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打工者盜墓的故事
本文作者 倪方六
年後，又得為工作和謀生作打算了。
這篇“梧桐樹下戲鳳凰”頭條号，來說一個打工者變成盜墓者的故事。
故事沒有多少劇情，但能說明問題——盜墓是邪路，不是打工掙錢的捷徑，也不容易！
這個打工者叫付國學，老家在山西省芮城縣永樂鎮。
芮城光伏工程施工現場
付國學是1971年生人，國小念完沒再上國中在家務農，後來便是打工。
前幾年，芮城光伏産業興起，付國學便跟着名叫芮成忠的本縣人，在光伏工地幹活。
付國學是2016年在陝西省洛川縣一家果汁廠打工時，認識芮成忠的。
後來兩人都離開了果汁廠，芮成忠去重慶學火鍋配料，付國學則回芮城，在本地打工。芮成忠從重慶回來後，介紹付國學到一家火鍋店打工。
芮成忠與付國學雖然都是打工的，年紀相差也不大，但芮成忠國中畢業，頭腦靈活。後來芮成忠成了小包工頭，承包了本縣某村的光伏工程，付國學便跟他幹。
前幾年做工程幾乎沒有不拖欠工資的，芮成忠欠了付國學3000多塊錢。
2018年1月底，再有半個月就是戊戌狗年的春節，付國學找芮成忠要錢，要了多次也沒有要到錢，芮成忠一直推脫說沒錢。
臘月二十幾就要過年了，付國學幹脆在晚飯後，直接到芮成忠在縣城的租住處“讨薪”。
芮成忠仍“沒錢”，不過他告訴付國學，手裡有一份“好活”，要介紹給他。
大年三十除夕那天早上，付國學再給芮成忠打電話要錢，順便問是什麼好活。芮成忠沒有隐瞞，說是跟他一起去挖墓。
挖墓不就是盜墓嘛，不給錢還拉着去幹壞事，付國學說“不去”。
現代盜洞
但嘴上這麼說，心裡想的卻不是這樣。
2018年2月16日，狗年正月初一，大家都在家中過年呢。付國學沒有想到，當天下午芮成忠會主動給他打電話“拜年”，撂下一句話——“黑了出去”。
付國學知道，這是要他天黑後出去盜墓。
芮成忠承諾，挖出東西算他一份。
芮城為運城下轄縣，十分有曆史，境内古遺址古墓很多，如永樂宮、古魏城遺址這類全國重點文物保護機關，就多達12處。有人戲言，在芮城的地上，随便挖挖就可能挖出文物。
古墓多，盜墓者就多。
前些年不少芮城人靠盜墓發了财，縣文物局曾有一副局長因受賄放走盜墓者，被判刑入獄。
運城盜墓者（右）指認盜出文物
這些事付國學都聽說了。
正月初一拉去盜墓，付國學本能不想去，但想想盜墓來錢快，自己已是“奔五”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 又缺錢，就随口就答應了。
大概晚上7點半，芮成忠開着一輛破面包車，來到付國學租住的地方接他。
據芮成忠自己說，這輛破面包車是他花800元從同村人手裡買的，也沒有牌照，後成了盜墓代步工具。
芮成忠讓付國學坐副駕駛的位置。
上了車後發現，除了開車的芮成忠，還有叫華士軍的人，車後有一包探墓用探杆——這是一種他們稱為“錐子”的探墓工具，有的地方叫“紮子”。
警方繳獲的盜墓工具
華士軍是陝西華陰人，也是打工出身，三、四年前他在華陰一家藥廠打工時，與也在那打工的芮成忠認識。
芮成忠把車子往付國學老家——永樂鎮方向開去。
芮成忠很精，他熟讀縣志，根據上面的記載來尋找古墓。
