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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氪專訪|我,世界上最先進的賽博格

36氪專訪|我,世界上最先進的賽博格

彼得在接受手術

如果你看過電影《萬實體論》,或者對幾年前社交網絡上流行過的“冰桶挑戰”還有印象的話,那麼你對“肌萎縮側索硬化”(Amyotrophic Lateral Sclerosis,後文縮寫為ALS)這個名詞或許并不感到陌生,它的另一個名字是漸凍症,也是研究宇宙黑洞的英國實體學家霍金生前所患的病症。

而你或許不知道的是,多數罹患此病的患者會在3-5年内因呼吸衰竭而死去,是以有人會将得病和不久于人世自然畫上等号。而ALS也被稱作“最殘酷的死刑”。

當英國科學家彼得·斯科特-摩根聽到自己被确診為他人眼裡的“絕症”ALS的時候,他的第一個想法卻是怎樣不讓夫妻是以而取消早已計劃好的埃及考古博物館之行——如果行程取消,下一次再去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而十秒之後,他緊接着的第二個想法是,“我要和這疾病抗争到底”。

1 作為人類死去,還是作為賽博格活下來?

如此強烈的與病魔進行鬥争的決心和勇氣,很大原因在于彼得是個科學家,也在于他接受的啟蒙科學教育,或者說是科幻教育——從小沉迷《神秘博士》和《星際迷航》的結果,便是他相信“隻要足夠聰明、足夠勇敢,并且運用先進的科學技術,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

是以他不接受“被判定死刑”的命運,而是決定要将自己接下來的人生都當做一個科學實驗——一個有關人類與賽博格、生命與人性、愛與勇氣的實驗。而有趣的是,彼得也是英國第一批被授予機器人學博士學位的獲得者,仿佛從那時起,冥冥之中這一切為之後将在他身上進行的賽博格實驗埋下了伏筆。

賽博格是一個來自上世紀60年代宇宙研究中的詞彙,Cyborg一詞由控制論(Cybernetic)和有機體(Organism)合并而成。而控制論是美國數學家維納所提出的思想理論,控制論與系統論和資訊論并稱為“老三論”。控制論強調資訊傳遞與控制之間的關系,而基于此的賽博格,簡單來說可以了解為是人(有機體)與機械系統的融合,也就是人體與機器之間可以通過資訊傳遞而交融互通、如同機械一樣運作,進而構成一個全新的、功能增強的有機體。

是以依據這樣的定義的話,任何與機器相融合的人體似乎都可被稱作賽博格了,甚至安裝了義肢的殘奧會運動員、内置了人工耳蝸的聽障人士都可以被稱為賽博格。

而彼得·斯科特·摩根所要變成的彼得2.0版本,則是迄今為止最為先進的賽博格形式,不光在于他使用了包含各類高科技輪椅及各種外骨骼裝備,更重要的是彼得作為人體将與AI高度融合,AI會深入與彼得的生物大腦進行協作和交融。

為了獲得更長久的生命,彼得進行了喉頭切除術手術,但同時也意味着他徹底喪失了通過喉嚨發聲說話的能力。

現在的彼得依靠他原本聲音的合成聲,以及會顯示在他胸前懸挂的一塊螢幕上的3D動畫虛拟形象來進行公開演說、接受電視采訪等。在曾與霍金合作過的英特爾團隊的幫助下,先進的AI系統将會根據彼得先前的表現和語言習慣來預測他在特定情境下将會使用的詞語和表達,并提供選項供他選擇,而生動的虛拟化身形象可以代替真人彼得表達感情、微笑、甚至擠眉弄眼。

彼得渴望運用科技在單個智能界面中實作控制合成語音發聲、自動預測自己想要使用的語言、調動虛拟化身、控制自動駕駛輪椅以及自己的外骨骼,是以他對AI技術十分看重。

但是與對人工智能持謹慎态度的霍金正好相反,彼得全然擁抱AI技術。霍金所使用的是通過面部肌肉來選擇詞語的方式溝通,這種方式的速度是每分鐘隻能表達一個詞,因為對于霍金來說,他非常強調表達的準确性,是以他不願意放手讓AI來接管自己,而是尤其強調自己的控制。彼得則為了讓溝通交流更加自然流暢,甚至願意放棄一部分的自我,而擁抱一個和AI相融合的全新彼得,也就是彼得2.0——他不全然是手術之前的彼得自己,而是一個進階版的賽博格。

