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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土美文】過年

我喜歡鞭炮的聲音,尤其是此起彼伏的時候。或急或緩或高亢嘹亮或低呤沉悶的聲音仿佛是一首交響樂,在年與年的交接中,在廣闊大地上奏響。若是其中雜着煙花綻放,五彩斑斓地把天空暈染,幸福感就更強了。恰如有一年除夕,在太原的家中吃過年夜飯,又啟程回浙江。在四川航空的航班上,看煙花從北到南綻放了半個中國,感覺非常溫馨。

【本土美文】過年

其實,所有的偏好都是童年培養的。

在我的家鄉,年是最有儀式感的節日。在物資匮乏的年代,年就是可以穿新衣吃肉的日子。而鞭炮則是迎接新年的必備,似乎年是乘着“二踢腳”的聲音來到人間的。

年三十前,屋内屋外須打掃得幹幹淨淨。但不論之前做了多少準備工作,三十當天,媽媽還是要從早到晚忙碌不停。年畫經過一年的風塵,發黃變脆,該換了;窗戶紙也要在年三十換新,并貼上漂亮的窗花;衣櫃不夠亮,要用蓖麻來擦油漆才會象新的一樣。三個孩子的新衣服要準備,大年初一的餃子餡要備好。無論白天忙的碌多久,媽媽還是一定會在十二點前倒最後一點垃圾的,因為,青磚砌的地面,無論如何還是會從磚縫之間掃出灰的。經過這一系列的操作,雖然還是老舊的青磚房子,卻顯得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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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西廂房,爺爺奶奶住正房。西廂房的年畫還是與正房有所不同的。正房貼的畫叫做繪繪畫,印象深刻的就是梁紅玉、樊梨花、穆桂英等古裝連環畫,都是一個一個的故事,有時二張一套,有時四張一套,每張對開左右有8幅圖案。看過年畫就跟看了小人書一樣,大緻了解了他們的故事,色彩也是喜慶的紅色居多,傳遞的也往往是熱愛國家、英勇無畏的價值觀,他們帶給人的,都是崇尚正義、不屈不撓。西廂房貼的年畫就是單幅的人物或風景或老虎,再晚些就是港台明星的挂曆了。有一年,媽媽買了三幅年畫,兩個女孩子的,一大一小,年紀小的一個臉比較圓;一個男孩子的,似乎穿的是弟弟也有的海魂衫?年紀與弟弟相仿到是确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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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媽媽的話說,就是給我們三個人買的。是以,那一年,我就會更喜歡那個穿着紅外套的圓臉小姑娘的畫。媽媽說,我小時候臉是圓的。可是,除了周歲一張照片外,我的第二張照片已經是國小拍的證件照了,其時已經不是圓臉了。

我爹則會在年前作很多準備,十幾斤的豬肉羊肉要備好,如果沒有提前買好,到年關将近時,賣肉的小販就會漫天要價。有句俗語“二十七八,逮住就殺”,說的就是東西到年前一兩天就貴的離譜。但是,肉是剛需,再貴也要買一點的,大不了少一些。“肥正月,瘦二月,恓恓惶惶過三月”,正反映了人們在物資匮乏的年代裡,對年的重視,即使全年生活都會艱難,正月裡的年還是要讓人感覺到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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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吃食方面,爹還要拿家中的黃豆去豆腐坊裡磨豆腐或換豆腐,騎着二八自行車,後座支個木棍,木棍兩頭各挂一個銀白色的大水桶,桶裡就是白白嫩嫩的豆腐。之是以會有這個印象,因為有一次放學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爹騎着自行車帶着桶,老遠就問他幹什麼去了。豆腐帶回家後倒到盆裡,隻消過一個晚上,就變成凍豆腐,大盆表面會結一層冰。

