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歲被刑拘,被無罪羁押6149天,42歲等來平反。
然而,在監獄裡呆了近17年後,黃家光早已和社會脫節,出獄僅四年的時間,他花光了160萬賠償金。
除了借出去的錢、投資的錢、蓋房的錢以及賭博輸掉的錢之外。
黃家光也不知道其餘的幾十萬是怎麼沒的。
成為窮人之後,黃家光打起了做賊的主意。
他先後作案三次,偷走了六頭牛,卻很快被牛主人找上門。
村裡人得知黃家光做賊後,紛紛表示震驚和憤怒,有人覺得他可憐,也有人覺得他可恨。
但更多的人,還是無法了解黃家光為何要在本村做賊,偷本村的牛。
黃家光,生于1972年,海南省海口市秀英區東山鎮新嶺沖村人。
5歲那年,黃家母親去世,父親便一手拉扯着黃家光和兩個哥哥長大,一家四口住在一間破敗的土坯屋裡。
因為家境過于貧苦,黃家光隻念到國小四年級就辍學回家。
或許是有些自卑,從那之後,他很少外出,也極少與人交談。
1990年,因窮娶不起妻子的大哥黃家達,在媒人的介紹下娶了一個越南妻子。
後來,黃家達買彩票中了三萬塊,便在老屋旁邊蓋起了一間水泥房。
二哥則因為貧困單身多年,一直都沒娶上妻子。
為了改變家裡的現狀,也為了能娶個老婆,黃家光選擇外出打工。
由于沒有學曆和技術,他隻能選擇給蓋房的人打小工。
雖然一天隻掙二十來塊錢,但他卻幹得很賣力,别的勞工不願意搬磚和扛水泥,黃家光便主動包攬過來。
在包工頭眼裡,這個瘦小的男人是個勤懇的老實人。
為了發财,黃家光并不想幹一輩子苦力,他曾去外地幫人做蔬菜批發,隻是不知為何,他在一段時間後又回到了鎮上打工。
那時候的黃家光,在每天辛苦幹活的同時,還在盤算着與女友的婚事。
被宣判無罪釋放的黃家光
黃家光有個戀愛兩年的女友,名叫阿梅,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的發生,或許他早已和阿梅成婚。
1994年春節,新嶺沖村的村民與隔壁哩敢村的村民發生了争執。
同年七月,哩敢村的黃恒勇和好友王文童路過新嶺沖村時,被新嶺沖村的幾位村民持兇器追趕。
最終,此事以黃恒勇死亡、王文童重傷而結束。
起初,警方來調查時沒有找到線索,但不知為何,在兩年後,黃家光被列為犯罪嫌疑人之一。
因為沒有證據,黃家光被幾次抓捕後又被無罪釋放。
1997年,持刀追趕黃恒勇的主犯黃家鵬被抓捕,據他稱,事發當天,黃家光在外地打工。
黃家光
但不知為何,黃家鵬又改口稱黃家光也參與了追打黃恒勇與王文童。
1999年,另一案犯黃世勝被捕,他也一口咬定黃家光參與了殺人。
2000年,經過法院的兩輪審判,黃家光被定為主犯之一,因“故意殺人罪”獲判無期徒刑。
事實上,案發的那一天,黃家光正在鎮上打小工,并未參與追殺。
而對于無故陷害黃家光一事,黃家鵬則給出了這樣的說法:“黃家光被抓後,帶着辦案人員進村抓人,涉案人員對他心懷不滿。”
黃世勝則稱:“我的口供是被逼供才作出來的。”
黃家光本人也在監獄中控訴,他之是以認罪是被刑訊逼供。
但在入獄後,黃家光最恨的不是無故指證他的黃家鵬,而是村裡人。
始終相信兒子無辜的黃家父親
在黃家光看來,雖然黃家鵬指證他也參與了追趕殺人,但對方入獄後又良心發現,幾次推翻了之前的供詞。
而村裡很多人明明知道他是冤枉的,卻不肯給他作證,這才是他恨村裡人的原因。
可對于黃家光的這番說辭,村裡人卻給出了不同的意見。
一位村民告訴記者:“村委會給黃家光出具了一份無罪證明,很多人都在上面簽了字。”
隻是,不管外界如何傳言,在黃家光坐牢的十幾年裡,隻有他的父親和大哥,始終相信黃家光是無辜的。
2014年9月29日,蒙冤17年的黃家光被無罪釋放,還獲得了160萬的賠償金。
換做一般人,拿了賠償金,或許會好好過日子,開啟新的生活,但黃家光的苦難日子,卻沒有就此結束。
出獄後與家人團聚
在他出獄的前一年,始終為他喊冤的老父親,帶着遺憾離世,連眼睛都沒法閉上。
回憶起父親臨走前的那一幕,黃家大哥無比心酸地說:“父親到死都在念叨‘阿光,阿光’......”
