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兒子出事之前,阮可堯是小鎮上聲名遠揚的進階教師,在樂清大荊中學任教,桃李遍天下。
如果一切順利,他将在不出幾年後就退休,頤養天年。
可一切,在1999年12月12日那天發生了“巨變”。
那天,阮可堯年僅25歲的愛子小阮,被當地一夥窮兇極惡的歹徒殘忍殺害...
因為兇手遲遲歸案,阮可堯老師放下了手中的課本,開始了“為兒追兇”的漫長之路......
愛子被殺害,老父心如絞痛
小阮是阮可堯唯一的兒子,從小到大,阮可堯對兒子傾注了全部的父愛。
盡管學校的工作忙碌,但他依然抽出周末的時間陪伴小阮,有了父親的溫柔呵護,小阮也成長為一個善良陽光的年輕人。
1992年12月的一天,小阮準備到鎮上去辦點事,在路邊叫停了一輛三輪車,準備乘坐。
這個時候,另一個跟小阮同鄉的村民老胡(化名),也恰好叫停了這輛三輪車。
小阮因為着急辦事,就搶先一步坐上了車,但一邊坐車一邊向那個親戚緻歉。
誰知,老胡看着遠去的三輪車,竟是以心生怨氣,覺得小阮這個小輩不給他面子,便默默地将此事記在心裡。
這天晚上,胡顯林來這個老胡家喝酒。酒過三巡後,老胡便把今天小阮和他搶車的事吐了出來。
原本,老胡隻是傾吐一番,誰知胡顯林的反應很大,他十分生氣地說:“兄弟,你别生氣,我想辦法讓這小子吃點苦頭。”
老胡聽後擺了擺手,覺得這隻是酒後的話不可當真,是以喝完酒的第二天,他就把此事給抛到腦後了。
可生性狠辣、經常在當地胡作非為的“混子”胡顯林,卻當真了,揚言要為老胡出頭。
過了兩天,胡顯林派人給小阮捎口信,意思是‘搶車這件事,要讓他付出代價’。
對此,小阮有點哭笑不得,心想此人也太小題大做了。
但因為胡顯林在當地是個有名的“狠角色”,年輕的小阮也不禁隐隐有些恐慌。他想,胡顯林為人雖然不怎麼樣,但是總該是講道理的,隻要好好講道理并賠禮道歉,他應該也願意息事甯人。
12月12日中午,小阮特意買了一些禮品,來到胡顯林的店裡。
當時胡顯林不在,隻有胡顯林的妻子在。胡顯林的妻子是小阮的國中同學,二人相識十幾年,說話間也比較随和,胡顯林的妻子問明來意之後,小阮隻說:“讓胡顯林到我那裡去,我們把事情解決掉。”
本也不是大事,胡顯林的妻子也沒太當回事,等到胡顯林回來之後,她隻是輕描淡寫地告訴胡顯林:“今天小阮來找你了,說要解決什麼事情,你去看看吧!”
睚眦必報的胡顯林,将小阮的上門解讀為對他“權威”的宣戰,于是,他決定好好教訓教訓對方。
當天下午,胡顯林叫上所有的兄弟,集合起來準備去找小阮“算賬”。他先是取來朋友私藏的兩支獵槍,自己又随身藏了一把刀,随後假惺惺地打電話,裝成求和的樣子,讓小阮一個人到他店裡來。
小阮接到電話之後,沒有多想,便簡單收拾下過來了。
殊不知,此時幾十個彪形大漢正躲在胡顯林的店裡外,右臂上紮纏着白手巾,隻等着小阮的到來。
過了不多久,小阮就來了。
小阮到了之後,胡顯林上下審視了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就沖外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接着,有個手拿火藥槍的男人便沖了過來,對準小阮頭部便要開槍!
小阮一看不妙,慌忙躲避。
說時遲,那時快,第一槍并未打中。
對方是亡命之徒,小阮顧不得講話,趕緊往外跑。這時候,守在門口的同夥故意絆倒小阮,胡顯林則大步跟上去,直接在背後捅了小阮一刀。
小阮掙紮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外跑,但此時,胡顯林等十餘人已經圍住了他,露出了兇狠的目光。他們手中要麼持槍、要麼持刀,對着孤身一人的小阮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途中,還有兩聲槍響接連從裡面傳來.....
一人難敵重拳的小阮,在拼命突出這群人的包圍後,很快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主犯胡顯林逃之夭夭
這樣明目張膽追殺的場景,不禁讓人不寒而栗。
但真正惡人壞的程度,是人想象不到的...
小阮倒在地上後,很快便被過路的人送到醫院去搶救,生命垂危。
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胡顯林一幫人在聽說小阮沒死、還在搶救的時候,竟還不罷休,商量着潛入醫院将小阮的腳筋挑斷。
“讓他一輩子癱在床上吧!”胡顯林目露兇光。
手下的人聽到指令,分好幾撥到醫院去找小阮,不過大多數因為沒有找到正在被搶救的小阮,而無功而返。
另有幾個人,甚至誤把一個出院的病人當做小阮,上去就準備砍殺。幸好病人的親屬及時出來阻攔,這幾個人發現認錯人後才飛快逃跑...