“人們通常傾向于将人和人工智能的關系看作是對立的,但它卻不一定非得是對立的,人機合作是可能的,AI可以為人所用。”彼得是這樣想的。

通過從生物學意義的人類轉變為賽博格而繼續存在,彼得相信他可以改寫人之是以為人的意義。如同在記錄這一生命曆程的書《彼得2.0》裡,他借用“牛頓第一運動定律”的概念而改寫出“彼得的宇宙第一法則”一樣,“彼得的宇宙第三規則”是,愛最終戰勝一切。

以下是36氪和彼得的對話節選:

36氪:為什麼你如此确信,自己能夠改變世人對于ALS這一病症的态度和與其鬥争的方式呢?

彼得:因為我始終相信反抗自己的命運和改變宇宙是每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即使當我們備受打擊的時候。

我們每個人在生活中都會覺得即使隻是維持生存有時候都無比艱難、備受挫折,但是我們每一個人又都同樣可以選擇像一個鳳凰一樣涅槃重生,并且茁壯成長——無論我們是誰,也無論我們的背景、生存條件、對未來的憧憬有何不同。

36氪:你在書中的叙述,給人的感覺是你為和ALS疾病鬥争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在此過程中有哪些情況是你所沒有設想過的?

彼得:來自陌生人的善意應該算是我意料之中的,盡管在當代社會這樣的善意确實十分難得。不過雖然聽起來可能會有些奇怪,但也許最大的意外是我感覺到活力四射、狀态亢奮,滿心期待着未來,我真的有在很享受生活。盡管如果從過往的資料推斷,從人們不懈講述的有關ALS的悲慘故事來推斷的話,此刻的我應該早已經死了,最起碼也是非常悲慘或者病情較為危急的。

之是以我會是如此積極的狀态,當然要歸功于我的夫妻弗朗西斯、我的家人和團隊支援、高科技以及相當程度的好運,不過我發現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其實被困在自己僵直如屍體般的身體裡并非人們所想象的那樣悲慘,是因為大腦仍然在自由運轉,并且會逐漸适應身體狀況。的确,被困住而無法移動身體的感覺很糟糕,但是假以時日,大腦會逐漸适應這樣的狀态,以緻會忘記曾經的我是可以行走、移動,甚至都會忘了曾經我也是可以說話的!是以事實證明,我的大腦已經有了屬于它自己的新常态。

我為我的大腦有如此強的可塑性徹底地感到震驚,不過這樣的事實應該也給其他有重症殘疾的人帶來一些希望,畢竟如果我一個漸凍人都能有這樣的大腦,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至少我自己感覺到了強烈的希望。

36氪:你在書中提到你希望AI科技能夠幫助你創造出藝術作品,請問目前為止已經有你滿意的藝術作品通過這種方式被創造出來了嗎?

彼得:還真的有!就在我接受喉頭切除術手術之前,我和我們基金會的副主席Jerry一起,通過一項AI系統用了一年時間創造出了任何單個人類或單個AI都無法獨立完成的藝術作品——我稱之為“賽博格藝術”。

我把我的第一個賽博格藝術作品命名為了“METAMORPHOSIS”。

下圖便是我和Jerry以及我背後的圖像藝術作品的照片,它拍攝于我們被邀請去倫敦的一個畫廊進行展覽的時候。

36氪專訪|我,世界上最先進的賽博格

彼得在畫廊展覽現場

2 霍金向左,彼得向右

36氪:如你在書中所寫,你将會成為人類曆史上第一個全賽博格,從你的身體到大腦的一切都将會被徹底改造,到目前為止這樣的改造過程進行到怎樣的程度了呢?你所采取的與ALS疾病抗争的方法政策和霍金當時所采用的有何不同?

