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作者:星星飛翔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無題》 選自《完美陌生人》系列 1994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比爾,桑達斯基,俄亥俄州》 選自《歌本》系列 2012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丘拉維斯塔,加利福尼亞州》 選自《W的最後時日》系列 2008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麗貝卡》 選自《尼亞加拉》系列 2005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帕特裡克,棕枝主日,巴吞魯日,路易斯安那州》 選自《眠于密西西比河畔》系列 2002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2008_02zl0189》 選自《破碎手冊》系列 2008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萊昂, 柏林》 選自《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劇烈》系列 2018

領舞者不再強求他人随之起舞

《文斯,紐約》 選自《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劇烈》系列 2018

◎後商

展覽:我與你:埃裡克·索斯

展期:2022.1.1-3.6

地點:三影堂攝影藝術中心

最好的光,出現在傍晚前。攝影也是如此。将攝影分布在一天86164秒的線程上,最好的光大概隻有短暫的幾秒、幾十秒。寶貴的時間并不多見,更不會持久地留存,隻有好的攝影才能将其如其所是地記錄在案。

1999年,還在明尼阿波利斯藝術館工作的埃裡克·索斯,着手休假三個月實踐一個旅行計劃。就在旅行開始前,索斯的嶽母進入了臨終關懷期。索斯先擱置旅行計劃,陪着家人,過完了嶽母人生最後一段日子。死亡的痕迹還沒有擦除,索斯就駕駛他的小型貨車踏上了旅行,從明尼阿波利斯出發沿着密西西比河順流而下,直到墨西哥灣密西西比河三角洲,陪伴他的還有一台8×10的菲利普斯大畫幅相機。其情形與哈克貝利·費恩已經相去150年。費恩操起槳,飄蕩在密西西比河,而索斯就在岸邊,高速度疾馳而過。

公路攝影

“公路攝影”的傳統非常悠久,它是攝影共同體、汽車文明、媒體報道共同促成的結果,其起源可以追溯到1860年至1885年間。在20世紀攝影史上,公路攝影留下了很多節點性的經典,它們依次是:埃文斯《美國照片》(1938、1940)、弗蘭克《美國人》(1958)、肖爾《不尋常的場所》(1982)。

其中,肖爾是索斯的偶像,也是其攝影理念的源頭。索斯稱肖爾是“高度反光的窗戶攝影師”。窗戶攝影師一詞,語出約翰·薩科夫斯基。将弗蘭克與肖爾對比,更能看出索斯對攝影藝術的追求和信念。弗蘭克視角尖銳而強力介入,鏡頭中的公共物偉大而沉默,人物卻充滿情愫,張揚溢出。與之相對,肖爾仿照安迪·沃霍爾,解構了存在物的縱深感,他的鏡頭總是迷戀着特定的存在物,以及它們所呈現的“它性”。

上世紀70年代,肖爾帶着一架大畫幅相機穿越美國。“我總覺得自己是一個探險者,我所感興趣的不僅僅是将自己的價值觀帶到這個國家的其他地方,同時也要看看那些地方都有些什麼,”肖爾說,“每當我走進車裡出發去開始這樣一次旅程的時候,我總是很享受連續幾天在一條路上不停開着的樂趣。”他的《不尋常的場所》充斥着高度現代化的媒介和物體。時間被幽默地扭停了,留給觀者隻有無邊無際的建築,以及時代中被滿足的平靜。

轉眼到世紀末、世紀初,索斯做了同樣的事情。第一次旅行期間,索斯來到了查爾斯·林德伯格的故居。林德伯格是史上首次飛越大西洋的飛行員。吸引索斯的不是别的,是林德伯格的鐵床,經年累月,床褥已經發黴生斑。索斯輕輕進入,任由這張床從畫面中央向畫面下方塌陷。第一次旅行,索斯收獲的佳作不多,似乎僅有這一張收錄進了《眠于密西西比》系列——2004年出版,索斯的第一本攝影書,索斯成名了。

“一次又一次地,我眼睛大睜着而昏昏欲睡,我知道我就要睡着了,我無力阻止。當我這麼沉睡時,我的眼睛離開了我平常的大腦,就好像它們被關閉了一樣,但是它們直接連接配接着這個新奇、非凡的大腦,它越來越能夠面對它們的印象……”眠與床,此後成了密西西比之行的關鍵詞。它的對應面是,千禧年前後美國的失落和沉默,繼而是新世界對舊世界的鄉愁。與埃文斯、肖爾的時代相比,新時代,個體碎裂了,個體也缺席了。

