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一平
明星自殺一直是公衆關注的焦點。從張國榮到雪莉,一顆紅星的自殺總能引發輿論的巨大漩渦。作為大衆欲望的投射,明星自殺無疑意味着想象力的幻滅。更重要的是,當一顆紅星的自殺往往成為時代的信号,提醒公衆注意這個時代隐藏的精神危機和社會沖突。
1935年3月8日,餘淩宇自殺身亡,這無疑是爆炸性的消息。今年,餘淩宇是一位人氣電影明星,在她事業的巅峰時期,左翼經典《新女性》于同年1月上映。她在銀幕上是一個悲傷的女人,是商人唐繼山的情婦,被她的前夫張達敏以"通奸"罪名告上法庭。審判前一天,餘玲玉自服了藥。
于淩宇的死,不出所料地引發了輿論的軒然,指向肆無忌憚的媒體,指向張達民和唐繼山,指向腐朽的封建男性權力,指向影片,指向于淩宇的弱點。同時,電影公司迫不及待地以《餘淩宇的遺産》宣傳電影,影院裡的劇情就是根據于淩宇的轶事改編的,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除了幾篇報紙和零星的資訊,餘淩宇自己的聲音被淹沒在曆史的浪潮中。于淩宇的死成為時代的印記。
與此同時,1935年的中國,左翼電影運動如火如荼。上海作為一個新興城市,熱情地擁抱現代化,而南北戰争正處于膠水狀态,距離抗日戰争開始還有兩年。八十五年後,當我們重新審視時,作為女明星的現在意味着什麼?20世紀30年代,明星餘淩宇是如何誕生的?當時和現在,餘淩宇之死的警示意義何在?

現在回頭看:淩宇是什麼意思?
1992年,關金鵬的傳記片《餘靈宇》入圍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在影片中,飾演于玲宇的張曼宇憑借該片獲得柏林電影獎,這也是中國演員首次在歐洲三大電影節上獲獎。影片圍繞于玲玉的事業與情感生活展開,一句台詞是張萬玮飾演餘玲玉,講述了她的私生活故事,另一句則聚焦于飾演于玲宇的張萬玮,展示了她如何飾演于玲宇,并穿插了張萬禹自己對餘淩宇的看法。
在電影《于靈宇》中,張萬宇飾演于玲玉。
是以,這不僅是一部關于于淩宇的電影,更是一部關于張萬宇的電影。導演在兩位女星之間架起了一條跨越時代的線,先是打造于玲宇,再是打破餘淩宇。一邊是90年代,另一邊是30年代,另一邊是張萬宇,另一邊是淩宇。兩個時代截然不同,兩顆星辰也不同,但在某些瞬間,張萬钰變成了于淩宇,于靈宇在複活的形象中。
在《餘玲玉》中,有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在由餘淩宇主演的電影《新女人》中,女主角魏明在憤怒中死去,關金鵬試圖重制拍攝場景時的場景。在他的想象下,拍完這個幕後的餘淩宇無法發揮的幕後,在病床上蓋着床單的頭号哭泣。不過,關金鵬自己喊"停"後,聲音出現了,張萬禹還是沒有停止哭泣。
關金鵬試圖重制《餘靈宇》中"魏明之死"的場景。
在這裡,真實和虛拟之間的界限顯然是混淆的。在關金鵬的想象中,她無法從虛構人物"魏明"中演繹,而張萬禹飾演虛構的于淩宇時,也陷入了其中。那麼,在這個場景中,不能玩的還是淩宇還是張萬宇?而哭泣,是魏明,還是淩宇?是以,電影《于靈宇》所展現的無疑是一種後現代的視野,是一種解構和重構的演繹政策。
就這樣,于淩宇的形象在一層馬賽克中逐漸豐滿,但在一種新的想象下又一層的分析。正如詹姆森在讨論懷舊電影時所指出的那樣,懷舊電影"重制了過去獨有的藝術品的感覺和形式,試圖喚醒與這些物體相關的昨天感"。在這裡,餘淩宇成為20世紀30年代的一封信,象征着老上海的個性。通過于淩宇,兩個時代聯系在一起,餘淩宇自己也變成了一個懷舊的小夥子。
此外,在後世的話語中,餘淩宇不再隻是舊時代的傳奇女明星。在不同的語境下,"餘靈宇"這三個字承擔着不同的任務,産生了截然不同的含義。她成為女性話語下反抗的象征,成為民族話語下的象征,成為意識形态下的宣傳工具,成為消費社會欲望的投射。
