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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話金瓶梅(七十五)一個酒壺事件 西門慶在家擺宴

作者:文若虛

不一會兒,西門慶出來了,就叫書童,吩咐:“書童,你在家别亂跑,給我辦點正事,先寫十二個請帖兒,都用大紅紙做成封套,二十八日請了衆朋友吃官哥的滿月酒;你再叫來興兒去買辦點東西,瓜果零食什麼的,把桌面上都給我預備整齊了;讓玳安和兩名排軍去負責送帖兒,叫唱的;留下琴童兒在堂客面前管酒。”吩咐完了以後,西門慶上馬送行去了。

吳月娘衆姊妹,等堂客到齊了以後,就先在卷棚底下喝茶聊天,然後大廳上屏開孔雀,褥隐芙蓉,上坐。席間叫了四個妓女彈唱。果然西門慶到午後時分來家,家中安排了食果酒菜,邀了應伯爵和陳敬濟,兌了七百兩銀子,往對門喬大戶家去談房子去了。

堂客們正在飲酒呢,隻見玉箫拿了一壺酒還有四個梨、一個橘子,拿到廂房中要給書童兒吃。推開門,沒想到書童兒不在裡面,她怕人看見,就連壺一同放下,就出來了。

就在這會兒,琴童兒正在上邊看酒,斜着眼睛就瞥見玉箫進書房裡去,半天才出來,隻知有書童兒在裡邊,玉箫為何要進去?于是他準備進去瞧瞧。結果進去一看,不想書童還真沒在房裡。

他就瞧見一壺熱酒,和一堆果子,在床底下放着呢。琴童就連忙把果子藏到了自己的袖子裡面,将那一壺酒,影着身子,一直提到李瓶兒房裡。隻見奶媽如意兒和繡春在屋裡看着官哥呢。

琴童進門就問:“迎春姐在那裡呢?”

繡春道:“他在上邊給娘斟酒呢。你問他幹嘛呀?”

琴童兒道:“我這有點好東西,我想讓他替我收着。”

繡春問他是什麼東西,琴童又不願意拿出來給他看。正說着,迎春從上邊拿下一盤子燒鵝肉、一碟玉米面玫瑰果餡蒸餅兒要給奶媽吃,看見琴童在這,便道:“賊囚,你在這裡笑甚麼,不在上邊好好伺候着酒局?”

那琴童這會兒才把壺從衣裳底下拿出來,跟迎春說道:“姐,你幫我把這收了吧。”

迎春道:“這不是上班篩酒的執壺嗎,你拿它來做什麼呀?”

琴童道:“姐,你先别問這麼多。這可是上房裡玉箫,和書童兒小厮,七個八個,偷了這壺酒和些柑子、梨,送到書房中與他吃。我這不是趁他不注意,偷偷拿過來放到這兒逗逗他。你先幫我收好了,不管誰來問,你也别拿出來。我就當時落了個白财外快!”

說完了就把梨和橘子拿出來與迎春瞧,迎春道:“我告訴你啊,要是一會兒被發現說酒壺在我們這,我可就說是你放在這兒的啊。”

琴童道:“沒事兒,姐。我又沒偷他的壺。今天這酒席上這麼亂,管我鳥事!”說畢,揚長去了。迎春把壺藏放在裡間桌子上,不題。

到了晚上,酒席上人散了,就在院子裡面收拾餐具家夥,結果就發現少了一把壺。玉箫就去書房中找,那裡能找的到!于是就問書童,書童說:“我外邊有事去出去了,不知道這事啊。”一聽這話玉箫就慌了,一口推在小玉身上。小玉罵道:“昏了你這淫婦的頭了吧!我後邊看茶,你抱着執壺,在席間與娘斟酒。這回不見了壺兒,你來賴我!”