出獄的第二天,黃家光去父親墳前燒紙,對着父親的墓碑說了一個下午的話
2015年初,有個漂亮的姑娘找到了黃家光,聲稱願意和他結婚過日子。
那時,黃家光正在處理父親的遺照,他的賠償金也沒拿到手,平常就靠四處借錢過日子。
女人的來意,黃家光很明白,也并未輕信她說要和自己結婚的話。
一番閑聊後,黃家光發現女孩離過婚,連身份證也沒有,當即就把對方送走。
黃家光說:“現在和從前不一樣了,騙子很多,而且新花樣層出不窮。”
與妻子杜文站在新房前
同年的5月份,有個自稱省檢察院的人說要替黃家光辦事。
大意是他可以提黃家光,去追究當年辦案人員的責任。
隻是,對方提出在辦事前,要黃家光先給他打五千塊錢。
就在黃家光準備轉賬前,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給之前幫過忙的記者打去電話,仔細詢問了此事。
記者趕忙提醒他對方是騙子,這才讓黃家光及時止損。
也是在這一年,黃家光在村裡蓋起了兩棟樓房,一棟一層樓,一棟兩層樓。
他想讓兩個哥哥一起住樓房,好好報答他們對自己的好。
建立的樓房
對于家裡的兩個哥哥,黃家光心裡充滿了感激。
尤其是大哥黃家達,當初黃家光坐冤獄時,是大哥陪着父親一次次申訴喊冤。
雖然大哥從沒提過這件事,但黃家光心裡很清楚,大哥同父親一樣愛着他。
那時,大哥家裡有好幾個孩子,為了給黃家光申訴,差點掏空了老底,日子也過得很艱難。
有人勸大哥去問黃家光借錢,可大哥卻拒絕了。
大哥說:“那是他用命換來的,我也不想要他的錢。”
住着弟弟蓋好的新房子,大哥心裡很開心,同時又很難過。
弟弟不忘恩,這是很好的,可出獄後的黃家光,卻有些不一樣了。
入獄之前,黃家光是個踏實本分的老實人,可出獄之後,他卻變得大手大腳起來。
回家才半年,黃家光就買了一串金項鍊和金戒指,見弟弟如此揮霍,大哥便勸他去銀行存一百萬的定期。
以後結婚生孩子,慢慢地把錢取出來用,如果兩三年就花光一百多萬,村裡人肯定會笑話他。
可彼時的黃家光哪裡能聽進去大哥的勸導,他仍舊一意孤行,走上了揮霍的道路。
為了适應這個新社會,黃家光扔掉了才買的老式手機,換了一台智能機,有人教他玩微信,可他始終搞不懂。
他去海口和三亞玩時,發現吃的東西和用的東西,都比他入獄前貴了好幾倍。
黃家光和妻子杜文
其實,對于這個入獄17年的男人,村裡人有好奇的,也有羨慕的。
隻是當衆人看完熱鬧後,黃家光又覺得迷茫起來。
17年的時間,村裡的老人大多已經去世,村裡的小孩也已經長大,很多同齡人他也已經不認識。
家裡的老房子變得更加破敗,新蓋的小樓房又如此陌生。
但無論黃家光如何不适應村裡的生活,他都得努力去适應這個社會。
那時,黃家光所在的新嶺沖村有四百多口人。
除了外出打工的年輕人外,大多數人都在家種地。
村長曾告訴去采訪的記者,村裡務農的人一年收入隻有兩萬塊左右,很多人都不知道年收入十萬塊是什麼感覺。
是以,拿了160萬賠償金回村的黃家光,成了很多人心中的百萬富翁。
有嫉妒黃家光的人,見他戴大金鍊子,抽中華和芙蓉王,便想讓他請客吃飯,還邀請他去賭博。
最初,黃家光還留個心眼,拒絕了所有人的邀請,也不願意請人抽一根煙。
村裡的好事者,便給黃家光取了個外号,見他就喊“160萬”。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黃家光人前人後也是個兩面派。
他自認為成了海南“名人”,必須維持在人前的形象,是以故意裝作出手闊綽的樣子。
但其實在背地裡,黃家光是個節約到不能再節約的人。
在家裡時,一塊豆腐和肉煮湯,黃家光能吃上好幾天,直到馊了才會倒掉。
對于村裡人的議論,他既不在意,也不喜歡。
他恨當年那些人不給他作證,也恨他們見自己得了賠償金就眼紅。
後來,揣着賠償金,又不願意打工的黃家光,決意拿錢做生意。
他找到一個獄友一起種檸檬,對外宣稱大概投資了二十萬,有五百棵檸檬樹。
隻是不知為何,黃家光又稱自己借了二十萬給獄友,因為自己很信任對方,也沒有要他打欠條。