彼得:截至目前,你可以把我所用的AI當成是你在智能手機上所使用的預測性打字短信的進階版。不過在過去的兩年當中,曾和霍金合作的英特爾實驗室團隊一直在和我進行合作,我們都希望能夠解決對話中的一大難題——密切關注對話參與者,并且對我接下來會說的話做出預測。比如,我在回應一位很親近的朋友的時候,肯定跟我回應一個陌生人時候的表現大不一樣。

而要在技術層面實作這樣的區分是很困難的,但是超級棒的英特爾團隊已經取得了不少的突破。是以在2022年,我将“更新更新”,并且這會是史上第一次與AI進行此種交融。

當跟我合作的英特爾實驗室主管Lama Nachman告訴我,我所采用的先鋒試驗與霍金當時想要的方式是完全相反的時候,我覺得這太有意思了。因為霍金是個宇宙學家而不是機器人學家,是以他對AI完全沒有興趣,他讨厭改變,即使技術能使得他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像個機器人,他也不願意做出改變。

Lama說而我是另一個極端!

我對與AI進行合作完全沒有意見,尤其是如果後者能讓我看上去更聰明,或者更有趣,或者隻是更少健忘一些。另外,我特别地期待能看到彼得2.0的進化,比如我現在的AI合成人聲就已經比1年前進步了很多,而我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年中能看到我的虛拟化身到達和真人無法區分的地步。

我真的為此感到特别興奮,這會是一個全新的前沿科技領域。

36氪:我們知道你和很多科技公司都進行了合作,你能為我們介紹一下這些合作都包括哪些方面嗎?能否請你談一下你在接受我們采訪的這個過程中,運用到了與哪些公司合作的怎樣的科技,以使我們的采訪得以順暢進行?

彼得:在2016年的時候我還能跑步,而現在除了眼睛部位我已經幾乎完全癱瘓了(因為眼睛到達大腦的路徑與身體其他部位不同,是以ALS患者的眼部肌肉得以仍然維持正常功能)。是以現在我是通過我的虛拟人身進行交流的。

具體是怎麼做的呢?

一句話:運用許多的AI技術。

首先,得益于和英特爾的合作,我可以使用我的眼睛來在鍵盤上打字,這一科技叫做“眼球追蹤技術”。追蹤我眼球的錄影機能捕捉到我正看向哪個字母,于是當AI認為它明白了我将會使用怎樣的字詞的時候,它會為我呈現一系列建議選項——這個功能暫時還沒有那麼完善,但是在幾年的時間内,AI将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

之後這個AI系統會将工作轉接給另一套AI系統,後者是我曾花費了超過30個小時去錄制我仍然健康的聲音的那個系統,當時我把在正常語言交流中可能會出現的所有字詞組合讀音都錄入了這個系統。是以它們就像是組成我的人工智能聲音的基本元件。

接下來多虧了一個小而美的公司CereProc,我的彼得2.0的聲音已經無限接近我本人的原聲了。并且這個AI的聲音還開始展現出情緒以及重音、停頓等等能展現我個人特征的這些要素。

就比如說,我從來沒有預先錄制好“36氪采訪”這樣的詞彙,但是我仍然能夠說出這一詞彙,因為有一個超級聰明的AI在讀懂我用眼球所“打”的字,并且飛速将這樣的詞語組合在一起并轉換合成我的AI聲音,并且還加入适當的重音強調,以防讓我聽起來太像機器人!

暫時來說,我們會在最後做一點人工的加工,但是最終這一過程會變成完全的由AI主導,而這就意味着任何不能再發出自己聲音的人,有史以來将首次能夠借助技術力量、通過AI聲音完全傳達出自己的性格特征。

最後,這一切都會顯示在聯想的顯示器上。他們正在制作一個我可以在任何場景使用的特殊頭戴裝置——即使當我淩晨3點在被窩裡躺着的時候,如果我猛然想起一個針對你們采通路題的回答的話,我也可以記錄下自己的想法。另外他們有一個非常快捷和便利的系統搭載在我的輪椅上,未來這個系統将不僅可以支援所有我使用的借助于雲端的AI技術,而且還能強大到實時運作一個超級寫實的我個人的虛拟化身形象!