于是,在與唐繼山和張大民的三角戀中,于淩宇成為封建父權制的犧牲品。現代女權主義的願景賦予了餘玲玉對自殺的"反抗"色彩。通過餘淩宇,我們從與過去不同的視角重新審視20世紀30年代,看時代變遷下的婚姻、愛情和性,看女明星的時代。
當國家困難凸顯時,女性的身體被迫承擔政治的隐喻。于是,在民族主義話語下,銀幕上飾演的餘淩宇飾演的被壓迫者,與女明星餘淩宇一起,成為被侵略、被壓迫的中華民族美麗而悲慘的剪影和象征。
當抗日戰争結束,新中國的成立,左派成為正統,于靈玉的貧窮出身成為無産階級的證明标志。明星餘淩宇成為她在電影中扮演的一系列角色的現實,她的死被歸咎于國民黨支援的新聞媒體的迫害。她成為一名思想先進的藝術家,也是黑暗的舊社會的受害者。
改革開放後,商品經濟的發展和消費社會下的女明星再次成為欲望投射的對象。餘淩宇的故居成為一個景點,于靈宇紀念碑上是一尊月神人像。再一次,她成為女明星,免費宣傳卡,商業化的女性身體。
于靈宇紀念碑上的人體雕塑。
在這一切的背後,在關于餘淩宇的各種讨論和想象中,真正的餘淩宇是什麼?在一張紙和幾部無聲電影的背後,這位女演員隻是一個活在過去的美麗剪影嗎?時間回到20世紀30年代,明星餘淩宇是如何誕生的?
曆史的凝視:時代選擇的女人的形象
于淩宇于1926年進入電影界,并在20世紀30年代成名。早期,餘玲玉在銀幕上的形象,大多是一個"美麗又火辣"的現代女孩。比如在1931年上映的《愛與義務》中,21歲的餘玲玉,幾乎是年輕漂亮的女學生的初貌;尹玲玉此時在銀幕上的形象,大多接近于自己形象氣質的美少女和時髦的都市女郎,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上海對現代生活的擁抱。
在《愛與義務》中穿着學生的禮服,于玲宇。
幾乎同時,伴随着918事件、128戰争等時代背景,餘淩宇旗下的中國聯合電影公司發起了"民族電影複興"運動,呼籲抵制"外國電影",結合"聯合中國"本身的左翼背景,"愛國"和"左翼"兩種趨勢結合在一起。在這種背景下,于玲玉的銀幕形象開始在"性感"的基礎上發生變化。
1931年上映的《桃花血》講述了一個跨階級的愛情悲劇,由農家姑娘和地主的少爺俞淩宇飾演,墜入愛河,懷孕生子,卻沒能沖破第一次告别的大門,死在抑郁中。這部電影無疑是左翼潮流的化身,餘玲玉飾演的少女也有着強烈的悲傷色彩。在演繹餘靈宇時,依然保持着明亮活潑的背景色彩。在1992年的傳記片《餘靈宇》中,飾演"于淩宇"的張曼宇曾将影片中的餘淩宇形象形容為"悶熱到骨子"。
《桃花血》中的俞玲宇和金燕。
到了1933年的《小事》中,餘玲玉在銀幕上的形象已經變成了底層悲傷的女人。在電影中,餘玲玉飾演浙江一個村莊的工匠,在外敵入侵後,她帶着女兒逃往上海。女兒長大後,她走向革命并去世,而在現代機器生産的擠壓下,女主角的"小企業"失敗了,最終走上了街頭。
在這部電影中,餘玲玉被改造成一個"反帝"的底層女性。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反侵略的同時,尚未進入現代時代的女主角卻參與了反資本主義和反現代的行列。影片的創作者似乎也意識到了這種牽強附會的設定,于是影片前半部分與女師傅的大學生,在其鼓勵下到德國留學,回國後建廠,實作強國的目标。正是這個由"愛國"創立的工廠,成為壓垮女主角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這部電影中,我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時代潮流對電影創作甚至明星形象的影響。另一方面,在各種趨勢的影響下,創作者不可避免地陷入沖突的混亂之中。而尹靈宇的電影生活,反過來,也反映了這個複雜的時代形勢。這一時期的餘淩宇,雖然沒有留下"美麗"的人,但在性感的外表下,這位女演員已經開始在片中像海娜百川一樣忍受了所有的痛苦,成為時代的容器。
