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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看電影

作者:遜輝

看電影

愛回憶之六

遜晖

1960年秋天, 我看了平生第一部電影,大緻是一個晚上,街頭昏黃的路燈和滿天繁星都在向我眨着笑眼,那種喜悅與激動簡直難以描述,肯定有夢幻的感覺,隻是當時尚無夢幻的明皙意識。這是部越劇戲曲影片《追魚》。由著名越劇演員徐玉蘭和王文娟主演,王文娟的丈夫便是電影明星孫道臨。這是一介書生和鯉魚精的愛情故事,由包青天和觀音菩薩審斷奇案,男主角屬于女扮男裝,也是越劇一貫傳統路數。越劇紅樓夢電影也是這二位聯璧演出,廣為流傳。因人小,不懂戲曲,看個雲裡霧裡,唯一吸引我的是影片的彩色,目眩神迷。

在我的印象裡,似乎父母唯一的文化娛樂就是看電影。 在缺少文化滋養,或者說是文化生活單調乏味年代,人們大體是這樣。電影作為大衆普羅藝術,這個現代文明産物一出世便廣受青睐,愛烏及屋,電影演員大出風頭,早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在上海就步美國好萊塢後塵,誕生了電影明星制度。而在大陸六十年代也評出二十二大電影明星。這與現今某個藝人在大小螢幕上露了露臉,就被吹捧成所謂明星不可同日而語。是以,中國目前唯一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說,極度浮誇語言是極度虛僞社會的具體寫照。

家不遠處就是市文化宮電影院,每有新片上映,父母他們不說全都能去看,也可有選擇看。每次看電影,從來不帶我們哥倆去。這部《追魚》電影,為何帶我去看,已記憶不清。這是我第一次看電影,也是最後一次和父母一起去看電影。

有時在樓下玩,見父母穿的立立整整下樓來。有熟悉他們習慣的鄰居問,又去看電影啊?父母有時候點頭,含笑不語。對我們哥倆則視而不見,好像我們是不存在的空氣,隻能眼巴巴看着父母走遠。奶奶曾經替我哥倆打過抱不平,父母依然故我。

我小時候的最大文化娛樂,也是看電影。主要是學校組織去看,五分錢或一毛錢票價。還有就是在中山公園對面的鐵路文化宮,放電影時偷混進去,這是企業俱樂部,主要招待職工,管理并不嚴密,經常能混進去。這當然是不雅行為,可為了看電影,也顧不上許多。那時我尚未讀過魯迅先生的小說,也不知道有個孔乙己。否則,也可有個惜口,偷看電影能叫偷嗎?

上世紀60年代前,國外電影尚控制的不那麼緊,蘇聯電影、印度電影和北韓電影,以及香港電影,都有一席之地。60年代以後,除了北韓電影、阿爾巴尼亞電影偶有上映,幾乎全都是國産片,歐洲電影,好萊塢電影,作夢也休想夢到。

1957年,百花齊放,百家争鳴著名号召發表,在電影圈,按着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方向,不斷強調社會主義宣傳教育功能,且占據主導統治地位,高大上的革命英雄故事影片成為主旋律。古裝片除了一些傳統經典戲曲片,還稍有一點生存空間之外,其他逐漸退出曆史舞台。

文革号角吹響,國産電影生産停産斷頓。好長一段時間電影院裡,幾乎就放映少數幾部影片:國産影片反映抗美援朝故事的《英雄兒女》,北韓電影《摘蘋果的時候》,還有一部是歐洲社會主義明燈的阿爾尼亞電影《甯死不屈》印象深刻。

在我下鄉當知青的日子,露天看電影成了難得的消遣。公社有一個電影放映員,一台自行車駝着放映裝置,各村巡回放映。那是個中年人,善談愛笑,跟我交好,還進城在我家住過。片子全是老套,《地雷戰》,《道地戰》之類。有點意思的是,電影可以兩面看。正反面一模一樣,真實的生活如此這般就好了?但這不可能!絕大多數人都有兩面性,甚至多面性。人前人後總有差別。

看電影,逛公園,永遠是城市青年談戀愛的開胃小菜,盡管電影院裡放映的隻是這麼可憐的孤男寡女似的幾部電影,但聊勝于無。何況,看電影隻是一個載體,談情說愛才是正宗根本。好在我談戀愛時,延遲晚點到粉碎四人幫之後,電影生産已不再孕婦難産。我記得清清楚楚看的電影名叫《待到滿山紅葉時》,朱逢博唱了首優美動人的歌,至今仍在心靈深處蕩漾。

在電視尚未發達的時代,電影是一家獨大,無論是田野裡勞作的汗滴八瓣的農民,還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在喜歡看電影本質上并無多大差異。電影演員出身的江青,這個稱為中國電影的最高實際管理者,住處設有專門電影放映廳,不僅審查中國電影,求全責備,還替香港審查香港電影,替歐洲人審查歐洲電影,替好萊塢審查好萊塢電影,這既是她的嗜好,也是她的特權。而擁有這個特權的中國權力高層,并不鮮見。諸如林彪之類家庭,想看什麼電影,就可進口什麼電影。這本屬于紅牆秘密。

翻開我的電影欣賞履曆,在改革開放之前有兩次補課機會。一個是70年代初,有一陣子掀起觀看所謂反面教材電影,以供批判。比如日本電影《啊,海軍》,蘇聯電影《攻克柏林》,《斯大林格勒戰役》,設定為一定的幹部階層才有資格。當時父親在市革命委員會臨時借調,我借光觀看了幾場特殊電影。

第二次補課則是剛剛粉碎四人幫,老電影解凍,時興機關包場。我象走馬燈似的從東家看完,又奔到西家大飽眼福。姑姑曾經告訴過我,她年輕時曾在電影院看過通宵電影,我一直羨慕不已,恨自己生不逢時,這下也終于得到了滿足。不久後進口電影,包括好萊塢和日本電影,突破禁區,像好萊塢的《未來世界》,日本的《追捕》、《望鄉》,等電影長驅直入,電影院常常爆滿,制造萬人空巷,成為大衆電影黃金時代的黃昏落日,最後挽歌。最最可惜的是不少全民喜歡的電影名星或演員,沒能熬過文化大革命十年浩劫,流星般殒落。還有一些明星十多年大好時光荒廢,比如謝芳,當年《早春二月》裡是那麼秀麗清純,在《第二次握手》中再亮相,已是人老珠黃。

人們為何喜愛電影,筆者不妨戲說一下:一是可見形形色色的人生,在有限的生命裡觸摸到一生很難企及的不同的生活;二是欣賞俊男靓女,引領生活潮流;三是傳奇色彩,戲劇效果;四是遠方和詩。當然,這一切的前提,必須是好電影。

滄桑巨變,鬥轉星移,網絡多媒體的發達,昔日一支獨秀的大衆電影已經小衆化,老百姓進小劇場看電影變成了小小奢侈,尤其是國外國内的所謂商業大片。有多少年沒去電影院看電影了?記憶似乎不願統計。在電視裡看,不時髦,挺實惠。畢竟去電影院看電影曾是我的摯愛,隻是巳恍如隔世。

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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