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的大年
今年鄉下的大年，除了禁燃鞭炮，與往年并無差別。初一，早早吃過餃子後互相拜年，寒暄、問候、祝福。我母親輩分高，年齡長，上午前來拜年的一波接着一波，出不去門。下午消停了，我出去走走，以拜年的名義。
到本族大哥家，進院首先映入眼簾的破舊的土坯房正前方罩上一個塑膠大棚，高及屋頂，寬約四米，西與耳屋，東與旁房相接。一看就知道，這是為了保溫取暖，真乃創舉！從來沒聽說過，更沒見過。
掀開塑膠門簾，棚内暖融融的。我好奇地打量這個“怪物”，迎面，老兩口正在耳屋門口包餃子。也好，門外比屋内要暖和一些。耳屋門口一眼自備壓力井，不錯，是按裝了電機的。
大哥趕緊迎過來，把我請到正屋。屋内正門前一張木方桌，上邊擺着貢品，貢品後是大哥的母親和烈士三弟的照片。屋内依然黑黢黢的，低矮陰暗，彌漫着柴燎土竈的味道。老土炕，土坯牆，木門窗……家裡唯一的取暖裝置是那隻蜂窩爐，如今買不着蜂窩了，瓦斯管道從他的土坯牆上穿過，他不舍得用，自來水管道就在院外，他不舍得用。大哥讓我做到方桌旁邊的圈椅上，我知道，那是“正位”，平時是大哥的座椅。他坐在竈前的凳子上。屋子裡一共就這兩個破木凳，再有人來隻能做炕沿上。
我們相對而坐，家長裡短。
說話間，大哥的孫子阿濤回家了。他禮貌地打招呼，然後，坐到炕沿山。阿濤在聊城大學讀大三，文質彬彬的，幹淨利落，面色白皙，個子高挑，很像他的烈士三爺。過了這個年，阿濤二十一歲了。
阿濤是個苦命的孩子。在他還是國小的時候，父母離異。此時的阿濤就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父親再婚後，阿濤也沒能回到父母身邊。時光匆匆，一晃孩子要上高中了。就讀的高中距家二十多裡路，要長期住校。高中孩子的費用，大家都清楚，學習上的，生活上的，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可是，爺爺就這麼幾畝地的收入，頭兩年還出去打工掙幾個小錢，現在不行了，古稀之年，肺氣腫，哮喘病，走路都困難，作為族長，今年春節初二祭祖他都沒能參加。阿濤的奶奶腦血栓後遺症，離不開吃藥，說哭就哭，想笑就笑。
兩個患病的老年人，靠幾畝地的微薄收入支撐這個三口之家，還得供孩子上學，談何容易！阿濤是個懂事的孩子，他深知自己的家庭處境。高中階段，同學們買菜買飯，生活豐富。他隻能買蔥花餅一類的東西，因為，蔥花餅省去了買菜錢。節衣縮食，亦步亦趨。蒼天不負，孩子順利地考取聊大建工學院。
就這樣祖孫十五年過去了。
阿濤住在一間東屋裡。這個屋子同樣是土坯房，木頭門窗，面積大概十二三平方吧。一張破窗，迎門一個櫥子，裡面什麼樣子，我沒好意思細看。他爸爸新翻蓋的農村大院，寬敞漂亮，他不去住，他不是不想住，是沒法住，繼母，兩個弟弟，這樣的家庭，你懂的。
我和阿濤談人生，談未來，談生活，談時事，談文學，談愛好……談得很投機。
“先就業還是先考研好呢？”阿濤顯然是聽聽我的建議。我不加思索：“先就業再考研。這個家擺在面前，。你還不清楚嗎？你的爺爺奶奶年齡越來越大，毛病越來越多，你爸爸家負擔也不小，今後的路隻有你自己走”。他點頭認可。
這樣的家庭條件，前幾年也在過低保，後來篩選下來，因為大哥有兒子。這樣的屋子也曾經準備翻蓋，但是沒有條件也錯過了機會。談到房子，我問大哥：“咱莊裡，還有這樣的房子嗎？”他說：“沒有”，心情有些沮喪。談到房子，阿濤倒是挺有心機，他說現在還有政策，可以申請國家支援，他正在準備材料。我表示支援。
一家三口，黑屋子，土台子，在原始的環境了又度過春節。大街上滿滿的小轎車，鄰舍本家，高房大屋，都與我們的族長和阿濤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