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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去世後,母親的四個兄妹全都恢複到了70年前的狀态,即單身狀态。大姨96歲,舅舅93,母親90,小姨87。都是間隔三歲

父親去世後,母親的四個兄妹全都恢複到了70年前的狀态,即單身狀态。

大姨96歲,舅舅93,母親90,小姨87。都是間隔三歲,因為外公年輕時外出做生意,每隔三年回家一次。

舅舅、阿姨的配偶們在前些年都先後去世了,留下年邁的他(她)仍健康或衰弱、正常或不正常地活着。

小姨常年生活在廣州,三年前她回過老家一次,當時我特地陪老母親從南京趕回去同老兄妹們團聚。小姨回廣州前,抱着老哥老姐痛哭: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次四兄妹團聚了!

今年春節過後,母親與小姨再次相約回老家,四個老兄妹又團聚了。與之前不同的是,小姨夫前年底去世了,我父親去年三月撒手人寰。

我們小輩商量着在哪家簡單吃頓飯,但實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舅舅跟七十歲的兒子共同生活,兒子不善家務,媳婦常年在外帶孫子,平時都是鐘點工做飯,鐘點工每天掐着點來,兩個小時後立即離開,一秒都不多停留,要趕往下一家;大姨跟着女兒女婿生活,平時關系很僵,再去幾個老長輩吃飯,那臉不知要拉的多長;而我陪母親就回去兩天,老家廚房的鍋碗瓢盆都是一層灰,冰箱還沒通電;小姨在老家根本就沒房子,每次回去都是住飯店……

最後決定還是去酒店吃飯。小姨是兒子特地請假從廣州陪着來的,我陪着母親,舅舅由七十多歲的兒子攙扶着,大姨則是被女兒推着輪椅來酒店的,她的雙腿已經萎縮的無法獨自行走了。

點菜又是一件傷腦筋的事。除了小姨的牙口還湊合,其它三人都是牙齒殘缺的不成樣,佩戴的假牙又不完全合口,有時咬合不當,就會疼得龇牙咧嘴。平時母親在南京時,我們在家裡幾乎沒有翠綠的蔬菜上桌,所有菜肴都必須蓋上鍋蓋悶幾分鐘,直到酥爛,否則母親無法下口。

我們點了份清蒸桂魚icon、老母雞湯、蟹粉豆腐……然後翻遍菜單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了。

我們小輩各自忙着幫自己的父(母)夾菜、去骨、挑刺,舅舅說話了。93歲的舅舅雖然排行老二,但作為家裡唯一的男孩,自小有着一種長兄風範,幾個姐妹有任何紛争,舅舅都能擺平。

舅舅說:我們老兄妹又一次見面了,舉杯祝賀一下。

聲音很大,大的令人覺得突兀,周圍的客人紛紛回頭張望。他兒子說:小點聲,這不是在家裡,這是在酒店!

大姨說:你說什麼啊?大點聲啊!

母親問我:剛才你舅舅說什麼啊?聽不清楚啊!

我們幾個小輩面面相觑,過去是在家裡面對一個老人,現在突然一下子要面對四個老人,我們都沒經驗。

舅舅的兒子說:現在是在公共場所,不能大喊大叫,以後老人說話,我們小輩就在旁邊傳話。

然後舅舅、阿姨說話,我就傳話給身邊的母親。舅舅說:……我現在真的是“一覽衆山小icon”啊!我在機關年紀最大,比我年長的這兩年都陸陸續續去世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我是活着的标杆!

96歲的大姨笑着開口,說着說着淚流滿面:…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被120送醫院搶救不知多少次了,我活夠了!不想活了!可我偏偏還在活着!

坐在旁邊的表姐對我嘀咕:我媽長壽,說不定我走在她的前面。我媽整天疑神疑鬼,說我在廚房偷吃,說我把她的養老金挪用。每個月的養老金必須取出來放在她的枕頭下她才能安心。口口聲聲說不用子女的錢,給我十塊錢,要幫她買蘋果橙子香蕉,她多少年都沒獨自出門買過東西了,以為物價還跟二十年前一樣便宜……

七十多歲的大表姐非常蒼老,雙手粗糙,臉色蠟黃。當初他們三兄妹簽下協定:父母的房子歸表姐,父母的養老也歸表姐。

表姐幾次想撕毀協定,不要房子,父母由兄妹三人輪流照顧,但表姐夫在乎房子,因為兒子要結婚,父母的房子可以作為兒子的婚房。

表姐說,我三分之一的人生都在照顧父母,我連省會都沒去過,更别說出國旅遊了。母親的長壽消耗了我的人生!

大姨大聲問我:你們在聊什麼啊?

我回答:表姐說要盡心盡力照顧你,希望你百歲的時候,我們再好好相聚。

大姨張着無牙的嘴笑了,轉瞬間又黑了臉:我早晚會被她氣死!

離開酒店時,小姨又抱着老哥老姐痛哭流涕:我們都要好好活着啊!下一次我們一定要活着見面啊!

我也淚流滿面,08年奧運會的時候,父母雙雙坐在沙發上追星,現在冬奧會,隻有母親孤零零一人面對電視。相比二三十年前就去世的舅媽和大姨父,這幾個九十歲的老人是幸運的,他們平平安安地活着,享受着如今的盛世年華…

但是,誰也不知道有沒有下一次的相聚,誰也不敢保證他們兄妹将會以什麼方式再次見面,或許這次聚會就成了永遠……

我衷心希望他們能一直有品質的活着…[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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