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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洲大廈演舞劇:睫毛的顫動,觀衆都能看得清

“如果在韭菜大廈隻能選擇一部劇,推薦《寅時說》。”戲迷楊曉雨說。

她口中的“韭菜大廈”指的是亞洲大廈。這一地處上海人民廣場商圈的寫字樓内有乾坤,音樂劇、脫口秀、話劇等不同品類的十多個劇目在這裡長期駐演,收割一茬茬劇粉的錢包。眼下,《寅時說》是這裡唯一的舞蹈劇場作品。

在楊曉雨看來,《寅時說》幾乎是完美的:“舞蹈編排、舞者演繹、音樂都是上佳。如果要說缺點,大概是不太容易看懂。”這部時長約70分鐘,僅由3人演繹的原創作品,去年10月28日入駐星空間5号即山眠劇場,首演第二天就出現了場次售罄。駐演至今,上座率穩定在七成以上,3月将迎來第100場演出。《寅時說》的反響令導演耿子博始料未及。

在亞洲大廈演舞劇:睫毛的顫動,觀衆都能看得清

面對完全未知的市場,他做好了賠本的準備。“以前我覺得一部舞劇可能就隻有三個月的生命力,沒有人願意一直看一個東西。幸運的是它還能繼續走。”

沒有語言,隻能靠肢體表情達意的藝術門類,舞蹈一直以來是小衆而孤獨的。随着《舞蹈風暴》等舞蹈綜藝的興起,《永不消逝的電波》《隻此青綠》等優質舞劇在春晚等平台亮相,舞蹈開始被大衆所接受。作為東方衛視《舞者》的亞軍獲得者,耿子博也是這股浪潮中的受益者。

“我們有一句行話,拿最少的錢,吃最多的苦。舞者需要把自己身體磨砺到極緻才能表達更高的藝術價值。但過去,大多隻能站在歌手後頭當伴舞。”耿子博告訴第一财經。

這兩年,舞劇正在走向更廣泛的觀衆群。侯瑩、陶冶、謝欣等舞者創立了風格各異的舞團,豐富着舞蹈行業的面貌。一如前輩,中國舞出身的耿子博,受到現代舞思潮沖擊,希望在傳統文化和現當代舞蹈交彙中,探索出一條新的路。

入駐亞洲大廈

三十歲這一年,耿子博創立了舞團子曰舞樂,這在他看來已經是“十足的勇氣”。他根本沒有想過能夠擁有自己的舞蹈劇場。盡管這是他的夢想,他總覺得這應該是四十歲以後的事。按照前輩的創業經曆,創立舞團之後通常是先招募演員,排練作品,聯系劇場演出,再到各個城市巡演。

“這是突然間降臨到我頭上的機會。”耿子博的一個話劇朋友在亞洲大廈有了自己的劇場,向《寅時說》後來的聯合出品方亞華湖院線推薦了耿子博,交流之後,雙方一拍即合。亞洲大廈星空間這樣的小劇場,成為孵化先鋒作品的容器,拉近創作者和觀衆的距離。當舞蹈藝術與最新的潮流交融,令過去的“不可能”變成現實。

不過,當他看到這個不足200平方米的空間時,瞬間“崩潰了”,“我理想中的劇場是層高挑高的,開闊的,平整的舞台。這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在星空間5号被改造成山眠劇場之前,這裡是一間被分成七八間教室的教育訓練機構,寬度大約四步,層高最矮處僅2.8米,“跳起來可能會撞上去。”

耿子博轉念想,沒有人做,他可以試試。一個在心中醞釀許久的故事漸漸有了輪廓。《寅時說》的靈感之源是“鴻門宴”,“鴻門宴并不是一個正常的宴會,進來之後是壓抑的。”層高的局限恰恰是是鴻門宴所需的壓抑感,“觀衆進入劇場後能感受到這種壓抑,每個人都是曆史的見證者,看見劉邦如何從鴻門宴中苟且出來,成了王。”

可以說,《寅時說》是一個為“星空間5号”量身定制的作品。195平方米的空間根據劇情和演繹的需要被分為宮阙區、落葉區、樹林區:“宮阙區是一塊木頭一塊木頭通過榫卯的方式拼接起來的。我們想讓觀衆看到中國傳統的建築,古馬車、石雕,感受最原始最本質的文化。他們聞到的香、看到的燈、感受到的氛圍都是有歸屬感的。”

楊曉雨覺得,《寅時說》并不是一個主要講故事的舞劇:“你不一定能說清楚每段是什麼意思,但能清晰感受到它所傳遞的情緒和表達的意境。”

