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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虎生威過大年·墨香濱州】大平原(二百三十)|故鄉故事——聽說書

【虎虎生威過大年·墨香濱州】大平原(二百三十)|故鄉故事——聽說書

上世紀八十年代,在我的家鄉惠民縣胡集鎮路家村,秋收之後,鄉親們農閑了,村裡就會出資雇請藝人來說書。說書的一般兩個人,除了說書的那個,還有一伴兒負責拿樂器行李、端茶倒水、接待等。

他們揀村中央一個空場,把鼓架好,說書的先在旁邊喝水靜等上人。估摸時候差不多了,就起身來到鼓前,左手拿闆,右手拿鼓槌,“咚咚咚”、“啪啪啪”敲打起來。這溫場的樂聲好比集結号,吹得還在家裡忙不停的鄉親們趕緊放下手裡的碗、掃帚,拿了馬紮或者闆凳急匆匆趕來。有貪活的嬸子大娘還拿着針線活來做。不多時,空場坐得滿滿當當。等的空兒,有的納鞋底,有的縫衣服,有的嗑瓜子,有的搓旱煙,搓好叼在嘴裡點着慢慢吸上一口,有的就張着雙手坐在那兒,好像專等着鼓掌或拍手叫好呢。還有站在外圍閑聊天的,還有依靠在柴火垛上的,比如我們幾個國小生。

說的書通常是《楊家将》、《呼家将》、《薛家将》、《嶽飛傳》等。一部書說完也得好長時間。說書的藝術形式應該是西河大鼓。說書人主要是唱,隔不幾句就會拖着很長、鼻音很重的“eng’eng”聲,那麼悠長,就像一個大大的句号。唱中間或前後還有念白,主要是交代故事緣起、主要人物及其關系,或者與觀衆互動,加強藝術效果等等。在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表演中,有千軍萬馬的厮殺,有父母對子女家國情懷的教誨,有少年英雄的意氣風發,有兒女情長,也有醜角的插科打诨。說到高興時,說書人鼻子眼睛都在笑;說到悲傷時,則眼睛濕潤,嘴角下撇,聲音也變得凝重,鼻音很重的拖腔也帶了哭的成分;說到大義凜然時,便挺胸昂首,劍眉倒豎,虎目圓睜。在他的帶動下,觀衆們時或捧腹大笑,時或拍手稱快,時或掩面而泣,時或目瞪口呆。瓜子忘了嗑,鞋底忘了納,煙蒂差點燒了手。

有段時間,我和幾個小夥伴迷上了《楊家将》,據說那個來自惠民縣城的說書女藝人是劉蘭芳的徒弟,說得可好了。有一天聽得入了迷,以至于忘了上課時間,猛然想起撒丫子跑回學校,已經上第二節課了。老師氣得讓在教室外面罰站,又心有不忍,改口道:誰背過乘法口訣就進去。 我是以雖然逃課也沒被罰站。在教室裡坐定半天,心怦怦跳個不停,還惦記着說書場上:一個同學聽他爺爺講,接下來該講楊三郎被亂馬踐踏而死那段了,唉,真是慘極了,要不說老楊家是滿門忠烈呢。說書人說到這段自己會哭嗎?聽書的大爺嬸子們會氣得罵娘嗎?老師……哦,老師在定定地看着我,我大概用直勾勾的眼神看她很久了。

每年農曆正月十二開始,是胡集鎮書會。書會據說起始于元朝,至今有800餘年曆史。每年這個時候,各地藝人都會雲集此地,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渾身解數,明裡暗裡與同行一較高低。沒有裁判,決定高下的,隻看誰家的書場子裡觀衆人多、叫好聲響。1985年,在農村家家戶戶基本上還是土坯房的年代,胡集鎮起高樓,專門為書會蓋了曲藝廳。那一年書會達到了巅峰。全國曲藝名家姜昆、劉蘭芳等都應邀而來。各條村道上行人如流水,先彙聚到大道上,再以汪洋之勢彙聚到胡集鎮,再以澎湃之勢彙聚到曲藝廳。于是,十歲的我緊緊拽着父母的手,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麼叫水洩不通,别說回家或者去曲藝廳了,哪個方向都去不了,在原地差點被擠為肉糜。從那以後我便得了擁擠恐懼症,尤其是後來聽說曲藝廳那兒擠死了一個孩子——不辨真假,隻是聽說——後,更加重了這份恐懼。

那年沒有擠到曲藝廳跟前,更别說進去了,後來寫作文獲獎去裡面領過一次獎,上國中時學校裡組織去那裡看了一場電影《媽媽再愛我一次》。這就是我對曲藝廳全部的印象了。

忘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說書藝人來的少了。某一年來了一個年輕的帥小夥,說着說着書,後來問:我給你們唱流行歌曲怎麼樣?你們愛聽嗎?小夥子一直很會跟觀衆互動,大家自然都說好。他于是不再說書,改唱歌:《血染的風采》、《十五的月亮》、《少年壯志不言愁》……上了歲數的覺得新鮮,青年人熱血沸騰,大姑娘小媳婦心旌搖動。與之相比,說書的好似成了老一套。大概此後一兩年,他不來了,說書的老藝人也不來了。

除了聽說書,我和姐姐們還喜歡抱着家裡枕頭大小的戲匣子(收音機)沉浸式聽評書。袁闊成的《三國演義》、單田芳的《三俠五義》、田連元的《隋唐演義》、劉蘭芳的《楊家将》等。從北屋抱着匣子到東邊的火屋,聽得炒菜忘了放鹽,聽得母親的呼喚變成了耳旁風。一晃那是幾十年前的事兒了,現在我是睡前打開手機在喜馬拉雅上聽單田芳的《白眉大俠》。但這些都沒有聽說書那麼過瘾,令人難忘,或許是因為說書藝人惟妙惟肖的表演?或許是因為場内鄉親們的情感共振?或許是因為逃課的慌張與不被罰站的竊喜?或許都有吧。責任編輯:張子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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