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登基70年｜當女王老去，英國人還擁護君主制嗎？

澎湃新聞記者 南博一 實習生 林宇軒 郭貝

1952年2月6日，患有肺癌的英國國王喬治六世在睡夢中去世。正在肯亞通路、年僅25歲的伊麗莎白公主從阿布戴爾的樹頂旅館走出時就已經有了一個新的身份：伊麗莎白二世。70年過去，她已成為了英國最長壽、在位時間最長的君主。

當地時間2月5日，就在女王迎來登基70周年紀念日的前一天，她發表公開信感謝英國群眾對她的支援與愛戴，女王同時表示，在未來王儲查爾斯成為國王後，真摯希望他的妻子卡米拉獲得王後的封号。

卡米拉此前在王室的角色備受争議，英國媒體報道稱，女王此次利用登基70周年紀念日的機會為這一問題做出說明，意味着允許卡米拉在查爾斯身邊扮演一個成熟的王室角色。

同時，關于女王百年之後英國如何去接納一位新君主的問題也真實地浮現。路透社此前援引民調顯示，絕大多數英國人支援君主制，女王本人也非常受歡迎，但支援王儲查爾斯王子的人并不多，而越來越多的英國年輕人出現了支援共和制的傾向。

在英國決意“脫歐”後的2019年，女王應英國首相鮑裡斯·約翰遜的要求決定關閉議會四周，引起了英國國内對于君主是否可以拒絕首相要求的讨論，法律專家為此呼籲出台成文憲法以限制君主權力，顯示出古老的“虛君”傳統與現代民主社會之間仍有磨合的空間。

脫歐導緻共和主義升溫？

2012年，英國反君主制運動人士格雷厄姆·史密斯在接受英國《觀察家報》采訪時曾表示“英國數百年的共和主義傳統仍然存在”。

顧名思義，共和主義要求成立共和國以代替君主制。從1649年查理一世被處決到1660年斯圖亞特王朝複辟之間，英國曾短暫地出現過資産階級共和國，但一般被視為奧利弗·克倫威爾的軍事獨裁統治時期。

在大不列颠島上，共和主義的情緒主要集中在廢除君主制，而非整個聯合王國的解體和其構成國的獨立。而在北愛爾蘭地區，共和主義者的訴求包括在愛爾蘭全島建立一個獨立、統一的國家。

2020年1月31日，英國正式脫歐。自“硬脫歐”以來，一道隔開歐盟與英國的“硬邊界”就在愛爾蘭島上落下，成為英國與其他歐洲國家的首個陸上邊界。行政邊界的劃分隻是開端，經貿、政治、宗教紛争随之而來，原本就進展緩慢的北愛爾蘭和平程序似乎被生硬地打破。

2021年4月，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和第二大城市倫敦德裡等地持續爆發騷亂。此前，北愛爾蘭第二大政黨、原愛爾蘭共和軍正式政治組織——新芬黨資深人物鮑比·斯托裡的葬禮人數嚴重超出防疫規定，英國各界普遍認為新芬黨應承擔主要責任，但北愛爾蘭公共檢察部門最終做出了不起訴的決定，成為騷亂的導火索。

騷亂的更深層次原因則指向了脫歐談判中“北愛爾蘭議定書”将該地區繼續留在歐盟單一市場所導緻的社會撕裂。從表面上看，北愛爾蘭議定書避免了愛爾蘭島上的硬邊界，但由于英國已經退出單一市場，這就造成了北愛爾蘭和大不列颠之間的事實邊界，是以在王室支援者看來無異于對英國主權的破壞。在這個意義上，脫歐和北愛爾蘭議定書加劇了當地共和派與親英派之間的沖突。

“北愛爾蘭和平程序尚未完成，而英國脫歐以不負責任的方式嚴重破壞了這一過程。這不會影響君主制，但可能對愛爾蘭島的政治穩定産生影響。”一位匿名的倫敦市民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他自己是君主立憲制的擁護者，有越來越多的公衆認為君主制是“最不糟糕”的選擇，但他并不喜歡溫莎王室。

“君主制≠溫莎王室”

在大不列颠島上，威爾士和蘇格蘭的民族主義者對女王、王室和君主制有着如同他們對英格蘭一樣複雜的态度。

在談及查爾斯王子時，有英國網友提起上世紀60年代的“保衛威爾士運動”（Mudiad Amddiffyn Cymru，縮寫為MAC）及其上司者約翰·巴納德·詹金斯。該組織曾涉嫌在“威爾士親王”授勳典禮前後策劃多起爆炸事件。