但對于黃家光說的這筆錢,獄友卻并不承認。
雖然外人不知借款的真假,檸檬園的負責人卻告訴記者,黃家光在園内确實有500顆檸檬樹。
檸檬園
大多時候,黃家光都會去檸檬園幫忙,做的都是除草和噴農藥的工作。
在檸檬園陸陸續續幹了一年活後,黃家光的心态也發生了變化。
入獄之前,黃家光就愛打麻将,隻是那時的他經濟條件并不好,打得麻将也都是五毛、一塊的。
身上有了錢之後,黃家光每次打麻将都是五千塊、一萬塊錢的打,輸錢輸得很快。
鎮上有不少離婚的婦女,都盯上了這個出手闊綽的男人,還有女人拍着黃家光的肩膀說:“光哥,我要嫁給你。”
對于弟弟的這些變化,大哥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他急切地想讓弟弟成個家,好好過日子。
其實在黃家光入獄之後,女友阿梅給他寄來了一封信。
大意是說自己要結婚了,不會再等黃家光出獄。
彼時的黃家光萬念俱灰,看完信後立即将其撕碎,出獄的第二年,黃家光遇見了帶着孩子的阿梅。
這一年,黃家光43歲,阿梅身邊的孩子五歲,再次相見,兩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
黃家光也想過要成家,重頭來過,但新交的女友提出讓黃家光在城裡買房,卻被黃家光拒絕。
黃家光坦言:“我一個農民,怎麼去城裡買房子?”
2015年9月,黃家光經人介紹,認識一個叫做杜文的姑娘,相親的第一天,他就坦白了自己坐過牢的經曆。
杜文帶着金首飾
杜文也坦言:“我前男友誘騙我幫他攜帶毒品,曾經坐過一年牢。”
女孩的坦率,讓黃家光十分滿意,兩人也很快走進了婚姻殿堂。
2016年10月24日,黃家光與杜文舉辦了婚禮,還在村裡擺了二十多桌酒席。
婚禮當天,媒人來黃家索要紅包,黃家光隻肯給幾百塊錢,媒人卻堅持要5000,氣得黃家光持刀将媒人趕走。
這場婚禮過後,有人建議黃家光做财産公證,但卻引得杜文大吵大鬧。
黃家光自認十分包容杜文,對方愛出去玩,愛喝酒,他都可以忍耐,做财産公證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錢财。
可杜文卻覺得黃家光做财産公證是不夠愛她。
婚後,黃家光拿了14萬入股一家農莊,成了農莊裡的總經理,杜文則擔任倉庫管理。
隻是,夫妻倆的這份工作都沒有幹多久,黃家光就頻繁溜出農莊打麻将,還偷走了農莊的雞,順走了買瓦斯的錢。
甚至還有人來農莊要債,說黃家光欠錢不還。
與此同時,農莊負責人發現莊内丢了兩千塊錢,當下就要報警抓賊。
黃家光卻立即表明自己會把錢補上,隻求負責人不要報警。
同年4月,黃家光與妻子先後離開農莊,股權也轉讓了出去。
在農莊打掃的黃家光
之後,黃家光想在家裡圈一塊地養豬,還提出想和杜文去鎮上開餐廳。
但折騰來折騰去,始終沒有下文,閑着沒事的黃家光,又回到了檸檬園上班。
也是從這時開始,黃家光的經濟也出現了問題,他賣掉了家裡的機車,開始到處借錢,從幾十塊到上千塊,再到上萬塊。
很多次,人們都不願意借錢給黃家光,但總被他以某某處欠我幾十萬為借口,而借走幾千塊。
很快,黃家光手上沒什麼錢了,他的婚姻也走到了終點。
黃家光與妻子杜文的婚紗照
也不知什麼原因,黃家光的身體并不好,要孩子很困難,脾氣也相當暴躁,這也導緻他身邊沒什麼朋友。
最初結婚時,黃家光與杜文的感情很好,但時間一長,大哥就對杜文很不滿,并指責杜文每次出現時,都在問弟弟要錢。
對于這個說法,杜文并沒有否認,她也承認黃家光總是拿錢給她。
結婚三年左右,加上彩禮錢,杜文稱自己一共花了黃家光十來萬。
據黃家光的同僚描述,黃家光每一次發工資拿到錢,都會去找杜文,一連消失好幾天。
過後,黃家光回來時便身無分文,大多時候,杜文都會主動過來要錢,兩人再一塊去鎮上的飯店開房。
2018年春節過後,無錢可用的黃家光,在蔬菜批發市場找到了一打碎冰的工作,一個月的工資大概是五千塊左右。
黃家光工作的蔬菜批發市場
