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丨蘭州交通大學 ：劉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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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時刻（外八首）

◎ 劉有平

窗外的喧鬧聲

劃開村莊的寂靜

此刻，鄉愁隻屬于一些

還未歸鄉的人，或者已經被他們反複談及

熟悉的鄉音，讓陌生或熟悉的臉龐

都變得更加親切

母親圍着竈台

父親在門前砍柴，等陽光

偷偷落滿院子

幸福時刻被重新拉上生活的熒幕

此後，需要一場又一場的雪

來掩蓋一些失去事物的悲傷

包括消融的雪，和悄悄溜走的時間

會再一次，被人們談及

藏一朵黃昏

足夠抵禦今晚漫長的寒冬

你無需認錯，要記住

無論是在生活低處，還是幸福時刻

你都是一個

被父母疼愛過的孩子

等一場雪事

——緻小安

雪從昨晚就開始落下

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

鳥雀早早隐去

剩下白色的雪和被冷落的村莊

圍着火爐

我們談及文學，談及詩歌

談及厚厚的雪

也沒能掩蓋住草木和兩顆炙熱的心

窗外的雪，會再一次

出現在我的詩裡

隻是這一次

多了你，和一場要等的雪事

在深夜。雪又更大了一些

那漫天飄零的白色精靈

不是别的，就是詩歌。

收麥子

黃土高原上的小村莊，把收麥子

當作一件天大的事，男人們都要回來

等麥穗低下頭

就開心擔心雨，最怕打雷

更怕麥粒長進土裡

在慌亂的腳步聲中

爺爺說了什麼，沒有聽清

但一定很害怕，和雷聲一樣

轟隆隆的

冰雹，或一場雪

有太多悲傷，隐于眼前的草木

黑色的雲，壓低身體加速趕來

山腰上的村莊，孤獨地站立着

風再輕柔一些，它就不會害怕了

最怕打雷，土地害怕，父親更怕

那一年，晶瑩的豌豆從天而降

土地開了花。蘋果花鋪成一場雪，油菜花低頭

長進土裡。夜裡，我聽見父親的歎息聲

比他臉上的皺紋還要多

時隔多年

我再也沒見過那片土地開花

隻記得那一夜，下了一場雪，藏了一個秘密

看見父親的頭上多了幾根銀白色的針，還有

落在我心上的一塊雪，至今沒有捂化

草語

緊緊地挨着，擠出地面

開出花，是它一生的夢想

就像小時候的我，想要長出翅膀

螢火蟲在遠處閃爍

緩緩飛來

攥在手裡像一團火焰

我懷疑是它燒掉了時間

可是沒有灰燼的痕迹，可尋

我不敢輕易相信

草不語

默默地拴住親人，沒有離開過小小的村莊

天黑了，鄉愁也被系在月亮上

送到我的窗前

遍地的草

我更喜歡山頂上的一棵

它努力地往北，往遠處走。再遠一些

就是故鄉了

逃離，或是一種背叛

從痛中醒來

周圍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

刺痛我的耳朵

更有可能

是我愧疚的心

汽車逃離的聲音

次第傳來

失眠的夜為了明天的太陽

也開始逃離

突然想起

那一年

說了謊

逃離了小路，麥子，洋芋

還有矮矮的土房子

最後一次逃離

是背叛了親人

離開小小的村莊

雪又下了一整夜

窗外還在落雪

能聽見柴火燃燒發出的聲響

像是兩塊骨頭碰撞在一起

整個下午

我都在擔憂

擔憂一個棵樹，一座房子

能否撐起一場雪

我開始擔心

大雪封了路

燕子沒有歸巢

還有

想起你的回信

和晚春一起才能到來

此後

在每個有陽光的時候

我都會

虛構一個春天

虛構一個你

恍惚之間

冬天，事物都變得緩慢

陽光在午後才來找我

穿過大氣層，雲，塵埃。每一次碰撞

身體都要被分解，面目全非的時候

我才看見它，同情它

和我一樣

在過去的二十年裡與生活交手，也曾多次

頭撞南牆

恍惚間，窗前枯黃的植物退回新綠

我一度懷疑

春天是連夜潛逃掉的

信還沒有寄出，雪在趕來的路上

茶葉在杯中還未完全舒展

恍惚間，把送快遞的敲門聲

當作一位要等的故人，久久不敢回頭

小雪

離家遠行後

故鄉冷暖

和一些關心的詞

隻能局限于手機上

母親應該昨晚就添了棉衣

怕冷的後遺症

是在竈台和我之間

周旋的二十年裡

落下的

父親擔心着地裡的莊稼

他疲憊的身體

總是要等一場雪或者雨

才能心安理得地休息

恰好

天氣預報說有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