然後大夥又找了半天,但是滿院子找遍了也沒找到。過了一會兒李瓶兒來到房來裡,李瓶兒便說:“這個賊囚根子,他幹嘛把壺拿到咱們屋子裡來呀,後邊因為這把壺都亂套了。玉箫推小玉,小玉推玉箫,急得那大丫頭賭身發咒,隻是哭。你趁早還不快送進去哩,要是再晚了,我估計這點事就得賴在你這小淫婦兒身上了。”

聽完了李瓶兒這話,迎春方才取出壺要送到後邊去。後邊玉箫和小玉兩人正吵呢,一塊兒吵到了月娘跟前。月娘就說:“賊臭肉,還瞎嚷嚷什麼呢?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斟酒居然能把壺給斟丢了。!”

玉箫道:“我在上邊跟着娘斟酒,他守着銀器家火。現在不見了,還賴我。”

小玉說:“你瞎說,今天大妗子要茶,我就去後邊替他取茶去了。明明是你抱着那個執壺,怎麼就不見了?感情是你屁股大──吊了心也怎的?”

月娘道:“今天這席上也沒有外人,這東西它也不能自己長腿跑了吧。等會看看吧!沒準從那兒就出來了。你們要是再嚷嚷,等你主子回來知道沒了這把壺,少不了又得給你們一頓家法。”

這正亂着呢,隻見西門慶從外邊回來了,問道:“你們這唧唧歪歪的吵什麼呢?”于是月娘便跟西門慶把丢壺這件事說了一遍。

西門慶道:“慢慢尋就是了,平白嚷的是些甚麼?”

潘金蓮道:“這剛滿月酒就丢了壺,不嚷嚷能行嗎,你家就是再有錢!也經不住這麼折騰呀,早晚給你倒騰空了。”

看官聽說:金蓮此話,譏諷李瓶兒首先生孩子,滿月就不見了壺,也是不吉利。西門慶明聽見,隻不做聲。

這會兒隻見迎春送壺進來。玉箫便道:“這壺不是在這呢嗎?”

月娘問迎春:“這壺從哪端來的?”迎春悉把琴童從外邊拿到我娘屋裡收着,不知在那裡來。

月娘因問:“原來是琴童那奴才,他現在在那裡?”

玳安道:“他今日該獅子街房子裡值班。”

金蓮在旁不覺鼻子裡笑了一聲。西門慶便問:“你笑怎的?”金蓮道:“琴童兒是李瓶兒他家人,放壺他屋裡,想必要瞞昧這把壺的意思。要叫我說,就該把那小厮奴才叫過來,足足的打他一頓,老實打着,問他個水落實出。不然這事兒誰也撇不清楚。正是走殺金剛坐殺佛!”

西門慶聽潘金蓮在邊上叨叨個沒完,心中大怒,睜眼看着金蓮,說道:“照你這麼說,莫不李大姐他喜歡這把壺?要眯了它?既然找到了就完了,還跟那費什麼話!該幹嘛幹嘛去。”

那金蓮把臉羞的飛紅了,便道:“誰說姐姐手裡沒錢。我就是随便說一下,你幹嘛發那麼大的脾氣。”說完,走過一邊使性兒去了。

這會兒西門慶叫陳敬濟過來有事兒要說。潘金蓮和孟玉樓就站在一邊,潘金蓮便罵道:“這不得好死的賊強盜!這兩日作死也怎的?自從養了這種子,就跟生了太子一般,見了俺們就跟見了那生刹神一般,越來越沒句好話兒說了,動不動就睜着兩個毴窟窿吆喝人。誰不知姐姐有錢,明日慣的他每小厮丫頭養漢做賊,把人說遍了,也休要管他!”

潘金蓮隻顧罵她的,西門慶和陳敬濟說了一會兒話也沒搭理她,就往前邊辦事兒去了。這會兒孟玉樓道:“你還不過去,他往你屋子裡去了啊。”

金蓮道:“剛才可是他說的,有孩子的屋裡熱鬧,俺們沒孩子的屋裡冷清。”正說着,隻見春梅從外走來。

玉樓道:“我說他往你屋裡去了,你還不信,這不是春梅叫你來了。”一面叫過春梅來問。

春梅道:“我來問玉箫要汗巾子來。”

玉樓問道:“你爹去哪裡了?”