縣志上記載付國學老家嶽村東南300米處有古墓，是以芮成忠讓付國學坐副駕駛，目的是讓他帶路“導航”。
芮成忠說得沒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機關“東莊遺址”就在這地方。
東莊遺址是1959年發現的，遺址上出土了一隻迄今發現最早的、新石器時代人類儲存火種的陶罐——命名為“火種器”（見下圖）。
火種器
在全國重點的保護遺址上盜墓那可是重罪，付國學說村下大坡有幾個墓，建議去那裡挖。
于是幾個人去了付國學所說的地方。
在付國學指的麥地裡，華士軍用錐子戳了1個多小時，找到了2個墓坑。
芮成忠當夜要挖，但華士軍迷信，說大年正月初一挖墓不好，這才沒挖，三人回了縣城。
此後正月初二、初三連着兩晚，在晚上8點前後，三人就開車來這裡探墓，但沒能再探出來 。
正月初八晚上8點左右，芮成忠又開破面包車過來，接了付國學去挖初一探到的墓。
這次，除了芮成忠、華士軍，車上又多出了兩個新面孔，還有一把大鏟，兩把鐵鍬和一個吊土帶——挖盜洞工具。
一處墓地上到處是盜洞
芮成忠介紹說，他們是華士軍找的兩個行家，一個叫應則友，一個叫趙二山，都是陝西華陰人，也都是打工的。
應則友是幾個人中年紀最小的，1990年出生。别看他歲數小，卻是1987年出生的華士軍的師傅，盜墓老手哩。
事實也是這樣。
此後盜墓活動中，怎麼挖，挖哪裡都是應則友說了算，并主要由應則友甩大鏟，下盜洞進入墓裡清貨。
當晚，趙二山負責挖土，其他四個人輪換着吊土。
想不到的是，花了吃奶的力氣把兩個古墓先後挖開，發現都是空的，一無所獲。
回填盜洞後回了芮城。
為什麼還要回填？這是有驗盜墓者的慣常做法，以防因為盜洞過早暴露而導緻事發。
芮城清涼寺遺址上的古墓群，密密麻麻
初九晚上8點左右，又去了付國學永樂鎮老家的鄰村盜墓。
付國學和芮成忠一起放哨，探墓、挖洞主要是華士軍他們三個華陰人負責。
初十、十一、十二又連着3晚探下來，發現了大量的古墓，估計有幾百座古墓。
六七天後，應則友指定挖最大的一座，本想會有所收獲，結果又是空的，墓裡除了死人骨頭，沒啥東西。
這地方雖然墓多，但不上等級，是民墳聚葬地。用應則友的話說，“墓都沒有形”，墓主是窮鬼。
估計挖下去也是白忙，便不再繼續挖。
之後換了地方，五人改去東垆鄉曹莊碰運氣。
芮城清涼寺墓地考古發掘現場
但曹莊這邊的墓特别難探，土層太硬，錐子戳不下去，堅持探了七八個晚上，最後還是放棄了。
但五人沒有就此散夥，而是再轉去陽城鎮營子莊村。
在2007年至2011年第三次全國不可移動文物普查時，營子莊一帶發現了古墓群，被确定為古文化遺址。
果然，在營子莊見貨了。
一夥人用錐子在農田城戳了四五個晚上，探出了4座古墓。
應則友標明挖其中兩座墓，一座在花椒地，一座在麥地。
麥田溝邊古墓露出
正式動手挖在2018年3月25日晚上，那天是陰曆二月初九，星期天。
花椒地古墓為一座西漢早期墓，盜洞挖了5米多深，墓底有很多麻錢（銅錢）。
這些銅錢都生了綠鏽，粘連在一起，有七八摞，每摞有五六公分高。
除了一堆銅錢，竟然沒有别的随葬品。在下面清貨的應則友再扒扒，發現了棉手套。原來，墓早被同行光顧過了，難怪找不到别的東西——銅錢是他們不要才留下的，後被都被應則友拿走了。
