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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作者:海霞之語

說到上官儀,大家的第一反應會不會是:上官婉兒和上官儀是什麼關系?那可是正兒八經地爺孫關系。隻是,他們僅有幾面之緣就天人兩隔了,造成這一局面的就是我們曆史上的第一女皇帝——武則天。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上官儀,他可是初唐時期著名的禦用文人,是負責給皇帝起草诏書的秘書少監和太子中舍人,官至宰相之職。話說唐高宗暗命上官儀起草诏書廢後,卻因為高宗的懦弱,事情敗露後,高宗又不敢自己擔責,一股腦把責任都推給了唯皇命是從的上官儀,從此上官儀算是得罪了弄權的武後,之後受其構陷,被扣了謀反的罪名。使得本來溫馨和睦的一大家子妻離子散,上官儀和兒子上官庭芝被處死,剛剛出生的上官婉兒則被發配為官婢。可以這麼說,上官婉兒是上官家的獨苗苗。封建王朝的詭谲風雲隻在頃刻間,是以在這裡我們不談政治,隻說詩歌。

作為禦用文人,上官儀的應制詩有不少,但真正奠定他在詩壇地位的應該屬于他的新詩體——上官體,他的詩風上承楊師道、李百藥和虞世南,下啟後來的“文章四友”(李峤、蘇味道、崔融、杜審言)、沈佺期和宋之問。上官儀的詩在創作時重視形式和表達技巧,白描的比較多,追求詩的聲辭之美。也正是因為他的詩重視對事物圖貌的細膩描寫和善于借景抒情的精巧,才沖淡了齊粱堆砌的浮豔雕琢,也算是對詩歌體制的創新。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入朝洛堤步月

上官儀〔唐代〕

脈脈廣川流,驅馬曆長洲。

鵲飛山月曙,蟬噪野風秋。

這首詩是上官儀剛剛随唐高宗帝、後由長安遷到洛陽辦公時路過洛水河寫下的即時即景,那個時候真是氣定神閑,好不得意啊!作為被皇帝信任的宰相,在詩中上官儀驅馬洛堤,即使有少不和諧的“蟬噪“也沒有影響到他“鵲飛”報喜的心情。這首詩正是表達了上官儀單是一種心意悠然、鎮定自若的風度。當然,這也與他的自身風度有很大的關系。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王昭君

上官儀 〔唐代〕

玉關春色晚,金河路幾千。琴悲桂條上,笛怨柳花前。

霧掩臨妝月,風驚入鬓蟬。緘書待還使,淚盡白雲天。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詠雪應诏

禁園凝朔氣,瑞雪掩晨曦。花明栖鳳閣,珠散影娥池。

飄素迎歌上,翻光向舞移。幸因千裡映,還繞萬年枝。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早春桂林殿應诏

步辇出披香,清歌臨太液。曉樹流莺滿,春堤芳草積。

風光翻露文,雪華上空碧。花蝶來未已,山光暧将夕。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奉和山夜臨秋

殿帳清炎氣,辇道含秋陰。凄風移漢築,流水入虞琴。

雲飛送斷雁,月上淨疏林。滴瀝露枝響,空濛煙壑深。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春日

【唐】上官儀

花輕蝶亂仙人杏,葉密莺啼帝女桑。

飛雲閣上春應至,明月樓中夜未央。

上面這些詩歌是不是每首都看起來有那麼一點相似呢?這些詩歌除了一首《王昭君》是相和歌辭(樂府詩集中的一類)外,其餘的都是上官儀的應制詩。它們或五言律詩,或七言律詩。它們也都有個特點:對仗工整。在詩中,上官儀巧妙運用風、花、雪、月等自然風物體悟人間百态的變化,并對景物的選取,注意景物之間的合理配合和色彩料理。在應制詩中他避開了鑲金嵌玉的華麗辭藻和堆砌的凝滞呆闆,形成精緻軟媚的風格,這也展現了他在寫應制詩詩巧妙地接受傳統的藝術變化。

所謂绮錯婉媚的“上官體”,就是因為上官儀以敏銳的審美感受能力,融進了自身的創作體驗,進一步提高了詩歌的審美功能,達到了一個全新的藝術境界。

在上官儀被處死十三年之後,他的孫女上官婉兒,雖被禁在掖廷為奴,但她在母親的精心培養下熟讀詩書,成長的明達吏事,聰敏異常。特别是上官婉兒繼承了爺爺上官儀在詩歌創作方面對自然風物的特殊感受和情感關照。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上官婉兒(664年—710年7月21日),因聰慧善文而得到武則天重用,有“巾帼宰相”之名。唐中宗時,封為昭容,在政壇、文壇有着顯要地位。曾建議擴大書館,增設學士。