春梅道:“爹往六娘房裡去了。”

這金蓮聽了,心上如撺上把火相似,罵道:“這個該死的王八蛋,有本事,到明日永世千年,也别要進我那屋裡!他登我那屋門檻兒,就跌折腳,教那賊囚根子把踝子骨折了!”

玉樓道:“六姐,你今日怎麼下 這麼毒的口咒他呀?”

金蓮道:“話不是這麼說的,賊三寸貨強盜,那鼠腹雞腸的心兒,隻好有三寸大一般。都是你老婆,無故隻是多有了這點尿胞種子罷了,難道怎麼樣兒的!做甚麼恁擡一個滅一個,把人躧到泥裡!”正是:大風刮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說短長。

這裡金蓮使性兒不題。且說西門慶走到前邊,薛大監差了家人,送了一壇内酒、一牽羊、兩匹金緞、一盤壽桃、一盤壽面、四樣嘉肴,一者祝壽,二者來賀。西門慶厚賞了來人,然後打發去了。到後邊,有李桂姐、吳銀兒兩個說要告辭回家了。

西門慶道:“要不然你們兩個再多住一天,到二十八日這一天,我請許了帥府周老爺和提型夏老爺,都監金老爺,管皇監薛公公,還有磚場的劉公公。有院中雜耍扮戲的,你們二位幫我忙活一下,回頭伺候一下酒局,幫襯一下。”

桂姐道:“既留下俺們,我教人家去回媽媽聲,這樣也放心些。”于是把兩人轎子都打發去了,不在話下。

第二天,西門慶在大廳上錦屏羅列,绮席鋪陳,請官客飲酒。因前天在皇莊見管磚廠劉公公,與薛内相都送了禮來。西門慶這裡發柬請他,又邀了應伯爵、謝希大兩個相陪。

吃飯前,謝希大和應伯爵兩人衣帽齊整,又早先到了。西門慶讓他們在卷棚地下先待茶。

伯爵因問:“今天請的都有哪幾個客人呀?”

西門慶道:“有劉、薛二内相,帥府周大人,都監荊南江,同僚夏提刑,團練張總兵,衛上範千戶,吳大哥,吳二哥。喬老爺今天讓人帶話來,說他就不來了。算上你們二位,基本上就是這些人。”

說完了之後,又有吳大舅、二舅到,互相打招呼作了揖,然後就一起坐下了,左右放桌兒擺飯。吃完飯,應伯爵因問:“官哥兒滿月抱出來了嗎?”

西門慶道:“衆堂客也都想看,但是房下說先不讓抱教孩兒出來,說是怕風吹着他,他奶媽說不妨事。教奶媽用被裹出來,讓他大媽抱着在屋裡走了一遭,應了個日子兒,就回去了。”

伯爵道:“哥,我跟你說。那天嫂子過去請去,房下本來也說要來走走,結果最近是忙來忙去的舊病又複發了,都起不來炕了,這心中是急的不得了。現在趁人還沒到齊,哥倒好說聲,抱官哥兒出來,讓俺們也瞧一瞧。”

西門慶一面吩咐後邊:“你們找個人,到後邊慢慢抱哥兒出來,千萬别吓着他。對你娘說,大舅、二舅在這裡,和應二爹、謝爹要看一看。”

月娘教奶媽如意兒用小紅被兒把孩子裹的緊緊的,就送到卷棚的角門口,玳安兒接抱到卷棚内。大家一塊兒看,官哥兒穿着大紅緞毛衫兒,生的面白唇紅,特别的富态,大家都誇獎不已。吳大舅、二舅與希大每人袖中掏出一方錦緞兜肚,上帶着一個小銀墜兒;隻有應伯爵是一柳五色線,上穿着十數文長命錢。教給玳安兒,并且叫玳安好好的把孩子再抱回房去,别吓着哥兒,說道:“相貌端正,天生的就是個戴紗帽胚胞兒。”西門慶大喜,作揖謝了。

這正說着話呢,忽然外邊禀報劉公公、薛公公來了。慌的西門慶趕緊穿上官衣,去儀門迎接。二位内相坐四人轎,穿過肩蟒,纓槍排隊,浩浩蕩蕩的就過來了。西門慶先把二位讓至大廳上拜見,叙禮接茶。