應則友在墓裡扒了很長時間，又找出了兩個小銅件，見實在沒貨，便讓上面的同夥把他從盜洞底拉了上來。
随葬銅錢
再挖麥地那座墓座，結果也被盜了，比水洗還幹淨——不見古代文物，發現了“現代文物”——盜墓者丢下的礦泉水瓶子和煙盒。
接下來發生了更讓他們意外的事情。
在填好盜洞往回走的時候，發現來時停在路邊的面包車不見了。
面包車雖然破，畢竟好歹能代步，車沒了幾人隻好步行到附近的大王鎮，然後坐公共汽車回到的芮成忠在縣城的租住屋。
誰偷走了面包車？芮成忠當時就預感不好。
果然如此。
面包車上的盜墓工具（非本文所涉）
當天晚上雖然是星期天，芮城縣警方并沒有放棄治安巡邏。
到陽城鎮營子莊村時，發現路邊停着一輛沒牌照的面包車，打開強光手電往車内一看，看到了盜墓工具。
後清點，有十八根不鏽鋼探杆（錐子）、一把洛陽鏟、一把小鐵鏟、十二根小鐵管、四根鐵制探杆。
警方當即決定暫扣面包車，拖走。
順此查下來，芮成忠第一個被警方逮到，随後同夥陸續被抓。
根據交代，付國學與芮成忠、華士軍他們并非新搭夥的，而是老相識，從2016年開始，他們就一起盜墓了。
盜墓活動，有10次之多。
永樂鎮因永樂宮而得名的
永樂宮以壁畫出名
而芮成忠想起盜墓，也與付國學有關。
芮成忠和付國學在陝西洛川一果汁廠打工時，聽付國學說自己是芮城永樂鎮嶽村人，便動了心——嶽村古墓多，那裡常有盜墓的。
付國學怕事，聽芮成忠說“一起盜墓”，不敢幹，芮成忠說“咱警察局有熟人，保證不抓你”。
付國學信以為真，便跟着芮成忠搭夥盜墓了。
付國學白天在火鍋店當夥計，晚上便跟芮成忠他們一起去盜墓。
因為火鍋店每天開門營業時間遲，夜裡盜墓也不影響白天打工，是以同僚一直不知道身邊老實厚道的付國學是“盜墓賊”。
但他們運氣不好，并沒有挖到寶。
芮城古魏城遺址
2016年11月前後，一夥人在付國學老家那邊第一次盜墓，斷斷續續一個月，挖了3個墓都是空的。
2017丁酉雞年春節，他們沒在家好好過年，也出去“幹活”了——因為春節期間盜墓，大家都在忙過年，不容易被發現。
收獲最大的一次，在2017年3月至5月間。
在永樂鎮永樂村一張姓人家的麥地裡，探出一座古墓，挖出3個小瓷瓶，賣了3200元——這是得錢最多的一次。
此後轉去永樂鎮彩霞村村民尚某家的杏樹地裡盜墓，找到了一座東周時期古墓，挖出5個彩繪罐，賣了2000元。
彩陶罐
在永樂鎮桃園村楊姓村民家的麥地探出一墓，挖出2個彩繪西瓜罐，芮成忠認為不值錢，幹脆不要了，扔棄在墓内。
還有一次從墓裡挖出一隻手镯，因鏽蝕嚴重，也被扔了。
雖然沒有盜出珍貴文物，但屢敗屢戰，盜墓次數多，最後都被嚴懲了。
其中，付國學獲刑11年6個月，罰款7萬。
芮成忠最重，獲刑12年，罰款8萬。
他們現在都還在裡面呢。
但根據他們交代，有一謎團至今未解。
章懷太子墓出土的唐代銅鏡
2018年正月，芮成忠與他們從一座明清墓中，挖出一面唐朝銅鏡，被芮成忠賣了2500元。
這面銅鏡後從一張姓收購人那裡追回。經山西省文物鑒定站鑒定，竟然是現代仿唐時期物品。
這是怎麼回事情？
難道是别人埋的“地雷”，準備忽悠文物販子的，碰巧被他們挖了出來？有這種可能。
現代仿古銅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