36氪:在你和衆多科技公司進行合作的過程中,給你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麼?你覺得在這些公司中進行的科技研究,相比于在學術領域和校園内進行的科學研究,前者有什麼獨特之處?

彼得:首先從我們的出發點來說,我們使用以人為本的、最先進的AI技術來改寫重度殘疾患者的命運,也改寫生而為人的意義,這一使命就已經足夠獨特了。

不過除此之外,我們在一起的工作方式也是非常獨特的。我們組建了一個由來自世界最大和最有影響力的機構的頂尖專家、世界最先進研究機構的科學家們構成的空前強大的團隊,他們在共同為我們基金會的研究項目辛勤工作,并且我們正在征召更多優秀人才的加入。我們相信,隻要齊心協力,我們就可以改變一切亟需改變的狀況。

正如前面你說的,我們很幸運地能夠和來自中國的聯想公司合作,并且這一合作在我們基金會的工作中占據核心地位。聯想的技術深入到我們日常工作的方方面面,并且是我們最進階的視覺團隊中的一份子,而視覺團隊也指導着我們整個基金會的運轉。

當然,我們還需要更多中國團隊才華的加入!

畢竟,正如我一直所說的那樣,因為中國将在AI領域的研究中處于世界領先地位,還有誰比他們更适合來給所有感到被困在自己身體中的人(包括老人)帶來困境中的一絲希望呢?

3 協作型AI,而非獨立型AI

36氪:你提到我們現在已經來到了一個人工智能發展的三岔路口,我們正在沖往一條獨立人工智能的道路,而正在錯過另一條協作型人工智能的道路,你覺得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彼得:我們将永遠不能回頭再重新選擇是否去走我們在這個十年所選擇的這條路,我們對其進行研究的動力實在是太大了,就如同整個20世紀裡對内燃機的研究熱情一般。

在當下,幾乎所有的研究都是沿着這條獨立人工智能的道路進行的,因為它似乎是順着曆史演進的軌迹發展而來的,但其實我們人類正在錯失一個巨大的機會。即使在将AI視作重要願景的中國,大家選擇的研究路線也是一條幾乎完全獨立的人工智能道路。

而如果我們不能及時采取以人類為中心的AI發展路線的話,我們将不僅會錯失研究良機,而且會遭遇典型認知中會有的、來自純人工智能的“不可控的崛起”。

盡管AI征服人類并不會像是好萊塢商業大片裡所描繪的那樣,但就我所知,人類确實無法在人工智能中預置如同阿西莫夫所描繪的“機器人三定律”那樣的保護措施。我們甚至都沒有辦法保證,研究者們真的有預置保護措施這樣的打算。

是以,如果采取純獨立人工智能路線的話,到2050年人們就不得不面對一個充斥着不同于人性的各類智能機體和智能想法的環境,而比我們所設想的更快的是,會有某些智慧物種主導和淩駕于其他物種之上,淩駕于我們人類之上。是以很快人類就不得不面臨被當做寵物的境地,這還是在祈禱那些主導我們的智慧體不把我們當做害蟲的情況下!

但反過來,如果我們采取以人類為中心的協作型人工智能路線,這或許會是唯一不讓我們走向滅亡的路線。

36氪:你為什麼覺得協作型人工智能是更好的一條道路呢?如果有人說獨立型人工智能才是技術發展的最終方向,你會如何看待這種想法?