而後邊的周守備、荊都監、夏提刑等衆武官都是錦繡服,藤棍大扇,軍牢開道。一會兒大家都到了門口,黑壓壓的許多伺候。裡面鼓樂喧天,笙歌疊奏。西門慶迎入,與劉、薛二内相相見。廳正面設十二張桌席。

西門慶就把盞讓坐。劉、薛二相是再三謙遜道:“我們坐這兒不合适,還有這麼多人呢,先緊着他們坐。”

隻見周守備道:“二位老太監齒德俱尊。常言:三歲内宦,居冠王公之上。您呐,就坐上座吧,不要再推辭啦。”

彼此謙讓了一回。薛内相道:“劉哥,既是列位不肯,難為東家,咱坐了罷。”

于是大家打圈唱了個喏,都給二位内 相行了禮,然後劉内相坐在左邊,薛内相坐在右邊,每人膝下放一條手巾,兩個小厮在旁打扇,就坐下了。其次者才是周守備、荊都監衆人。

一會兒下邊動起樂來。當日這筵席,說不盡食烹異品,果獻時新。須臾酒過五巡,湯陳三獻,教坊司俳官簇擁一段笑樂院本上來。正是:百寶妝腰帶,珍珠絡臂鞲。笑時能近眼,舞罷錦纏頭。

過了一會兒李銘、吳惠兩個小優兒上來彈唱。一個彈筝,一個彈琵琶。周守備就先舉手讓兩位内相,說:“老太監您吩咐,賞他二人唱那套詞兒?”

劉太監道:“還是請列位先吧。”

周守備道:“老太監,您先請,不必過謙。”

劉太監道:“兩個子弟唱個‘歎浮生有如一夢裡’。”

周守備道:“老太監,這可是歸隐歎世之辭啊,今日西門慶大人喜事,又是華誕,這曲子不合适。”

劉太監又道:“那你會不會唱‘雖不是八位中紫绶臣,管領的六宮中金钗女’?”

周守備道:“此是《陳琳抱妝盒》雜記,今日慶賀,這個也唱不了。”

薛太監道:“你叫他二人上來,等我吩咐他。唱個《普天樂》‘想人生最苦是離别’?”

夏提刑大笑道:“老太監,這可是離别之詞,更加使不得。”

薛太監道:“俺每内官的營生,隻曉的答應萬歲爺,不曉得詞曲中滋味,随他們唱吧。”

夏年刑終是金吾執事人員,倚仗他刑名官,遂吩咐:“你唱套《三十腔》。今日是你西門老爹加官進祿,又是好日子,又是弄璋之喜,應該唱這套。”

薛内相問:“怎的又是弄璋之喜?”

周守備道:“二位老太監,今天又是西門大人公子彌月之辰,俺每同僚都有薄禮慶賀。”

薛内相道:“原來是這麼一會兒事兒呀!劉太監,明兒咱們都補禮來慶賀一下吧。”

西門慶謝道:“學生生一豚犬,不足為賀,到不必老太監費心。”說畢,喚玳安裡邊叫出吳銀兒、李桂姐,席前遞酒。

兩個唱的打扮出來,花枝招展,向上邊磕了四個頭兒,起來執壺斟酒,一一的給他們敬酒。兩個樂工,又唱一套新詞,歌喉宛轉,真有繞梁之聲。當夜前歌後舞,錦簇花攢,直飲至更餘時分,薛内相方才起身,說道:“生等一者過蒙盛情,二者又值喜慶,不覺留連暢飲,十分擾極,學生告辭。”

西門慶道:“杯茗相邀,得蒙光降,頓使蓬荜增輝,幸再寬坐片時,以畢餘興。”

衆人俱出位說道:“生等深擾,酒力不勝。”各躬身施禮相謝。西門慶再三款留不住,隻得同吳大舅、二舅等,一齊送至大門。一派鼓樂喧天,兩邊燈火燦爛,前遮後擁,喝道而去。正是,得多少:歌舞歡娛嫌日短,故燒高燭照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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