2020年12月，好萊塢演員邁克·辛宣布歸還英國女王授予的大英帝國勳章。據英國廣播公司（BBC）報道，他于2009年因為戲劇演出的突出成績獲得該榮譽，而在2017年的一次有關家鄉威爾士曆史的演講後做出歸還勳章的決定。邁克·辛表示自己沒有任何對女王和這項榮譽的不敬，而是因為隻有如此，他才能自由發表對君主制的看法以及對英格蘭壓迫史的不滿。例如，給英國君主的男性繼承人冠以“威爾士親王”的頭銜就是從英格蘭吞并威爾士時開始的習慣。

另據蘇格蘭《每日記錄報》報道，2021年3月的一項民調顯示，如果英國解體，39%的蘇格蘭群眾會支援保留王室，另有39%群眾表示應該建立蘇格蘭共和國。當時正值哈裡王子和妻子梅根離開英國、接受脫口秀主持人奧普拉秀專訪之際，給英國王室形象帶來了不穩定因素。蘇格蘭《國民報》在2021年5月刊發讀者文章，呼籲反對溫莎王室的人不要急于否定君主制度：“别用溫莎王室來評判所有的王室。蘇格蘭是歐洲最古老的君主制國家，沒有理由改變這一點。”

誤解與事實

英國國内君主制與共和制之争由來已久，雙方各執一詞。共和派往往批評君主制帶來巨大的财政開銷、反對不平等的世襲制，也會抓住王室成員的道德缺陷（如安德魯王子性侵醜聞）進行抨擊。而君主制的擁護者則稱王室及其莊園每年給英國帶來可觀的财政收入，帶動了旅遊業，并且有人指出王室的花銷“并不比總統制更多”。大多數人同意君主作為英國的國家象征，植根于悠久的憲政傳統。

澎湃新聞在采訪一些英國群眾時發現，實際上，一些反對君主制的人所持的理由來源于對王室的誤解或者說“不了解”。一些人認為王室成員是“寄生蟲”，他們應該“學會自己掙錢而不是花納稅人的錢”。

“巨大的納稅人負擔？聽到這裡我嘴裡的茶都吐出來了！”社交網站Reddit上不少網友對澎湃新聞表示，每人為王室支付的稅款隻有2.7英鎊（約合人民币23元），也就是一杯咖啡的價格。

此外，以伊麗莎白二世70年來在世界範圍内産生的影響，不少人認為女王給英國帶來的“軟實力”是無價的。

在關于君主制的讨論中，王室花銷和王室财産等話題常常被提及。根據英國王室釋出的2020-21年度賬簿顯示，伊麗莎白二世的個人淨資産為6億美元，主要分為以下幾類：（1）房地産類。除位于倫敦中心的白金漢宮，女王名下的不動産還包括占地8000公頃的仙靈漢姆莊園、2000公頃的巴爾莫勒爾度假村、1萬公頃的皇家聖田以及多處私人城堡。其中，位于蘭開斯特公國的私人莊園占地超過18000公頃，2020年為女王提供約2300萬磅的收入，仙靈漢姆每年可為女王帶來50萬英鎊的純收入。（2）珠寶首飾和老牌名車類。女王擁有衆多價值連城、精美絕倫的珠寶首飾，還有14頂在禮儀場合用的王冠。此外，位于仙靈漢姆的皇家汽車博物館裡收集了女王擁有的大部分汽車，包括一輛20世紀50年代産的沃克斯霍爾·克裡斯達牌轎車和一輛陸虎。（3）藝術藏品和名貴家具類。女王收集的許多昂貴郵票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堪稱全球最完美的私人珍藏。除了這些，已經辭世的王太後幾乎将自己所有的财産都留給了伊麗莎白二世女王，包括藝術品、古董和價值連城的賽馬，其總值近7000萬英鎊。

來自美國的網友“ElderScrollsBjorn_”認為，女王為英國人帶來的收入要比她為自己帶來的多得多。“更重要的是，擁有王室還有無形的好處，讓納稅人的付出物有所值。”

“與美國政治體制不同，英國公民仍然可以有一種在共同主權下團結一緻的感覺，即使他們屬于完全敵對的政黨。為女王陛下而戰的軍隊更有可能是為了一個人而戰，而不是為了一個沒有人情味的議會。君主制為英國文化、遺産和曆史提供了豐富的表達，幫助當地人和外國人在這片土地和它的傳說中紮根。”ElderScrollsBjorn說道。

責任編輯：張無為 圖檔編輯：李晶昀

校對：丁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