要準備的還有灌腸和糕,都是很費體力的活。比如灌腸,是我家鄉的稱呼,如今更大衆的稱呼是碗托。須将荞麥面和以豬血,不停兌水攪拌,待到面糊濃度适當,再一勺一勺倒到專用的盞(淺的碗)裡,大火蒸熟。一個環節不到,很可能就失敗了。和面加水多少、什麼時候加就是很關鍵的一個環節。包年糕本是将糯米粉蒸熟再包以豆沙紅棗等,而面皮同樣需要在剛剛出鍋的時候,以手抹油反複揉搓,直到面變得精道不粘手,這些需要在剛剛出鍋的燙手的面團裡進行,待到溫度變低,又會達不到要求。上述這些工作都要爹來完成,而面盆是超大的,往往是十幾斤面的量。在這些繁複的過程中,過年的美食出爐了。大家也更加珍惜這些一般隻在過年才吃的食物。有時親戚來往,也會互相贈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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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可能參與的,除了做些打掃的輔助工作,就是貼對聯了。春聯是一件大事,隻有臨街的大門上貼了了紅豔豔的春聯,才表明這一家做好了過年的準備。爹要提早準備好紅紙,去會寫春聯的老人家家裡,排隊等候,錢是不用的,但要準備些小禮物。現在在南方,年的傳統可能本就沒北方那麼講究,又随着社會發展,年味越來越淡,甚至過年的時候,大門的春聯也經常是不貼不換的。而那時的故鄉,隻有家中老人去世,為表孝道,才不貼春聯,或貼其他特定顔色的春聯。現在似乎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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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春聯前,在厚厚的一摞紅紙裡,要根據春聯的形狀、大小、内容區分是什麼地方的。春聯的内容因其位置不同而同。每一個宅院裡,正房當中是天地爺的位置,需布置的十分隆重,對聯也有内外兩副,内容記不清了。進大門的照壁是土地爺的位置,兩側對聯是“土中生白玉,地内出黃金”。廚房是竈王爺的,對聯内容為“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意味讓竈王爺多多講好話。動物植物也一并要歡歡喜喜,是以它們的“宅”也要用所表示。後院的豬圈貼着“豬羊滿圈”,院裡的雞窩貼着“雞肥蛋大”,房中的谷倉上貼個無論正看倒看都是“有”的字或“谷面滿倉”,院中的自來水管上貼着“水似南海”,門口的大椿樹上貼着“樹王大吉”,當然關于臭椿樹何以成為樹王,姐姐也是會給我講個故事的。出門正對的地方要寫“出門見喜”,當然也可以寫若幹個“擡頭見喜”貼在你可能會看到的地方。街門房門後門等等對聯是必備的,當然内容多是寓意美好的,而在大面積空白的地方,或者門正中央,還可以貼鬥方,就是寫福字那種方形的紙,書有“勤勞緻富”“人勤春早”“新春大吉”等。國中時,爹把寫對聯的重任交給我,其實我根本是沒有學過書法的,但是也很大膽地完成了爹的重任,那時會喜歡自己創作對聯,大方地貼在門上。字總是沒有名家字型的中學生字,内容也是由着自己的想法,現在想來也是挺自信的,而父母總是會不吝表揚的給我們以自信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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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春聯開始當然父母是主力,後來我們也參與,後來我們成為了主力。北方天冷,年三十更冷,有時伴着大風。白面做的漿糊用刷子刷到牆上,馬上就上凍了,是以一人刷漿糊,另一個要立即将對聯貼上去,抹平整。是以,整個貼對聯的過程也是緊張的,而手因為暴露在空氣中,往往會凍麻木。更有些年份,因為風大,前腳貼的對聯,後腳就被風扯的殘缺了。而當晚上來臨,所有的燈亮起,餃子在鍋裡翻騰,竈台上熱氣氤氲,寫有祖先的牌位已經就緒,滿院子都是紅通通的新對聯,間或着遠近的鞭炮聲響起,滿懷期待的年就要來了。

在我的家鄉太原,還流傳着點旺火的習俗。現在随着拆遷,農家小院漸漸被高樓林立取代,旺火也無處可點了。小時候,院落中央會放置一堆木柴,間以碳塊,再特意放些山裡采來的柏樹枝,據說柏葉是可以辟邪的。條件好的人家,以蜂窩煤壘成塔形,高矮都有,有次看到比我還高的着實吓了一跳。待到電視裡春晚開始倒計時時,大人小孩都跑到院子裡,我爹放“二踢腳”,弟弟放小炮和勝利花等小禮花炮,和着左鄰右舍的炮聲,齊齊地奔向天空。那些憧憬、歡樂、喜悅就都來了。十二點準時點然旺火,火裡柏樹枝散發出好聞的香味,伴着噼噼啪啪的聲音,火光也沖向天空。有一年,爹感覺心情舒暢,似乎是迎來了家裡轉機的一年,放了好多大木柴,旺火沖起很高,火光中映照着我們的笑臉,還有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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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旺火也是接神的開始,旺火燃燒中,神仙似乎乘着煙到了。爹開始燃起一把香,依次給天地爺、竈王爺、土地爺及祖宗牌位上香,希望神仙和祖先一起保佑家宅平安、家人幸福、子女成才等。在那個年代,這就是最強烈的儀式感了。待到大年初一,我和同學們滿大街逛,結果看到别人家天地爺前供着的居然是整個的豬羊,令我頗感震驚。而我家隻是供了些餃子。我回去問媽媽,她說條件好的人家供得起,不過供什麼,誠意都是一樣的。我覺得是對的。

從外出求學至今,二十多年過去了,年的儀式也漸漸變得模糊甚至不複存在。也許是美食過于豐富而且得來太過容易,也許是新衣服隻要有心情都可以買,也許是現代化的過程中有些習俗被認為不合時宜,那些藏在記憶中的片段,也隻會偶爾泛起,比如快過年的時候,提醒我過往的歲月,我們曾經是如何地期待美好的生活。當然,現在依然期待着。

象山縣人民法院 龐彩虹/文

記者 蔣曼儒 黃美珍/攝

一審:陳雨露

二審:方子龍

三審:吳啟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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