老闆本不想聘用黃家光,奈何與他是一個村的,又見他婚姻不順,這才想拉黃家光一把。
兩個月後,蔬菜批發市場進入淡季,黃家光失業回家,隻能在家幫大哥放牛。
大哥見弟弟意志頹廢,便勸他去找一份工作,但黃家光也很無奈。
他曾應聘過保安,也去洗車店找過工作,但隻有一米五幾,八十多斤的他,總被人以太瘦小的借口拒絕。
婚姻不順再加上身無分文,黃家光腦袋一熱,就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11月23日淩晨,同村村民發現自己花八千塊買的牛不見了。
一個禮拜後,小賣部的老闆發現自家懷孕的母牛也丢了。
丢牛的老闆尋遍了整個村子,卻都找不到懷孕的母牛。
就在他放棄之時,妻子卻順着牛的腳印找到了後山腳下。
女人大聲呼喊牛的名字時,突然聽見山坡上傳來了牛的叫聲。
此時,丢牛的幾人才懷疑偷牛的是本村人。
可這時候,誰也沒懷疑到黃家光的頭上去。
由于村裡的耕牛是重要的勞動力,丢牛事件發生後,誰也不敢大意,家家戶戶開始警惕起來。
12月3日,隔壁村丢失的兩頭牛,也離奇般的出現在了後山腳下。
此時,人們才把注意力放到了黃家光身上。
因為村裡除了他整日四處晃蕩,家家戶戶都在地裡勞作,根本沒時間也沒精力去偷牛。
12月5日,村長家再次發生丢牛事件,他家的三頭牛在一夜之間消失。
為了查出近日頻發的丢牛案,村長立即報警,還叫上村幹部一起去黃家。
而彼時的黃家光并無異常,但村長一走,他就找到了牛販子約着吃早飯。
村裡小賣部
中午時分,村長發現林子裡停了一輛卡車和小車,察覺不對勁的他趕緊藏在暗處。
果然,黃家光就是偷牛賊,此時的他正趕着從村長家偷來的三頭牛往車上走。
村長大怒,立即打電話報警,黃家光卻趁人不備悄悄溜走。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偷牛的行為已經被人偷拍下來,發到了村裡的微信群裡
看着這個坐了冤獄又偷牛的男人,村裡人疑惑不解,有人同情他,也有人唾罵他。
而黃家大哥,也對弟弟的這種行為厭惡到了極點。
因為在黃家光偷牛落網前,就曾把大哥家的牛也給偷着賣了。
見弟弟如此,大哥氣憤難當,卻礙于兄弟之情沒有報警。
可讓大哥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縱容會害得弟弟一錯再錯。
為了挽救弟弟,也為了避免他再次犯罪,大哥多次打電話給黃家光,請求他投案自首。
當天下午三點鐘,黃家光主動去了派出所,承認了偷牛行為。
黃家光(右二)
對于自己的盜竊舉動,黃家光隻說:“我沒錢了。”
當民警見到“名人”黃家光後,也十分震驚。
因為當地所有人都知道他獲得了160萬的賠償,是以他偷牛的行為實在是令人費解。
在派出所内,黃家光還詳細地供述了偷牛和賣牛的過程。
他曾三次作案,一次偷兩頭牛,三次共偷走六頭牛。
每次偷牛後,他将牛牽到約定地點,再聯系好同伴開車運走,事後商量分賬。
說道這裡,民警覺得很奇怪,便問:“碰到不配合的牛,不肯走怎麼辦?”
黃家光則一臉得意的說:“從屁股後面打它幾下。”
這時,或許有人會問了,獲得百萬賠償金的黃家光,是怎麼把錢花光的呢?
對此,黃家光則稱,獲賠的160萬根本不夠花,而他本人也大概算了一下這筆花費。
在村裡蓋新房花了50萬左右,和杜文結婚彩禮等花費大約在20萬,還投資了10來萬種檸檬。
除了在農莊入股的十幾萬之外,朋友親戚也問黃家光借走了十來萬。
至于剩下的錢,黃家光則說:“不知道花到哪裡去了。”
一位與黃家光較為熟悉的人,得知他偷牛被捕後,曾如此評價道:“像他這樣好吃懶做的,就算是一座金山也會敗光。”
值得一提的是,投案後的黃家光還誇獎辦案的民警,說警方的辦事效率很高,是以他隻能投案自首。
從2014年出獄到2018年偷牛落網,黃家光的人生可謂是大起大落。
如果,當初手握賠償金的他能夠踏踏實實過日子,或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