前所未有的舞台

環境式舞劇在小劇場駐演,對于創作者、舞者乃至觀衆來說,幾乎是前所未有的體驗。對于耿子博來說,最大的挑戰是如何平衡商業與藝術。

“我不想放棄任何人。選材上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劉邦本身具有足夠強烈的戲劇性。上半場相對安靜,更具儀式感,下半場與時下年輕人喜歡的電音結合。”耿子博覺得,但凡《寅時說》能在瞬間引發某個觀衆的共情和思考,就足夠了。

新型的觀演關系,也對舞者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僅要求肢體,還要求舞者對表情的管理,考驗舞者對所飾演角色有沒有真正入心。這樣近的距離,一個眼神變化,甚至睫毛顫動,觀衆都可以看得非常清晰。場上隻有三個人,你無處可藏。”

子曰舞樂的簽約演員是從衆多報名者中篩選出來的優秀舞者,他們過去沒有一個在院團中擔任主角,都是群舞演員:“每個舞者心中都有在聚光燈下跳舞的夢。跳伴舞,是生計所迫。”包括耿子博自己在内,對所有人而言,這種體驗都是新鮮的,“原來舞者還可以在這樣的空間裡,和觀衆這樣近的距離去跳舞。”

在亞洲大廈演舞劇:睫毛的顫動,觀衆都能看得清

然而,高強度的駐場演出,還是給舞團帶來了困擾。“第一個月結束的時候,我們每天都在想,還要繼續嗎?因為演員非常累,一段時間後進入疲憊期,開始受傷。”子曰舞樂創始人、《寅時說》制作人王樂坦言,那時候,觀衆的回報給予舞者和舞團堅持下去的力量。她常聽到觀衆說,《寅時說》和這棟樓裡其他劇都不一樣。

許瑩瑩是亞洲大廈的常客,刷了幾部熱門音樂劇,這是她第一次看舞劇。在她看來,作為舞劇入門,試探一下自己能不能接受這種形式,《寅時說》成本效益挺高的:“還不錯,讓我對看舞劇這件事有點信心了。”

“觀衆的回報對我們來說就是往上沖的力量。”這是過去他們很少體驗到的,王樂印象中,過去一些舞劇在其他地方的演出,有時候觀衆是惠民票進來的,也就是送票:“在劇場裡打鼾、吃瓜子、玩手機、盜攝,對于劇場和演出本身并不抱十分的期待。今天這樣的環境裡,觀衆為了來看這個戲,認真遵守規則,尊重劇場,尊重舞者。這份尊重是我們堅持下去的契機,來自于我們從未見過的這樣支援舞蹈的觀衆。”

當舞者擁有粉絲

小劇場的浪潮從上海輻射全國。最近,《寅時說》也收到來自各地的駐演邀約。不過,耿子博和王樂都覺得這件事需要慎重。

在耿子博看來,首先它發生在上海,有觀衆群:“一個城市經過多年沉澱,通過那麼多的劇培養觀衆走進劇場買票看戲的習慣。亞洲大廈小劇場模式成為坐标,在我們進入之前,它就已經積累了很多的粉絲,有觀衆流量和關注度,我隻是在恰巧的時間進來。這是幸運。”

在亞洲大廈演舞劇:睫毛的顫動,觀衆都能看得清

“我們常常開玩笑說亞洲大廈是宇宙中心。宇宙中心是有魔力的,讓人覺得周末來這裡解乏是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有些觀衆上班很累,有的還帶着電腦在門口工作,然後進來跟劉邦一起哭。想起今天上班,和劉邦一起在被構陷的憤怒裡一去不返。”王樂說。

在亞洲大廈的氛圍裡,《寅時說》作為舞蹈劇場作品,和音樂劇、話劇一樣,演員開始有了自己的粉絲。王樂介紹,舞者首演場結束後,當天就會有粉絲給演員在微網誌建超話。這是傳統舞劇圈很少見的。近幾年舞蹈綜藝頻出,舞蹈明星的概念興起,加上亞洲大廈熱門音樂劇的駐演,将音樂劇方向的觀衆引流到了舞劇,也将音樂劇的追星模式帶到了舞劇圈。舞者們也開始有粉絲求簽名、合影。在這裡,傳統的藝術門類與新的潮流碰撞。“這種潮流不是我們建成的,而是這棟樓賦予我們的。”王樂說。

長期處于無聞狀态的舞者站在了聚光燈下,擁有了喜歡他們的觀衆,這對舞者或者舞蹈行業而言也是一種推動。在耿子博的設想中,舞者明星化未嘗不可,這也将是舞團未來發展的方向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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