電影《小事》是一幅左圖,左二位是餘淩宇。
這個悲傷的角色,對于于淩宇的銀幕生活帶來了更多的可能性,在一定程度上也變成了一種鼻涕蟲。1933年,于玲玉主動扮演田涵編劇"三個現代女性"的角色,在"革命"象征周書珍的角落。也正是因為這個主動性,于淩宇的銀幕迎來了新的可能性。她不再隻是一個同情悲傷的女人,而是一個奮起反抗它的進步女性。這種轉變在1934年的《神奇女俠》中尤為明顯。
在這部電影中,她扮演一個和她的母親 Yu 。她以性工作為生,獨自撫養兒子,但被惡霸欺負,由于她的身份,她的兒子辍學了。在種種悲劇下,我不忍心對張志志的正理論說實話,卻在鬥争中誤殺了張志志。
影片上映後受到左翼評論的積極肯定,影片的淩宇再次成為社會表達的工具。從片面上看,女主角的各種不幸原因被歸類為社會不公,但在具體的劇情設定中,惡霸張志智無疑是一個全能的反派,在各種巧合中成為女主角人生悲劇的主要創作者。對所謂"社會不公"的批評,在影片中是一件小事。由于淩宇飾演的女主角,也成為了一個功能性的"叛逆者"。
電影《神奇女俠》是一部劇情片。
在時代潮流和電影公司的戰略下,《星靈宇》誕生了。她成為想象力的投射,觀衆在她身上看到了現代性,進步和悲傷。另一方面,餘淩宇這個角色在角色選擇上并不是很活躍,她不僅出演了大量的左翼電影,作為"小資本"代表的導演費爾姆也曾多次與她合作過。她參演的《國風》甚至可以說是國民黨當局的政治宣傳片。時代塑造了我們所熟知的"明星餘玲玉",而餘淩宇本人也隻是時代所選擇的女性形象。
跨時代的難題:誰殺死了明星?
明星餘玲玉的誕生,從她走上大銀幕的那一刻就開始了;電影公司、觀衆、媒體、讀者共同努力,推動明星的誕生,明星反過來必然要以犧牲部分私人生活為代價,去迎接媒體和公衆的窺淫。明星和輿論"愛殺",輿論可以是受歡迎的明星,也可以是殺死明星。輿論的背後是一個更加複雜的時代面孔。
1935年1月上映的電影《新女人》,成為明星餘靈宇的最後巅峰,也是明星隕落的開始。這部電影是著名左翼導演蔡楚生的處女作,改編自另一位左翼女演員、作家艾霞的真實故事。艾霞于1934年2月自殺身亡。艾霞死後,小報刊登了很多關于她私生活的轶事。蔡楚生作為艾霞以前的朋友,決定以此為背景,為艾霞明拍攝《新女人》。餘玲玉是這部電影的女主角。
艾霞(1912-1934)曾加入田涵等人組織的南郭社團,深受左翼思想的影響。1931年,他進入電影行業,以明星電影公司演員的身份,出演了《春蠶》、《時代的女兒》等電影,自拍了《摩登-女人》。他于1934年自殺身亡,享年22歲。
在《新女人》中,俞淩宇的女主角魏明是一位抛棄丈夫,獨自一人去上海當音樂老師和作家的單身母親。然而,魏明的生活并不順利,一方面,魏明拒絕了王博士的追求,遭到報複,失去了工作,另一方面,雖然她的小說被出版社選中,但出版社隻看了她美麗的外表和"女作家"的時髦頭銜,出版社從業人員甚至試圖對她進行性騷擾。
就在女兒病重,失去了經濟資源來源的魏明,無奈地"出賣身體"的時候,接待的"客人"是王博士。魏明在悲痛和憤怒中吃了藥自殺,王醫生聯系了小報,《一位女作家的一生秘史》一度登上了頭條。獲救的魏明,看到了這一切,發誓要報複,最終悲痛欲絕。
《新女人》中的小報
影片上映後,一些影評人指責魏明軟弱無力,比如《宣言》發表的評論直接指出,魏明的角色"有新的想法,但實際上缺乏理性判斷"。然而,電影與影評人之間更大的争議,源于影片對小報的諷刺和批評,媒體對此強烈不滿。在他對1960年代的記憶中,這部電影的導演蔡楚生稱持不同意見的媒體為"黃色小報",并指責他們針對新女性的編舞和主演于玲宇。
