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南唐後主,一代詞帝。詞論家沈去矜曾說:"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極是當行本色",認定了李煜"詞之正宗"的地位。他一生坎坷,"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并于公元976年正月,被押送到了宋朝的都城汴京,開始了他任人宰割的屈辱生活。他隻能把他的豐富情感、萬千思緒融入到了他最擅長的詞中,吟出了"多少淚,斷臉複橫頤"(《望江南》)、"多少恨,昨夜夢魂中"(《望江南》)的痛苦,吟誦出了"秋風庭院藓侵階,一任珠簾閑不卷,終日誰來"(《浪淘沙》)的孤獨,也吟出了"故國夢重歸,覺來雙淚垂"的悔恨(《子夜歌》)。

在李煜留下的為數不多的三十七首詞中,描寫其夢境的詞就有十四首,幾乎占到了三分之一。正如徐玮在他的《從魂迷春夢到浮生如夢——李煜夢詞探微》中所說:"由帝王的'春夢'到囚徒的'故國夢',到企圖以'浮生如夢'來慰解人生苦痛,可以說是後主一生的心路曆程。"在李煜的詞中,與夢境相關的作品除了極個别外,大部分夢詞都展現出了共同特征:即與醉、迷、寒、苦、孤、恨等描寫心境的形容詞同時出現在詞中,夢境不僅僅是作者描述的場景,更是他一生無奈、迷茫、孤獨、痛苦的寫照:
落花狼藉酒闌珊,笙歌醉夢間。( 《阮郎歸》)
宴罷又成空,夢迷春雨中。( 《菩薩蠻》)
瓊窗夢回留殘日,當年得恨何長。( 《謝新恩》)
閑夢遠,南國正清秋。千裡江山寒色暮,蘆花深處泊孤舟。( 《望江南》)
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浪淘沙》)
在李煜作品中,無論他是遠離鬥争的隐者,還是一言九鼎的帝王,或是任人魚肉的囚徒,那種身不由己的迷茫、孤獨、痛苦始終在字裡行間流動。有些詞也許沒有這些特殊的标志,但卻通過整首詞的意境或藝術手法傳達了同樣的情感。如《喜遷莺》:
曉月墜,宿雲微,無語枕頻欹。夢回芳草思依依,天遠雁聲稀。啼莺散,馀花亂,寂寞畫堂深院。片紅休掃盡從伊,留待舞人歸。
詞人透過"月墜""雲微""雁聲稀""莺散""花亂""深院"等暗淡、凄涼、蕭條的景象,揭示了主人公夢醒後無人理會、孤獨寂寞的處境。又如他的《望江南·閑夢遠》,夢中南國的水綠花繁之盛與自己身為囚徒孤寂痛苦形成巨大的反差,以夢境寫現實,以樂寫悲,描寫南國的美麗繁盛中凸顯出自己此時此刻的孤寂凄涼,對比強烈,真切感人。
李煜的一生充滿了坎坷,盡管他曾享有過人間最高權力、豪奢生活、溫馨愛情,但也曆盡了一生無奈,嘗盡了世間屈辱,受盡了人間凄苦,經曆了天上人間般巨大的落差。從被迫隐居到登上皇位,從南唐之主到階下囚,命運所帶給他的那種身不由己的迷茫、孤獨、痛苦始終如影随行,并融入了他的血液和生命中。最後展現在他的詞裡面就形成那種朦胧、孤寂、悲壯的意境。也讓李煜這個名字,在中華曆史長河裡閃耀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