彼得:在上世紀80年代早期,我當時正在準備我的博士學位論文,這個學位也是英國第一批機器人學博士學位,基于我的研究,我在自己寫就的《機器人革命》這本書的最後一章是這樣來結尾的:“如果增強版的人類得以實作,人類和人工智能進行融合,就可以做到人類和人工智能共同進化,而不是人類眼睜睜地看着人工智能分離開,去單獨走上另一條道路。這樣的話,人類終将有一天可以用更加長久的機械裝置來替換掉自己脆弱的肉身,并且用超級計算機來增強自己的智力。”

我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是1984年,自那以來我便一直在倡導選擇将AI作為我們的幫手,而不是敵人。

用一個比喻來說,可以将單獨的AI看作一個技藝高超的爵士鋼琴家,但是沒有人與他合奏。一方面當然獨立的AI可以貢獻出一流的演出,給觀衆帶來精彩絕倫的單人演奏。然而它還遠遠談不上發揮出了自己的全部潛力。

而另一方面,如果給這位爵士鋼琴家加入一個才華橫溢的人聲演唱歌手,因為歌手顯然具備自己獨特的能力,這樣的組合所創造出的音樂效果就會接近于夢幻級别了。

是以在我看來,人性的最終道路是通往人類與AI協作的,但是以人類為中心,人類與AI和諧共存,而不是各自為營進行solo表演。未來在于形成一個互相依存的夥伴關系,而不是敵對關系,要協同,不要零和。是以是一個完美的爵士樂組合。

36氪:你在書中對于增強現實和虛拟現實的描述令人印象深刻,能不能請你再多談談你對這方面的看法?

彼得:從我還是個青少年的時候,我就一直期待着此種技術的到來。

在我寫第一本書《機器人革命》的十年以前,在一篇課堂小論文裡,我就寫了這樣的話:“我設想未來每個人都會和AI相連接配接,都會是半個機械人”,我還寫到我們會飛、會心靈感應、會進行時空旅行,而這一切都會是在一個超級電腦裡進行。當時我的老師以為我是在寫科幻小說,但其實我是認真的!那個時候我稱它為“代理宇宙”,而現在人們都叫它“元宇宙”。

在我依然是一個青少年的時候我就把這種未來看做是理所當然的,一直到我現在也仍然是這樣想的。而後來我所采用的與AI融合以對抗ALS疾病的經曆,更是讓我這一生都變成了這樣一個踐行有關元宇宙想法的科學實驗。

作為一個科學家,作為一個賽博格實驗的原型産品,我對AI、機器人學乃至元宇宙所擁有的、能夠實作我們人類之是以為人的意義的潛力抱有完全樂觀的态度。

身而為人,我們都有對自身變虛弱、對被困在一個不充分發展的身體裡的恐懼,而我們現在正處于掙脫這種恐懼的初期階段。

有些人對于人性持悲觀态度,但就我個人而言,就我所知而言,我對我們人類的未來抱有無限的期待。人類作為一個物種正在由青澀階段走向成年階段,是以我們将會經曆成長,變得不再那麼恐懼,也将會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36氪:在書中你提到了你和夫妻所創立的Scott-Morgan基金會的工作,而且有一個關于病人Juilan的故事很打動人,請你能再詳細介紹下基金會的具體工作嗎?

彼得:其實對于我們基金會來說,需要做的還有很多。因為在基金會開辦以來,不光是身患重疾和身體行動不便的患者,甚至有很多感到被困在自己身體裡的人都來尋求我們基金會的幫助。而我覺得我們也有義務去幫助所有這些有需要的人,因為我們每個人都享有茁壯生長的權利。

我們基金會的一部分願景就是為身心受到挑戰的人提供更多可能性、改變大家對于殘疾和老年的看法、改寫感到被困在自己身體裡的人的未來。

而要改寫這些人的命運,光有高科技是遠遠不夠的。如果我們隻有好的想法,我們會失敗;如果我們隻能去為概念尋找依據,我們會失敗;如果我們隻能提供給别人不想要、不知道或者負擔不起的高科技,我們也會失敗。

隻有當我們在人們隻要想擷取科技幫助,就能夠為他們提供選項來改寫他們的命運的時候,即使是重度身體殘疾的人也能被改寫命運的時候,我們才會成功。

是以為了改寫未來,除了要有令人驚歎的高科技,我們還需要改變他人對待疾病的态度。我們需要将我們在進行的工作看作是一種良性的幹預,需要在傳統媒體和社交媒體上、在政府機構與醫療機構中都引起足夠的重視。

36氪:在書中的最後兩章裡,你描繪的一份未來圖景十分貼近我們今天對于所謂“元宇宙”的設想,你覺得虛拟現實以及元宇宙是注定會發生的事情嗎?它距離我們今天到底有多遠?

