和平鴿，走向舞台中央——那是一面由巨大雪花組成的主火炬台。
他們揮手緻意，站上升降台。在舒緩的音樂聲中，人與火炬升到了“雪花”中央。
周圍的“雪花片”引導牌上，寫滿了參賽國家或地區名字。兩人将最後一棒火炬插入特制的架子上，讓這面奧運聖火在鳥巢上空冉冉升起。
“我特别自豪，也特别激動，直到現在我心裡也是有一股動力。”開幕式後，接受媒體采訪時，趙嘉文說，點燃聖火是他人生路上的又一次高光時刻。
5天後，在北歐兩項的賽場上，他随着信号旗滑向賽道，又一次創造了曆史。
九派新聞記者 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