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是非成敗轉頭空（二）
察爾和是以不敢大意，低頭陪笑道：“不瞞我們的公主，這些人都是從遼東逃到我們科爾沁的流民，剛好被我們兄弟逮到了，就是這麼簡單。”
大玉兒一心想得到他手上那柄紙扇。楊先開乃是文武全才，教了自己很多漢人的文化知識，并且教給自己些拳腳功夫。但是科爾沁草原除了牛羊馬刀，卻也沒有什麼貴重物品可以送人，今日一見察爾和手中折扇，心想将此扇收歸己有，轉送楊先生。
她接着道：“我們科爾沁人，向來是牧馬放羊的牧民，即便是射獵，也是射些豺狼，那方顯我們科爾沁人的勇猛。但是你射殺的卻也不是什麼野狼土狗，卻偏偏的要捉些流落的漢人來做獵物。你如此，真是辱沒我們遊牧民族射獵的宗旨。”
她話中頗有怒意，但是轉臉卻又問道：“你們又打算怎麼處理他們呢？”察爾和看着這群戰戰兢兢的漢人，他們就像是要上斷頭台的罪犯一樣。察爾和聽得大玉兒話語，心中憋悶，卻又不能發作，并不知道大玉兒到底要做些什麼，臉上帶着憨笑，便開口道：“我要将他們祭拜騰格裡。”
大玉兒沉默一下，她早就聽父親說過，漢人中很多都是飽讀詩書，或是有很多一技之長的有識之士，隻因為滿洲大明連年戰争，讓他們流離失所，背井離鄉，惶惶如喪家之犬。想來這些人也都是一樣，受戰争所迫，成為流民，心中卻又産生了一種憐憫之心，她便決定要救下這些漢人。
大玉兒跳下馬，掃一眼這些被縛住雙手的漢人，開口對察爾和道：“我父親帳中缺少幾個打雜的，不如你就将這些人都轉送給我，怎麼樣啊？”她的聲音輕柔，就像是草原上的百靈鳥一樣。
察爾和現在知道了大玉兒的小伎倆，但是自己的戰利品又如何能随便地給别人呢？但是若是不送，若是得罪了她，自己以後定沒有安甯之日。
他借故哈哈一笑，道：“我們的好格格，你是在說笑嗎？”大玉兒卻是一臉嚴肅道地：“我可從來不說笑。他們不過就是幾個漢人奴隸，我有必要騙你嗎？”察爾和道：“寨桑貝勒可是我們科爾沁的智者和領袖，他從來都是和善的，從來都不壓迫我們這些下人。他做事更是公私分明的，更不會去強奪我們的戰利品。自己配置設定我們的戰利品可一直就是我們科爾沁的習慣。”
大玉兒沒有想到察爾和竟然如此不給自己面子。她最讨厭被人用祖宗的法制和自己的父親來壓制自己，她決定要教訓一下這個家夥。
大玉兒随手将馬缰繩遞給楊先開，身子便飛了起來，欺身到察爾和面前，“啪啪啪啪”幾聲，給了他幾巴掌。她從小跟随楊先開練習功夫，也已經小有所成，出手迅速。
察爾和還沒有看清她如何出手，臉上卻被賞了十幾個嘴巴子，立時就愣在那裡。他的嘴角都滲出了血，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人想到大玉兒居然會有這樣的本事。更沒有人能夠想到大玉兒竟然為了幾個漢人居然出手打了察爾和。
十幾個大兵更是愣在那裡成了木頭人，他們都知道大玉兒的功夫就是跟身後那位漢子所學。大玉兒回頭看了看楊先開，楊先開沒有做聲，輕輕撫摸着山羊胡，隻是贊許地點點頭。
大兵們都心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想來武功絕對要比大玉兒高出幾倍，若是他發起怒了，要取自己項上人頭那定是易如反掌。想到此，大兵臉色不禁都變得蒼白，杵在哪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察爾和知道大玉兒乃是寨桑貝勒的女兒，楊先開是寨桑貝勒身邊的紅人。乍見大玉兒剛剛飛身而起的功夫，知道自己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是以也不敢大聲叫嚷，隻有将一肚子的委屈咽在肚中，有了時間卻要到寨桑貝勒那裡好好的告他們的狀。但是他卻猜不透，大玉兒為什麼非要自己手上這些個漢人奴才呢？但是剛剛受了幾巴掌，卻又不敢開口相問。
大玉兒見察爾和紅腫的臉，心中也是不忍，卻又怕他到自己父親面前搬弄些是非。她決定今天就好好教訓他一下，眼睛一轉，計上心來，道：“既然你不想将這些漢人轉送給我。我們來賭一局怎麼樣呢？如果我輸了，這些人你就帶走。如果你若是輸了，那就乖乖的把這些人送給我，怎麼樣？”
察爾和臉上火辣辣地疼，聽大玉兒一言，知道她今天定是不會輕易放棄，論武功，自己的卻不如大玉兒，但是若是比試其他，定也不至于輸給她。更何況身後十幾個大兵都在看着自己，若是自己不敢應戰，如何服衆呢？
他冷笑一聲，道：“既然如此，我就和你比試一次。卻不知道我們比什麼呢？”大玉兒摸摸下巴，看一眼楊先開，道：“比摔跤呢，我絕對就不是你的對手，比射箭呢，我也不會是你的對手。若是論武功，倒讓别人覺得我是在欺負你。但是我們都是科爾沁人，都是成吉思汗鐵木真的蒙古鐵騎後人，從小都在這草原上長大，那我們就比一比賽馬，如何？”
察爾和看着自己胯下之馬，他知道大玉兒雖然是女兒身，但是從小就學習騎射之術，馬上功夫也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科爾沁的男人，而且大玉兒身下的是一匹難得的好馬，自己的馬兒無論如何是比她不過的。