彼得:其實距離元宇宙這個概念被創造出來為人所知,已經有半個世紀之久了,而既然當下有那麼多的高科技公司(不光隻是遊戲公司)都将自己的未來和這個概念強相關地綁定在一起,我認為在十年之内元宇宙就将被極大程度地發展起來。

而這還僅僅是個開始,以下是我所設想的在2050年的生活:

在內建電路于1961年被發明出來90年之後,在2050年的時候每一個有機體都将比之前有成千上萬倍的性能提升。科技與人文的極速發展讓我們可以從自己的過去、自我的遺傳DNA屬性、實體存在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元宇宙的世界是如此美好以至于它已經變成了一個具有革命意義的、真實世界的另一個版本,尤其是當AI虛拟形象已經與人類主導的虛拟形象變得無法區分的時候。而計算機科技的便捷性使得虛拟空間,乃至整個虛拟宇宙都将以極高的速率發展和更新——就像在本世紀初的時候,網際網路對于以往的計算網絡所帶來的革新意義一樣——同時也解放了人們對于采用何種身份、選擇何種文化、選擇怎樣的時代來工作、娛樂甚至生活其間所擁有的自由選擇權。

而對于數以億計的更加緊密聯結在一起的人們來說也具有革命性意義的是,某種針對特定行為的反應可以在數秒之間就成為全球性現象,在全球範圍内為人所知,一個世界級别的超級意識可以在短短幾分鐘内就做出屬于自己的反應和決定……

36氪:你認為作為一個先進的賽博格,當生物意義上的彼得死去,而AI部分的彼得仍存活,會是一種怎樣的現實呢?在你的書中,你似乎也表達了對于AI彼得将要接管人體彼得的擔憂?

彼得:沒錯,這就觸及了我在書中最後章節所抛出的一個謎語的核心——當一個賽博格死去的時候會發生什麼?更确切地說,當一個賽博格的主要組成部分是先進的AI的時候,這意味着什麼?

再回到我之前所使用的爵士樂比喻,也如同我在書中所說的那樣,當爵士樂組合中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要離開組合的時候,隻聽留存下的那位鋼琴家做solo表演也是一種很美好的經曆。

尤其是當這位鋼琴家已經被和歌手合作的經曆深刻重塑了自身、學習到了歌唱本領以緻可以媲美專業歌手的歌喉的時候......

換句話說,如果你的意識部分已經與科技構造完美融合在了一起,是否生物學意義上的死亡就不再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了呢?如果AI彼得接管人體彼得,這完全不會讓我有任何不快,恰恰相反,這種情況會讓我非常好奇!

OK讓我來坦白一下,我知道36氪在今後50年内是很可能不會再重新專訪我一次了,更别說在幾個世紀甚至更久之後再專訪我,但是我忍不住要強調對于一個科學家來說,“很可能不會”和“不可能”之間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是以當我說“很可能不會”的時候,哈哈你懂的。是以在很久很久之後,也許我的彼得2.0仍存在于世,并能夠做到和36氪再次對談。

我相信在未來幾十年内,會有人運用和我在變成彼得2.0的時候十分類似的方式,來進化成一個仍然十分具有人格特征(至少在我的想象中是這樣)的存在,但又不同于之前的人類,而且他有着未被定義的生命周期。

而這正是我在書中想讓讀者意識到的一個理念,那就是我們今天生存于世的多數人都将進入一個全新的人類時代。

當然了,我身上科學家的那部分讓我很想參與到這樣一個程序當中,而那個浪漫主義者的部分又讓我想和我畢生所愛的人一起去到那樣一個未來。

不過說真的,誰曾設想到和死神躲貓貓是這樣一個需要全身心投入的全職工作呢?

4 人之是以為人是因為,愛超越一切

36氪:Scott-Morgan基金會現階段的工作和研究重點是什麼?