2002年之行,索斯收獲頗豐。約翰·卡什故鄉的樹、河叢上的美國國旗、充滿裝飾物的矮床、噴泉城公墓、檸檬闆、巨型十字架、糖果屋的棕色沙發、吉米家的紅窗簾……傳播最廣的是查爾斯,這個項目的第二個飛行員。查爾斯穿着飛行員制服,正準備帶索斯走進他存放飛機模型和救援用品的倉庫。索斯捕捉了這一瞬間。畫面告訴我們,它在構圖上退卻了,它沒有容納全部的局部;它在意義上撤回了,它模糊了它所想呈現的對象。比如,看到拿飛機模型的查爾斯時,我們會想什麼?我們會透過畫面夢想什麼?它是暧昧的,又是富饒的。通過打亂和集聚,索斯揭示了觀看的一個秘密。

在家創作

不過,索斯并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旅行攝影師。對他來說,在家和在路上,是兩個并行不悖的創作方式。“那種長途旅行、到處開車、使用汽油、到處飛、到處傳播些什麼概念等之類的生活,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方式嗎?這就是為什麼我會欽佩那些在家裡創作的攝影師,他們能告訴我們如何觀察自己的生活。”索斯曾說道。2019年,《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劇烈》就是他基于在家和在路上的新嘗試。

《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劇烈》也象征着數年沉寂期後的破冰。2015年,索斯買下了一座農舍,并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為了應對糟糕的狀況,索斯嘗試了戒酒、冥想、打坐、觀看光線穿過牆壁、做雕塑、錄像。他意識到,攝影有可能将他與世界剝離了,而冥想改變了這種剝離。為什麼他會認為攝影幹擾了自我?自達蓋爾攝影術确立以來的攝影是什麼?自廣告和媒體風靡之後的攝影是什麼?自社交媒體入侵後的攝影又是什麼?其實,攝影在大多情況下隻是機械複制的産物,同時也是文藝複興和透視法的産物。但本真的攝影卻遠非如此。而攝影與禅的結合正在于此。

“一張照片究竟能夠告訴我們什麼,特别是拍攝一個人的照片?”帶着這個簡單又純粹的疑問,索斯開始了他的項目。仿佛清潔口腔、喚醒味蕾一樣,索斯讓整個體系破繭重生。正如索斯所言,“當我重返攝影世界時,我想剝離這個媒介的其他東西而去到最重要的元素。我隻想簡簡單單地看看别人,看看他們的内部生活,而不是重複對美國的史詩般叙事。我的目标隻有一個:把時間放在另一個跳動的心上。”

整個項目最耀眼的作品要屬藝術家安娜·哈普林的照片。哈普林是最重要的現代舞者之一,其最重要的作品是星球之舞。透過玻璃和樹藤疊加的光層,我們可以窺見一身綠衣的哈普林。哈普林居于畫面中下層,她柔韌且關切地望着巨大的攝影機,周圍是木質的家具、壁爐上的畫作,還有開向自然的窗戶。畫面混亂、清澈、馥郁,洋溢着蕩滌一切的純真與樂觀。在這個項目中,索斯顯然更關注色彩的層次、原始、生命感,空間的穿插、逼仄、内在,以及媒介的複合、衍生、曆史意味。當然,它是全球化的,所有這些影像集合了來自全球各地的故事,其中包括鹽湖城、柏林、敖德薩、布加勒斯特、華沙、圖盧茲、紐約、倫敦等等。

值得注意的是,索斯的拍攝方式,剛好與他的大畫幅相機相比對。8×10英寸大畫幅相機能夠以無可比拟的精确描繪世界,但它又緩慢而細緻,需要長時間的排程。在索斯鑽進毯子,檢視檢影闆,調試鏡頭的時候,對象必須長時間保持靜止。“毯子底下很漂亮,”索斯說道,“在調整焦點平面的時候,你能夠仔細凝視一個人的眉毛。然後,整個世界突然颠倒過來!我正在努力應對技術挑戰,正是這些挑戰創造了這張美妙而緊張的能量……我仍然在領舞,但我不會再強求人們跟着我起舞。”總體來說,大畫幅相機會呈現混雜但雕塑般的質感,給觀者以夢一般的感受,仿佛一切都在煥發光彩。