正如爺爺,上官婉兒的駐足點也在政治仕途上。我們這裡且不說她在政治上的風雲。上官婉兒的詩詞在一定程度上繼承和發展了她爺爺寫作的詩風,就是用自然風物表情達意,重視形式的技巧。僅就長甯公主的流杯池,上官婉兒是見一回内心就有不同的感受寫一首詩,她從不同視角表達了對流杯池的喜愛,要知道上官婉兒是長在深宮裡的女子,她能如此細膩的筆觸寫出自然山水的風緻,可見她對自然的熱愛和禮贊。從某種程度上說,上官婉兒是大陸園林詩的開創者。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遊長甯公主流杯池》二十五首

逐仙賞,展幽情,逾昆阆,邁蓬瀛。遊魯館,陟秦台。污山壁,愧瓊瑰。

檀栾竹影,飙䫻松聲。不煩歌吹,自足娛情。

仰循茅宇,俯眄喬枝。煙霞問訊,風月相知。

枝條郁郁,文質彬彬。山林作伴,松桂為鄰。

清波洶湧,碧樹冥蒙。莫怪留步,因攀桂叢。

莫論圓峤,休說方壺。何如魯館,即是仙都。

玉環騰遠創,金埒荷殊榮。弗玩珠玑飾,仍留仁智情。

鑿山便作室,憑樹即為楹。公輸與班爾,從此遂韬聲。

登山一長望,正遇九春初。結驷填街術,闾閻滿邑居。

鬥雪梅先吐,驚風柳未舒。直愁斜日落,不畏酒尊虛。

霁曉氣清和,披襟賞薜蘿。玳瑁凝春色,琉璃漾水波。

跂石聊長嘯,攀松乍短歌。除非物外者,誰就此經過。

暫爾遊山第,淹留惜未歸。霞窗明月滿,澗戶白雲飛。

書引藤為架,人将薜作衣。此真攀玩所,臨睨賞光輝。

放曠出煙雲,蕭條自不群。漱流清意府,隐幾避嚣氛。

石畫妝苔色,風梭織水文。山室何為貴,唯馀蘭桂熏。

策杖臨霞岫,危步下霜蹊。志逐深山靜,途随曲澗迷。

漸覺心神逸,俄看雲霧低。莫怪人題樹,隻為賞幽栖。

攀藤招逸客,偃桂協幽情。水中看樹影,風裡聽松聲。

攜琴侍叔夜,負局訪安期。不應題石壁,為記賞山時。

泉石多仙趣,岩壑寫奇形。欲知堪悅耳,唯聽水泠泠。

岩壑恣登臨,瑩目複怡心。風篁類長笛,流水當鳴琴。

懶步天台路,惟登地肺山。幽岩仙桂滿,今日恣情攀。

暫遊仁智所,蕭然松桂情。寄言栖遁客,勿複訪蓬瀛。

瀑溜晴疑雨,叢篁晝似昏。山中真可玩,暫請報王孫。

傍池聊試筆,倚石旋題詩。豫彈山水調,終拟從鐘期。

橫鋪豹皮褥,側帶鹿胎巾。借問何為者,山中有逸人。

沁水田園先自多,齊城樓觀更無過。倩語張骞莫辛苦,人今從此識天河。

參差碧岫聳蓮花,潺湲綠水瑩金沙。何須遠訪三山路,人今已到九仙家。

憑高瞰險足怡心,菌閣桃源不暇尋。馀雪依林成玉樹,殘霙點岫即瑤岑。

作為女子,上官婉兒以自然灑脫的山情水韻豐富了宮廷詩歌的創作題材,以纏綿悠長的款款深情克服了宮廷詩歌情感表達的貧乏,以壯大恢宏的氣度滌蕩了宮廷詩歌柔媚局促的格調。

當然,上官婉兒在抒情詩、應制詩和出遊詩上都有恢弘的表現。

绮錯婉媚“上官體”——上官儀(608年-665年)

《彩書怨》: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裡餘。露濃香被冷,月落錦屏虛。

欲奏江南曲,貪封薊北書。書中無别意,惟怅久離居。

這是一首模仿閨怨的五言律詩,寫思婦懷念丈夫的怨情。對仗工整,風格清麗含蓄,仿佛就是一位民間女子對夫婿傾訴其綿長的思念。《彩書怨》克服了宮廷詩歌情感貧乏的弊端,借景抒情——天氣之蕭瑟,情懷之惆怅,在短短四十字中渾融一體,曲盡纏綿,一改初唐詩壇“六朝趣味”之風,格外脫俗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