彼得:在未來的三年裡,所有我們基金會的成員都将加入到一個名為“HIGHCLIFF PROGRAM”的項目中,這一項目融入了目前為止我們進行的所有研究和技術進展,而這一項目是一個開創性的、前所未有的存在。

這其實是一個大膽的以人為本的瘋狂想法,它包括十二個主要的願景目标,而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弱勢群體得以安全地生活、讓無力者獲得力量、讓天生有殘缺的人得以茁壯生長。

下面是這一項目的圖示:

36氪專訪|我,世界上最先進的賽博格

HIGHCLIFF項目圖示

這十二個項目都會圍繞着弗朗西斯和我出資建立的一個全新AI實驗大學營而進行,并且這個大學營對所有基金會成員都是免費開放入住的。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希望建造一個前所未有的智能大家庭。

表面上來看的話,HIGHCLIFF會是建造在被譽為“英國Riviera”的Torquay的一個朝陽的、位于峰頂峭壁邊的大型現代莊園,亞熱帶花園環繞周圍,步行即可到達Torquay海灘和美麗的村莊Cockington。

而在現實意義上,它會是一個開創性的應用AI實驗基地。

我和弗朗西斯是以個人名義來資助這一項目的,包括買地以及莊園的各項設施、内部裝潢等,但是從一開始,我們就決定了我們會将房子所有的部分都對我們的基金會成員免費開放,用作各類前沿AI技術和各種大膽研究的實驗室。

位于這一有關增強現實生活的試驗的核心位置的,是一個遍布高科技傳感器的房子,而住在機器制動裝備内部的,會是一個超級先進的AI系統。就如同一個足智多謀的管家一樣,AI主導的HIGHCLIFF家園會照料一家三代人。

相比較于通常由建築勞工和泥瓦匠、粉刷匠建成的房屋,我們的整座HIGHCLIFF都将會由世界級創新公司和IT專家提供的技術貫穿其間,技術和智能将成為這座房屋的靈魂,這些公司和專家都是我們基金會的合作夥伴。

我們不僅想要建造一個家用房屋,在未來的3年之内,我們還将用這座智能房屋向世人展示,當人類和AI協作共創的時候,對于兩者都是一件好事。我們的基金會将為所有人開辟出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一種與以人為本的AI合作的生活方式,一種為了讓我們生活得更好而擁抱科技創新的生活方式,并且在這種變革之中我們會茁壯生長。

HIGHCLIFF的部分使命在于引領為身心殘障人士創造更多可能的前沿研究、改變人們對于殘障人士和老年人所呈現的樣貌和生活感覺的認知、改寫重度殘障人士士的未來。不過這隻是部分使命。

同樣的革新遠景——使用AI和機器人科技将人們從限制他們、讓他們無法自由發掘自己潛能的被束縛住的思想裡解放出來——這樣的願景适用于所有在HIGHCLIFF的住戶。

我所設想的這個摩登家庭包括我和弗朗西斯、我的侄子Andrew、Andrew的妻子Laura、他們的兩個孩子Ollie和Edidie,大家共享的貓咪Smoggy和Sooty,以及一對豚鼠。這一革新性的房屋設計将會展現一種新常态:一個家庭、兩種生活空間、三代人,以及四個寵物。

對于我們這個極不尋常但又頗為典型的家庭來說,要在下一個劇烈變化的十年裡茁壯生長的話,就需要我們生存其間的HIGHCLIFF足夠先進而不會過時。如果疫情長此以往的話,在如此智能的家居環境裡,自我隔離和居家辦公就會變得輕松又有趣。疾病不該成為保持個體獨立性的阻礙。甚至老年癡呆症在這樣的居家環境中也足夠安全——從AI的角度來說,保護一個咿呀學語的孩童使其遠離懸崖應該和避免一個迷惑的成年人落入同樣危險境地是沒有什麼兩樣的。不會再有比HIGHCLIFF更加安全的居住地,沒有任何居住其間的家庭成員需要因為健康原因而離開這座房子。HIGHCLIFF将始終是一個讓每個家庭成員都能茁壯成長的最棒的居住環境。