強烈反對的,是上海市新聞工作者協會,它不缺"宣言"等主要報紙記者。與影片的指控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阮女士現在正面臨着前夫張達敏"通奸"的指控,這些指控在大大小小的媒體上得到了廣泛的報道。蔡楚生認為,媒體對餘玲玉的"追逐"是"新女人"風暴的延續,即便如此,窺探明星私生活,部分也是大衆媒體的功夫。
在關于于玲的桃色新聞的報道中,魏明在《新女人》中的經曆在于玲玉身上重演。當餘淩宇選擇自殺,走上了與艾霞、魏明同路的路時,報道的重點自然從劇中轉移到了外在。例如,《大晚報》指出,《新女性》的劇情誘發了于淩宇的自殺,而《神奇女俠》則将餘淩宇和艾霞并排,指責兩人過于沉迷于愛情和物質生活,《婦女月報》也提出了類似的觀點。而那個聲音,和前面提到的《新女性》女主角魏明的批評幾乎一模一樣。
《新女性》電影,左,導演蔡楚生,右二,于玲宇
在這個過程中,無論是艾霞,還是《新女人》裡的衛明,還是于淩宇,無論是電影人物,還是明星,他們似乎都是輿論的主角,本質上,成為了評論家實作社會表達的工具。換句話說,"可怕"的論點将矛頭指向媒體和公衆輿論。輿論隻是社會思想的載體,輿論背後的"操縱者"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俞淩雨之死》輿論浪潮的背後,是時代的悖論。
一方面,大衆媒體對明星生命的瘋狂窺探,表面上是現代的極端發展,卻蘊含着形式現代與舊思維的錯位。現代大衆媒體為"表達"提供了更友善的方式,但表達本身的内容是前現代的。大衆癡迷于銀幕上現代女孩的時尚,但明星本人應該是"純潔"的,好妻子好母親,甚至反現代。
另一方面,左翼思想影響了電影公司的政策,電影創作者的内容制作,甚至明星的個人形象。然而,電影本身就是現代社會的産物,從必然誕生的"資本"品牌,到"明星"在某種程度上與"物質生活"密不可分。換句話說,電影和明星的存在本身就與"左派"的概念相悖。當左翼電影的女主角不夠"進步"時,當電影明星做出與電影女主角相同的自殺選擇時,她們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同樣的譴責。
餘玲俞的遺産。
"女明星餘玲玉"被塑造出來。她被描繪成一個美麗的現代女孩,一個悲慘的底層女人,一個勇敢的反叛者和公衆輿論的受害者。不可避免地,她陷入了20世紀30年代的潮流,現代城市生活,人群的愛國熱情,以及進步的左翼革命。在這個過程中,"明星俞靈宇"和"個體靈宇"被迫合并,當餘淩宇選擇自殺時,"星靈玉"也死了。即便如此,85年後,"明星餘淩宇"依然無法擺脫"塑造"的命運。
與餘淩宇相比,現在的明星不再依賴工作室,公衆對明星的窺淫也不需要通過媒體。從表面上看,明星本人在自我形象的建構上獲得了更多的主動性;明星制作精美的面具,以滿足更精确的觀衆。嚴格和精确背後是時代的偏執和保守主義,這與85年前有何不同?
資源:
程繼華:餘靈宇50周年慶典,《電影藝術》1985年第03期。
沙丹:玉人永濟:餘淩宇的悲劇表演與視覺政治,《藝術評論》,2011年第03期。
《新女性表演後對上海報紙的批評》,《蓮花畫報》,1935年第5卷,第5期,第25-26頁。
劉磊:《性别媒體符号:公共話語中的尹靈宇》,《山東女子學院學報》,2017年第03期。
蔡楚生:《38》中"新女性"的記載,《電影藝術》,1960年第03期。
易薇:《餘靈玉自殺的視角》,《女聲》,1935年,第3卷,第11期,第1-3頁。
詹明新:《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生活》,《讀書》,新志三聯書店,1997年。
編輯:餘亞琴董木子
何岩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