但是如果不敢去迎戰，那就是承認自己失敗，自己以後将永遠都不能在科爾沁擡起頭。
大玉兒見他猶豫，便故意激他，道：“堂堂科爾沁的察爾和，居然不敢和我這個小女子比賽馬？若是讓科爾沁人知道了，豈不成了所有人的笑話嗎？我想，到時候你一定會被趕出科爾沁的。”
大玉兒看着察爾和身後十幾個手持長槍的大兵大笑道：“你們還要跟着察爾和嗎？他連和我大玉兒比賽的膽量都沒有，跟着他，你們還有什麼前途嗎？”大玉兒的一句話，似乎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十幾個蒙古大兵都起哄地向察爾和叫嚣，道：“應戰，應戰。”
中年漢子聽“大玉兒”三個字，心頭一顫。她竟然真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神龍子的女朋友大玉兒。他忍着痛斜眼看着身後的年輕後生。年輕後生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但是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察爾和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他的血在上湧，堂堂男子漢又豈能讓一個小女子吓怕。他看着身後起哄叫嚣的十幾個大兵，心中氣憤卻又狠狠道地：“好，我就接受你的挑戰。”
察爾和卻接着道：“我察爾和若是輸了，這些奴隸就歸屬于你了，但是你若是輸了呢？”大玉兒微微一笑，道：“沒有但是，為了讓你踏實，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賭注。我若輸了，身下這匹快馬就送給你了。”
察爾和點點頭，看着那匹紅鬃色的駿馬，他知道那是寨桑貝勒送給大玉兒的生日禮物，乃是一匹純種良馬，整個科爾沁都找不出第二匹。他知道大玉兒今天是志在必得，但是自己卻又不想輸得太慘。
他看着大玉兒，美麗如天仙的姑娘。他眉頭一皺，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忽然卻開口道：“如果你輸了，我也不要你的馬。但是……”大玉兒并沒有想到察爾和的花花心腸，道：“但是，但是什麼。你不要我的馬，那麼你要什麼？盡管說出來。”察爾和用手指着大玉兒，道：“我要你。如果你輸了，我就要你做我的老婆，你敢不敢應戰？”
其實，察爾和早就垂涎于大玉兒的美色，但是卻又知道自己絕沒有如此好運。他知道大玉兒若是認定的事情，一定會想盡辦法做到，他可不想和大玉兒結下什麼梁子。他見大玉兒非要和自己比賽馬，便用此激将法來讓她知難而退。
大玉兒的臉上绯紅，應戰的難題就像是一個皮球又到了自己的懷中。但是她看看面前這些漢人，她又看看身旁的楊先開，但見楊先開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臉上帶着微微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心中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道：“好，我答應你？”
十幾個大兵更是歡呼雀躍，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科爾沁寨桑貝勒的女兒會為了一群漢人奴隸和察爾和去打賭賽馬。而且她的賭注更是自己的婚姻之事。他們想知道到底結局會是什麼樣子。如果大玉兒赢了，察爾和不過就是丢掉一群祭天的奴隸，那算不了什麼。反正現在大明滿洲激戰，每天都會有大量流民經過科爾沁。如果是察爾和赢了，大玉兒是不是會履約的下嫁給察爾和，那才是他們現在想要看到的事情。如果察爾和真的赢了大玉兒，将她娶進門，那将是科爾沁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楊先開走近大玉兒，附耳對她道：“想想我告訴你的田忌賽馬的故事。故事完全可以演化出更多的賽式耍法。”大玉兒記得楊先開曾經給他講過很多奇聞異事，也曾聽楊先開講過三十六計與孫子兵法。
忽聽楊先開講到田忌賽馬，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楊先開接着道：“做任何事情，都要用腦子去想清楚，然後用心去做。”楊先開附耳又給大玉兒交代了幾句話，所有人并不能辨清楚他說了什麼。但見大玉兒臉上露出勝利的笑意，忍不住地點頭，似乎勝利已經在她手中掌握。
大玉兒滿面春風，看着即将到手的屬于自己的這群奴才。這些奴才對她而言，并沒有什麼太大的用處。她看中的隻是那柄折扇。
大玉兒指着不遠處一塊高地，那裡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一匹駿馬正在低頭吃草，一位身穿甲胄的年輕人就躺在草地上，享受着夕陽來臨前灑下的光輝。他的嘴裡還叼着一根青草，享受着陽光的溫暖。