不過落到現實中,這樣的生活到底會是什麼樣呢?HIGHCLIFF到底怎樣才能用最佳方式知道家庭成員、每個客人、甚至是一些常工的所思所想以及照顧到每個人具體的需要呢?幫助有着重度殘疾、或者老年癡呆症、或者隻是年邁的人并保證他們安全、不忍饑挨餓、對外界情況變化有足夠的感覺力和參與到外部事務當中的最佳方法又是什麼呢?平衡安全與隐私的最佳方案又是什麼?而針對每個人的“最佳方案”又是如何程度的不同?比如說,對我而言的“最佳方案”和對Laura來說的“最佳方案”有着怎樣的不同呢?

HIGHCLIFF将怎樣幫助Ollie和他的夥伴們在花園中完成他們的家庭作業,與此同時又知道獨狼西斯在電鋼琴上作曲,同時也協助Andrew和我完成高科技研究,同時發短信告知在工作中的Laura說她在等的快遞剛被送到家,同時關掉Andrew先前為了晚些在花園裡的家庭晚餐而打開的烤箱按鈕,同時關掉房前的灑水裝置以防讓經過的Eddie被淋濕,同時又保持監控門前那個兩次企圖看向房裡的奇怪的人?

我要如何僅靠一個指令,就讓我的智能輪椅載我到大房子以及花園裡的任何地方,而與此同時HIGHCLIFF将會如何恰到好處地執行開關門、開關燈的各類操作?我該如何即使調控我的實時環境——比如在整棟房子的範圍内的溫度、照明、音樂、牆上的藝術觀賞裝置?我該如何控制的電視機?或者AR?還是VR?以及其他人如何有同等水準的控制能力呢?HIGHCLIFF如何用最佳方式與其他人互動?HIGHCLIFF如何訓練一個新手護理人員以讓其符合加入護理團隊的标準?有怎樣幫助Laura來删選履歷呢?HIGHCLIFF的性格特征應該是怎樣的,或者它的個性特征應該有波動範圍嗎?身處HIGHCLIFF看似無法被穿透的防火牆裡,而同時資料又在從廚房到書房、到媒體室、到房屋大門的實體空間裡的各個智能裝置間自由流動,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通過與家庭汽車和高度定制化的智能輪椅裝置,與每個人的手機和平闆都完美融合,HIGHCLIFF能夠用怎樣的方式做到為我們家庭提供最好的保護和服務呢?

此刻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回答以上的這些問題,而HIGHCLIFF就是這樣一個獨特的研究機會,一個獨特的有關以人為本的AI的展示,一個獨特的希望之光。

36氪:如果我們的讀者想要了解更多有關ALS或者機器人科學的知識的話,請問你會推薦哪些書籍、影視或者播客呢?

彼得:老實說,以前我是個很勤奮的閱讀者,但是近年來我發現自己并沒有太多時間看書了!

然而,我還是要推薦一本必讀的“老”書,畢竟這本出版于上世紀50年代的書,面世已經超過70年了。但是就在近期當我重讀它的時候,我發現它所談論的内容隻在今天才被現實所印證。

這本書就是艾薩克·阿西莫夫的《我,機器人》。

令我大為驚歎的是,這本故事集主要創作于1940年代,那時第一台計算機才剛剛被秘密地發明出來,然而這本書裡就已經提出了和我們今天在面對AI科技的時候所遭遇的同樣的道德與科學問題。

是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是一本既有曆史價值又十分具有當代先鋒意義的書,非常值得一讀!

最後,如果這不會顯得太為唐突的話,如果有讀者對我在這過去兩年間成為賽博格的生命曆程感興趣的話,有一家公司制作了三集很棒的播客節目,并且還獲了挺多獎。我沒有直接參與到制作團隊中,并且我也不會從節目中有任何經濟方面的受益,否則我就不會向你們提及這個節目了。但我還是想說這檔播客提供了你在其他地方都無法獲得的一個視角,可以窺見ALS患者以及具體到我個人的一些生命曆程。網址如下:

https://shows.acast.com/humanguineapi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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