這個項目也讓索斯意識到了與人相處的趣味和魅力。每接觸一個陌生人,或者一個拍攝對象,内向的索斯都需要飽含期待和憧憬,他事先也無法預知什麼人會出現,什麼事會發生。進入要拍攝的場景,索斯會了解各處的事物,人的狀态,整體的環境。在拍攝的時候,索斯不會做出多餘的指導,他會輕輕示意,“向右一點,向左一點,就這樣咧嘴微笑,别動”。正如其所言,“在拍攝過程中,我不僅把他們當作一個個體來描述,也是作為一個由客觀和主題相構成的空間來做的,我希望這個圖檔随後能夠給予一種明了的夢幻般的感受,它不能讓人完全了解,但又像是包含了它所有含義的夢。”

《我知道你的心跳有多劇烈》出自華萊士·史蒂文斯的一首詩,“盡管你坐在一間灰色的屋子裡……我知道你的心跳得多麼狂烈。”這首詩是史蒂文斯早期的作品,它一抑一揚,将作者的感性和夢想放大到極緻。“如今我更多的是從詩歌、電影、文學中得到靈感,這和曾經從攝影作品中得到靈感是一樣的。詩歌對我來說就像激流,我願意讓自己沉浸在河流裡,但我并沒有發現讓自己足夠陶醉的詩歌作品。”索斯說。

紀實攝影

索斯生于明尼蘇達州明尼阿波利斯市,父親是律師,母親是室内設計師。索斯自小内向,加上家住近郊區,他幾乎獨自長大,也甚少旅行。十年級時,一位藝術教授發掘了索斯的潛力,并鼓勵他成為藝術家。上世紀70年代起,明尼蘇達州“雙城”創意産業不斷發展,州内大部分藝術家中心的全國排名都逐次上升,其中作家團體和出版業極為蓬勃。這些藝術中心一般隻收取少量的會員費,并且對所有人開放,這有助于新手向專家學習藝術技法或是培養商業頭腦。1989年,明尼蘇達攝影中心成立。而索斯曾長期服務過的明尼阿波利斯藝術館目前已經是美國最大的藝術博物館之一。

後來,索斯入讀莎拉·勞倫斯學院,師從喬爾·斯特恩菲爾德,他的攝影美學受到這位導師潛移默化的影響。在莎拉·勞倫斯學院期間,索斯小規模嘗試了一次密西西比之旅,并拍攝了大量私人照片,其拍攝對象都是他的親人,主要是嶽母。離開學校,回到明尼蘇達州,索斯嘗試接觸陌生人,處理與陌生人相關的事物。索斯在酒吧、公園等地完成了兩個項目:《完美陌生人》《尋找愛》。這個時期,索斯還沒有确立自己的風格,除了那張提了三個行李箱的男人的照片。拍攝間隙,男人對索斯說:“我是這個年代最聰明的人之一。”

《眠于密西西比》之後,索斯開啟了另一個相似的項目,《尼亞加拉》。尼亞加拉大瀑布以蜜月勝地、自殺勝地著稱,索斯來此便是迎接這些夫婦、情侶和那些自殺者。脆弱、絢爛、赤裸、孤獨充斥着整個項目。情侶們躺在草地上,身體交叉,猶如一個心形;新婚女孩穿着婚紗,幾乎漂浮在半空。夾雜着在相冊中的情書則把愛情與生命的悲傷推向極緻。

2004年,索斯辭去了明尼阿波利斯藝術館的工作,四年後加入了瑪格南圖檔社。也許是必然,索斯終于可以公開宣布他的“紀錄片風格”,同時成為了職業攝影師。新聞攝影、紀實攝影,自此也成為索斯的核心内容之一。2010年,索斯和布拉德·澤拉爾創立了小棕蘑菇出版社。2012年到2014年間,他們行走五個州,發行了七份《蘑菇新聞報》。在此期間,索斯做了記者和研究者們需要做的所有事。最後它們彙編成了《歌本》。而除此之外,索斯重要的作品項目還有《破碎手冊》。

索斯延長了某種紀實攝影的壽命,“我認為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比得上講述一個故事,然而戰争故事又會讓我陷入到強烈的痛苦中,我更願意把目光放在稀松平常不引人注目的日常生活中,攝影恰恰能夠幫助我去實作這些想法,”索斯說道,“我确信自己隻适合拍攝有主題的作品,而攝影是能夠把日常生活中被忽略卻又十分有價值的故事講述出來。”

索斯對中國攝影影響頗深。2004年以來,衆多中國攝影師紛紛效仿,其中陳榮輝或許最為知名。2016年到2019年,陳榮輝帶着大畫幅相機,跋涉在東北三省,記錄下了這個時代的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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