大玉兒開口道：“你看清楚了那塊高地了嗎？你可要聽清楚，我們就看看誰的馬兒先到達那塊高地，先回來這裡，怎麼樣？”察爾和并沒有多做思考，冷哼一聲，道：“我還會怕你嗎？”
大玉兒對着十幾個蒙古大兵說道：“你們現在就是裁判了，擦亮你們的眼睛。”
她又對一群呆若木雞的漢人道：“你們也可以幫助我祈禱。我赢了，你們就都可以自由了，但是如果我不幸輸了，那你們就會被察爾和用來祭拜騰格裡了。”
一群漢人都面帶恐懼，他們的命運忽然又都掌握在面前整個姑娘手上。他們都開始默默祈禱，祈禱大玉兒能夠赢得了察爾和。但是中年漢子臉上卻露出了笑容。他知道有了楊先開的幫助，大玉兒定然能夠赢下察爾和。
大玉兒和察爾和騎着自己的馬兒，立在同一個起點上。兩個人都看着遠處的高地，高地上仿佛有個人在朝他們招手，讓他們快些騎馬沖過去。
一個大兵手中握着長鞭，當他的長鞭落地，就是兩個人真正開始較量的開始。無論誰輸誰赢，對于這些大兵而言，都是一場不錯的好戲。但是對于這些漢人奴隸來講，那将是生與死的差別。
大兵看着一臉自信的察爾和，手中高舉的鞭子就像是一條抖動的蛇落地。
察爾和手中的馬鞭狠抽打馬屁股，馬兒受疼就像是離弦的箭就竄了出去。大玉兒深深吐出一口氣，輕輕跳下馬，所有人都不知道大玉兒為什麼跳下馬，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她，所有人的額頭也都滲出了汗，他們的命都掌握在大玉兒手上。
大玉兒看看這群漢人奴隸，她仿佛已經看懂了他們眼中的驚恐與乞求。大玉兒笑笑，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她拍拍馬兒頭，附在馬耳朵上悄聲幾句，馬兒像是聽懂了她的話，就飛奔起來，跑向遠處的高地。
察爾和回頭偷看一眼，他的臉色都變了，紅鬃色快馬已經跟了上來，但是馬背上卻沒有人。察爾和勒緊馬缰繩，回頭看去，大玉兒已經和十幾個大兵有說有笑的，就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樣。
察爾和調轉馬頭，又飛奔了回來，看着大玉兒，就像是一頭發瘋的獅子吼道：“大玉兒，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玩弄與我嗎？”大玉兒卻故意呆呆的反問道：“什麼什麼意思？我不明白你的話？”察爾和道：“你讓自己的馬兒跑過去，自己卻在這裡等着，這是什麼意思？不是戲耍我是什麼呢？”
大玉兒故意長長的“嗷”的一聲，似乎明白了察爾和話中的意思，道：“我剛剛說的很是明白，所有人也都聽得明白，我們就是要看看誰的馬兒先到達那塊高地。隻是馬兒，我可沒有說人一定要過去的，不是嗎？你的耳朵有問題，卻要來找我晦氣，是不是有些不應該呢？”
大玉兒看着遠處高地上的自己的馬兒，對察爾和接着道：“你看那裡，我的馬兒已經到了高地，但是你的馬兒卻還在原地打轉，你已經輸了。我們看看是誰先回到這裡，你也沒有忘記吧。我沒有離開，當然就是我先回到了這裡，我沒有說錯吧？”
察爾和腦袋“嗡”的一下，就像是幾千幾萬隻蒼蠅一同振翅在耳畔作響，使他亂成一團。察爾和知道自己上了當，氣急敗壞的說話都已經結巴了，道：“你，你，你分明使詐？”
大玉兒搖搖頭，道：“兵法有雲，叫兵不厭詐。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你想必也是聽說過的吧？你以為當年，先祖成吉思汗鐵木真能夠率領我們蒙古大軍征戰各處，真的以為就是憑借我們的鐵騎迅猛嗎？那還是要使用兵法韬略的。”
大玉兒轉身來到了楊先開身旁，故意提高嗓門道：“楊先生真是厲害，讓我略施小計便赢了察爾和。”楊先開略一點頭并不做聲。
察爾和更是用憤恨的眼睛看着楊先開，楊先開卻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一雙眼睛卻緊盯着遠處那位躺在地上享受夕陽的身穿甲胄的年輕人身上。
大玉兒看着十幾個手持長槍的大兵，笑道：“察爾和已經輸了，你們還不放人嗎？難道說還讓我自己動手嗎？”十幾個大兵面面相觑，都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都瞪着眼睛看着察爾和。
大玉兒臉上帶着笑，看着已經漲紅了臉的察爾和，道：“你不認輸？”察爾和已經聽到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他的拳頭已經握緊，但是卻又不能發作，大玉兒是科爾沁草原寨桑貝勒的女兒，沒有人能得罪她。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一個武功高超的人，自己已經吃了虧，便決計不會再讓自己受罪，剛剛被打過的幾巴掌現在還隐隐作痛。
察爾和歎一口氣，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他揮一揮手，示意将這一群漢人奴隸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