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撰稿人 | 小艮
在電影中尋找生活的更多可能。
港劇《香港愛情故事》中,有這樣一幕:一對情侶為慶祝戀愛七周年,興沖沖跑去開房。
到了前台被告知,要排隊,等三小時。
好不容易從黃牛手中買了半小時,兩人匆匆開弓,快樂事還未開始就已結束。
這場戲有一種荒誕的喜感,拍出了港人在高房價壓力下的窘迫與辛酸。
另一部港劇《金霄大廈》更是一針見血:“香港樓市是全世界最恐怖、最靈異的鬼故事。”
誇張?聳動?
一點也不。
今天,時光君帶你們來看看近些年的香港電影,它們題材各異,類型不同,但都不約而同地聚焦于房市,并且一部比一部殘酷。
《鬼同你住》:宅中恐懼
香港著名導演陳果最新作品。
他的代表作諸如《香港制造》《榴蓮飄飄》《去年煙花特别多》,都将鏡頭對準邊緣人群,有着非常強烈的人文關照與現實質感。
《鬼同你住》雖是一部恐怖片,卻延續這種現實主義筆觸。
片中,三隻鬼分别代表三個階層,他們的哀怨都跟房子有關。
梁家阿媽(邵音音 飾)是有錢人,擁有一棟别墅。
她病重癱瘓,奄奄一息,四個女兒與一個兒子常陪伴左右。但除了四女兒,其他人不為盡孝,而是貪圖房産。
沒想到,阿媽回光返照,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将不孝子女一一屠殺。
這場戲全程高能,充滿了超現實的慘烈與荒誕。
而真正接近于現實的場景是,前來探望的子女在别墅裡暢想買賣事宜,而阿媽默然留下一行眼淚。
她有怨氣,憤怒卻難以釋放。
高佬鬼(車保羅 飾)是個中産人士。
曾經,他的妻子逼他離婚,賣樓,瓜分資産,他一怒之下殺妻藏屍。
即便早已死去還是霸占着房産,就算是鬼,也需要住處。
于是,但凡有人看房,或在房中休息,高佬鬼就出來吓人。
第三隻鬼是個孩子,強仔。
他在4歲時在家中毒身亡,房子成了兇宅。但在香港,這樣的房子依然緊俏。
無良房東阿祥(太保 飾),他想将這層唐樓改裝成10間劏房(房中房,是香港出租房的一種),賺取租金。
強仔為了舒适的居住環境,不斷跳出來從中作梗。
在香港,豪宅裡上演着分崩離析的悲劇;被傳言藏屍的兇宅有人搶着看房,居住環境奇差的劏房也供不應求。
陳果透過三隻鬼去透視香港不同階層的人所面臨的住房困境,道出了“隻要有房住,鬼又有何懼”的荒誕現實。
為了房子,人可以瘋到什麼程度?
片尾,房産中介阿源走進地獄與閻王當面對峙,隻為了工作簽單。
注意看,這個場景裡,香港的某些片區已成廢墟。
而在另外一部電影中,很多人迫于現實壓力,精神世界也幾近荒蕪。
《狂舞派3》:夢想墜落
2013年,香港歌舞片《狂舞派》殺了出來,俨然一匹黑馬。
影片最讓人振奮和動容之處是,在港片日益蜷縮的環境下,它敢于拓寬類型的可能;在時代氛圍日漸頹唐時,它勇于歌頌夢想的力量。
影片高潮段落,腳傷的阿花(顔卓靈 飾)在朋友的幫助下再次走向舞台,一同貢獻驚心動魄的群舞。
夢想之光,照亮他們現實裡的狼狽不堪。
但在續集《狂舞派3》中,一衆舞者皆敗給現實。
阿花放棄熱愛的舞蹈,轉型為演員,混迹于各種廣告拍攝現場。
男主角阿良(蔡瀚億 飾),成了油管的短視訊部落客。
他成立自己的工作室,為了拍攝有流量的作品拼命開工,生死疲勞。
為何這麼拼?揾食(賺錢)。
一班歌手與舞者都蜷縮在工廈區,漸漸地,這裡形成了一個藝術家社群。
工廈,原本是用于商用的工業大廈,處于林立的高樓之間。
它的興起,與香港昂貴的房價租金息息相關。
