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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棋道彰顯與職業制度失敗

在2月7日,日本第47屆棋聖戰外圍預選第一輪比賽上,杉内壽子八段執黑3.5目戰勝31歲的菊地正敏二段。遺憾的是,日本棋院沒有記錄比賽棋譜,也沒有對局照,本局棋盤上的内容外界并不知情。

作為現役最年長的棋手,此時杉内壽子還有27天就将迎來自己的95歲生日。回溯杉内的上一次勝利,還是在2019年12月5日的名人戰預選戰勝福井正明九段,在這期間,她已經曆了19連敗。2020年間7局全負,2020年間11局全負。

她的對手菊地正敏二段1991年7月出生,2012年定段,2014年升為二段。去年共弈15局,4勝11負。

菊地正敏二段

目前世界上最年長獲勝記錄卻是杉内壽子的丈夫杉内雅男保持的,96歲10個月,那是在2017年8月,杉内雅男九段戰勝古莊勝子二段。杉内雅男九段曾說過“お百歳での一勝を期待しております。(譯:希望百歲之時還能赢棋。)”,但老先生因突發肺炎于2017年11月21日仙去,享年97歲。杉内壽子踏上杉内雅男的未竟之路,攜負這個志願終将越走越遠。

個人棋道彰顯與職業制度失敗

杉内壽子出生于1927年3月6日,1937年杉内壽子師從日本“圍棋界之母”喜多文子名譽八段,(其師姐伊藤友惠在中國同樣有名)。80年前的1942年定段,1983年升至八段。1954年,杉内壽子與杉内雅男結婚,同甘共苦走過六十三年。

杉内壽子本名本田壽子,為“本田三姐妹”中的老大,兩位妹妹分别是82歲的楠光子八段(本田輝子)和本田幸子八段。三人在20世紀下半葉的日本女子棋壇叱咤風雲,多次在女子頭銜戰的決賽舞台上展開姐妹對決。杉内壽子迄今為止共獲十個女子冠軍,本田幸子、楠光子各獲七冠。楠光子于2019年退役,本田幸子于2020年去世(享年89歲),三姐妹隻剩下杉内壽子在棋戰賽場踽踽獨行。

個人棋道彰顯與職業制度失敗
個人棋道彰顯與職業制度失敗

2021年9月,94歲的杉内壽子對陣15歲的福岡航太朗,兩人相差79歲

人們在關注職業棋手的棋藝成就時,時常忽略了“棋道”這個古老的價值。“道”的義涵寬廣博大,具體到圍棋,相對重在鑽研内在技術的棋藝,棋道則具有外在的行為性和表演性。棋道是對下棋人的行為規範,使圍棋活動成為道德修行,要求棋手在對局中踐行人性的美好部分。

在過去,貴族階層把圍棋當作附庸風雅的玩物,棋道應當展現那個階層的大度雅量,追求無用之用,勝負反而成了次要價值。及時投子是一種風度,如果下不出滿意的圍棋,主動引退或許更好。今天圍棋作為平等開放的競技運動,它的審美意義逐漸回歸到棋局本身,人們可以通過互不退讓的棋争,領略人類智力與意志的無窮可能。誰能說永不言棄,守望勝利,不是一種圍棋之道呢?

話說回來,正是日本目前的職業制度削弱了競技屬性,才能有杉内壽子94歲這場勝利。放眼所有體育項目,隻有圍棋比賽的參賽資格無關選手目前的競技水準,隻要擁有一紙證書,就能夠終身參賽。對比來看,日本将棋就采用強制退役的職業制度,對現役資格有所限制。

雖然中日韓三國都采用終身職業制,但施行起來影響最大的還屬日本。中國的職業圍棋賽制逐漸有從公開賽轉為錦标&邀請賽的趨勢,并不是身為職業棋手就有賽可下,大多數擁有職業段位的棋手也不以參賽為業。南韓的職業圍棋制度主要沿襲日本,如今也産生了“廢除職業制度”的聲音,比賽制度上也逐漸将精英棋手與二三線的棋手分化開來,如牛膝鳳爪杯、麥馨杯九段戰就屬于面向強手的比賽。

而在日本,隻要本人願意,棋手即使全負也能每年穩定參加十多局的公開預選。這是他們的棋手權利,也是日本棋院難以剜去的巨大财政負擔。各大頭銜戰的預選B·C組,包括杉内壽子與菊地正敏這局所屬的棋聖戰預選FT,這些比賽收容了許多不如意的棋手,他們的競技狀态未必高于業餘強豪。例如2021年4月8日的名人戰預選C第一輪,河野征夫五段(80歲)與尚司和子三段(83歲)的對局就因為棋手的悔棋行為引發了争議,素有尊嚴的職業棋手此時變成了笑話的主人公。

在我們贊美杉内壽子在賽場上孜孜不倦,80年如一日的棋道精神時,也應發現這樣一個悖論:隻要杉内奶奶身體健康長壽,就一定能在預選賽等到下一個像菊地正敏這樣,棋藝還不如自己的倒黴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