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報·湘江丨譚小平：老蓮釋字記

老蓮釋字記

譚小平

（刊載于《湖南日報》2022年1月28日13版）

“老蓮南歸，遣興一揮；小平睹之，幸哉樂兮！”老蓮謂誰？京城王學勝也。因其字畫多落款“半僧老蓮”，久而久之，常人已不知有王學勝者也，老蓮聲名遐迩。今時尚網絡交友，又好以諧音會意，熟知者又知其微信名謂“壺畫蓮篇”。壺畫者，即以紫砂陶瓷茶壺為體行繪事也；蓮篇者，乃以菩提淨界佛道禅修為文者也。

老蓮喜遊，鐘情潇湘，每遇冬寒，常南下長沙，客居洗心禅寺，以翰墨丹青為伴，安閑自娛。偶見訪客，多與文人雅士茗香述懷。餘與蓮去載因緣相逢，一見如故。仆往見之，行者樂甚，作揖讓座。主客談興甚歡，餘每觀其态，聞其言，覺實高人也，非豪士也；實賢者也，非俗家也。其每論天下世間之事，總能平其心、和其氣，雖謙恭率真，卻不卑不亢，不喜不悲，不争不喧，不攀不比，不怒不嗔，不艾不怨，以随順安閑處之。

老蓮聞餘卸任吏職，賦閑歸逸，同感慶幸。君如今倦鳥知巢，歸去來兮，洗盡風塵，盡享天倫，回心安處，幸甚至哉！

餘詫異之：蓮君所言是矣！餘本出自寒門農家，質性自然，園田乃所夢，終懷在歸舟。然東籬有叢菊，兄嫂可為家，卻惜無舊土地，何處可耕田？且年不謂青壯，方隻過半生，逍遙因自在，乃廢學問功！

對曰：平兄所言差矣！林際點金斜日照，溪邊躍錦月初升；老骥伏枥志千裡，又是一輪好光陰。況自古湖湘之子鮮有遁世之輩，曾、左、胡、彭皆為大丈夫也，中興将相非爾所能；毛、劉、胡、朱皆為大領袖也，時代天驕風範可仰。而船山先生花甲遁入深山，作賦明志，頌為泰鬥。白石老人六十遊學進京，衰年變法，卓然大家。軍政固能平天下，藝文尚可化人心。貴求學以緻用、知行合一。所謂博學而不窮，笃行而不倦，力行者方為其真修也。爾等為政多年，見聞廣博，功業有成，觀爾并無職場積習，而顯士大夫之氣，何不壯其志、虛其懷、平其心、定其神，循聖人之言，行有為之事，不論境遷得失而随緣自如也，亦若吾夏京華而冬長沙是也。

語畢，老蓮并不期餘之允答，而引餘等至文房畫室，案鋪四尺整宣，又選一特大羊須鬥筆，撸袖揮毫。轉眼間，隻見龍蛇鬥轉，靈動徐疾，上領下從，左顧右盼，形如拳之太極，又似樂之旋律，觀者以為以詞句寫之，卻以一“爨”字獨壓全章，奇妙不可言哉。

餘颔之、歎之、贊之，曰：難怪乎先生之書，布局險絕，用筆蒼遒，結體雄奇，波瀾老成，古意時現，定出于《爨龍顔碑》。旁人多不識此字者。餘自覺少知字源書理，釋之：爨讀竄，意為炊，也為姓。其諸字合一，筆畫多達三十，為字典之最。雖曆經年代演變，且國家多行繁體簡化之策而未嘗有變，實乃不可思議。又爨碑鮮為人識，然地位特殊，卓爾不群，康有為譽為天下神品第一也。

蓮曰：君言極是，為方家也。然蓮書贈一字，并非字之本意，亦非書之奇異。字之奇，意之深也；書之奇，意之達也！時值千年一輪回、百年大變局，中華之複興可期，國家之久夢可圓。民心所向；黨心所賴定于一尊。四海同春，九州蓬勃，盛世之象也。然帝國列強獨霸已久，孤傲橫蠻，亡我之心不死，畏我之軀日壯，欲扼我于成長之中。又時有周鄰心懷鬼胎，蠢蠢欲動，群狼環伺。而寶島一水相隔，遊子未歸，實我切膚之痛。古人雲，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又謂家和萬事興。君看爨字雖繁，而一筆非能缺也。興字當頭，林字為腰，大字下頭加火燒，衆人拾柴火焰高。國人之衆志成城，國家則昌隆輝煌也。餘書此字，乃冀望海内海外炎黃一脈，東西南北四海一家，漢藏維蒙華夏一體，工農商學萬衆一心，則天下之大變局乃我中華民族之大興也。

話畢，老蓮在紙上又繪上五彩祥雲，畫面氣韻頓生，寶鼎蒸騰，忽如雲蒸霞蔚、紫氣東來。餘接過奇品，躬身作揖，辭曰：聽君斯言，感慨系之；大道目前，我将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