為了滿足年輕人的居住需求,業主們将房子分割成面積窄小的單間。原先的安保設計統統被打破,這顯然違反了建築物條例。
是以,在工廈睡覺,是違法的。
即便連睡覺都要躲躲藏藏,他們也不得不住在這裡,隻因為租金便宜。
曾經的熾熱青年,心中的火焰熄滅了。他們鮮少跳舞,就連說唱歌詞都變得商業氣息濃重。
言談之間,都與租金有關。
影片中,這幫失落的“藝術家”還有一條出路,建構狂舞街,推廣Hiphop文化,以尋求認同感,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
但悲哀的是,所謂的狂舞街隻是地産業的粉飾工具。
《狂舞派3》塑造了一幫被現實擊垮的年輕人,他們失去動物兇猛的血性,失去追逐夢想的豪情。
他們不再憤怒,早已背離Hiphop文化的核心精神:反叛、宣洩。
而,這幫折斷了夢想之翼的年輕人并非最可悲的群體。
在另一部港片中,其人物遭受着不亞于“籠民”的苦難。
《濁水漂流》:無依之地
1992年,張之亮拍出了現實主義傑作《籠民》。
香港寸土寸金,底層的貧苦人聚居在人口密度極大的舊樓床位,他們以鐵絲網圍住,各自分隔,于是成了“籠民”。
《濁水漂流》與之遙相呼應,它勾畫了一副最底層、最邊緣的衆生相,影片裡的人物多是刑滿釋放人員,有越南難民、漂泊者、性工作者……
在這個群體中間有個不成文的傳統:有人剛出獄,他們會請他吸第一頓毒品,為的是引誘其堕落。
他們靠這種罪惡的、可悲的手段,維持着群體的活性,對抗無邊無際的孤單。
但,人數也不宜過多。因為隻有人死了,才能騰出床位。
他們睡在哪?窮人住的地方,深水埗,露宿街頭。
即便如此,因為重建工程箭在弦上,他們還是會遭到驅逐。
警察像清理垃圾似的,清理他們的家當。
于是,他們隻能再次搬遷,利用撿來的鐵窗、木闆,偷來的各式工具,在橋洞旁搭建起新的家園。
生存空間不斷收窄。
公職人員粗暴無理,這幫邊緣群體要讨回一個公道:道歉。這是影片的核心沖突。
在律師何姑娘的幫助下,事情有了實質性進展,警方同意賠給每個人2000港币,但拒絕道歉。
所有人都為這“勝利”歡呼雀躍,唯有輝哥(吳鎮宇 飾)堅持要道歉不要金錢。
影片的主線,是輝哥被城市、被群體不斷放逐的過程。
他的不妥協,也是影片最大意義所在,它要說的是,即便人命如草芥,亦有不容踐踏的尊嚴與公義。
《濁水漂流》有着與主流商業大片迥然不同的氣質。
《拆彈專家2》《怒火·重案》,主角都是公職人員,因遭受不公,憤怒滔天,轉而向體制猛插一把利刃。
但在《濁水漂流》裡,輝哥沒有憤怒,他的想法無比樸素,不管是誰,錯了就要道歉。
導演李駿碩顯然對底層人有着深切的關懷,不然他不會讓輝哥跟随木仔走上吊車,去俯瞰香港樓市,再撒上一泡尿聊以自慰。
導演也寫出了痛徹心扉的現實。
片中有一幕,輝哥望向天空,看到高樓林立,黯然低頭,那是他奢求不了的生活。
在香港,他始終行如蝼蟻,活如塵埃,這裡的過去和現在,他都無權參與。
三部港片透過類型各異的故事,呈現不同階層的香港居民在樓市壓力下的焦灼、無力與反抗,進而揭示日漸寥落的香港都市圖景。
連同它們在内,如今越來越多的香港電影開始出現相同或類似的意象。
《智齒》裡的“地獄”,《鬼同你住》《狂舞派3》裡的廢墟,《濁水漂流》《手卷煙》裡的魚缸……
讀懂了它們,也便讀懂了現在的香港。
香港變了,香港電影變了,也讓人越來越不敢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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