這群人的險惡可見一斑,在醫院搶救的小阮,也牽動着所有人的心。這其中就包括小阮的父親阮可堯。
接到醫院電話時,阮可堯老師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講台上,但一想到兒子的事,他強撐着來到醫院,詢問醫生兒子的情況。
過了很久,搶救室裡的燈光滅了。阮可堯的心咯噔一聲,父子連心,此刻的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之後,主治醫生走了出來,搖了搖頭,抱歉地表示:“這孩子傷得太重了,我們實在是盡力了。”
阮可堯聽到這句話,依然覺得不真實,中午吃飯的時候兒子還好好的,怎麼忽然間就離自己而去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讓阮可堯的内心難以接受,他最後看着手術台上的兒子,傷痕累累又毫無血色的臉龐,哭得淚流滿面。
“要為兒子讨個公道!”
阮可堯的腦子一片空白,隻留下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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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昭然若揭,當地警方立即實施抓捕。
但此時狡猾的胡顯林一幫人早已逃之夭夭。
在此後的幾年間,胡顯林的那一幫同夥都相繼落網,可唯有胡顯林,遲遲未能歸案,遍尋無果。
在這期間,喪子之痛一直折磨着已經年近5旬的阮可堯,使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唯有胡顯林被捉拿歸案,判處死刑,才能聊以慰藉。
為了這個案子,樂清市警察局成立了專案小組,專門對通緝犯胡顯林進行追蹤,還根據群眾提供的線索按圖索骥,但最終都是一無所獲。
當時坊間傳聞,案發的12日晚上,胡顯林在得知小阮死去後,便立馬回家收拾了東西,帶上幾千塊錢連夜逃跑了,跑的方向是溫嶺。
警方很快來到溫嶺一帶,經過車站登記的資訊,确認胡顯林果然來過這裡,但是隻住了一晚便逃往杭州了。警方随後便追蹤到了杭州,但到了後發現依然是人去樓空。
原來,狡兔三窟、有很強的反偵察能力的胡顯林,嗅到警方的動向,隻在杭州住了一晚,天蒙蒙亮就起床買了去河北的票……
就這樣,一個危險的殺人犯便逃出了杭州,去往了另一個城市。
在1999年,監控還不普及,一個人想要消失在人海中并不算太難,是以胡顯林一直未歸案,這個案子也就懸而未決......
多年追兇,難撫喪子之痛
當時,小鎮裡的人對這個案子議論紛紛,因為主犯遲遲未能歸案,善良的村民們紛紛表示:“也不知能不能賠阮老師一點錢,死了兒子真是太可憐了。”
雖然知道村民們是好意,但阮可堯聽了卻心如刀割。
兒子鮮活的命,怎可用金錢來衡量?兇手不捉拿歸案,又怎麼能夠不了了之?
阮可堯在心裡暗暗起誓,定要給死去的兒子一個交代,他不要錢,他隻要兇手償命。
為了更好地為兒子伸冤,阮可堯毅然選擇了退休,接下來他要用自己全部的精力,幫助警察,一起捉拿胡顯林歸案。
已經54歲的阮可堯,拿起厚厚的法學書籍,戴着老花鏡,從第一頁開始,一頁一頁的看。那時的他,幾乎每天都要捧着刑法研究一番。時間久了,他所掌握的法律知識,讓業界人士都頗為歎服,不禁對阮可堯豎起大拇指。
一般來說,經曆了喪子之痛的老人,因兇手未抓到,可能會大吵大鬧。
但是阮可堯從來沒有。
他當了大半輩子的教師,年輕時是個謙謙君子,老了也十分知禮節。每次去警局遞資料時,他都是謙和、有禮有節,然後懷着期待的眼神說:“希望能對破案有幫助。”
他在月曆上标注着警察局接訪的日子,隻要日子快到了,他就抛開手頭的一切,把信訪資料整理好。不管天氣好壞,哪怕是下着瓢潑大雨,他也都要打着傘去警察局遞資料。
舔犢之情令人動容。
看着眼前眼圈永遠是紅腫着、一臉憔悴的老人,辦案民警在心裡發誓,一定要盡快将兇手捉拿歸案!
日月如梭,阮可堯一天天衰老下去,轉眼間,18年過去了。
這18年來,阮可堯為了幫兒子追兇,幾乎跑了大半個中國。
他上交的信訪資料積累了滿滿一麻袋,多達上百斤。
因為當時列印機很稀缺,是以這些材料,大多都是老人一筆一劃用手寫的......
這些年來,他的背更駝了,眼更花了,但從未想過放棄,他早已把這件事當做生命的一部分。
從54歲到72歲,阮可堯的頭發幾乎全白,臉上布滿皺紋,但是眼神卻又亮又堅毅,帶着威嚴,帶着對兇手的仇恨,讓人不敢正視。
在愚公移山中,愚公的誠意感動天神,天神便幫他移走了山。如今的阮可堯老人,風風雨雨18年,這誠心也足以感動天神了。
兇手隐藏得再深,也有露出馬腳的那天,阮可堯始終相信,真兇總有一天會落網......
惡人狡猾用化名,警方慧眼辯真兇
那麼,胡顯林到底逃在何處?
原來,當年胡顯林在逃往河北的途中,在火車上設法搞到了一張身份證,身份證的名字是李成國。于是,狡猾的胡顯林便冒用李成國的名字,活在這世間。
在火車上,他還搭讪了一個河北的中藥商,謊稱自己對中藥感興趣,想和他一起幹。
對方看“李成國”态度誠懇,便欣然答應了。
在河北和中藥商一起做了半年多,胡顯林總做噩夢,擔心被抓,于是他又辭職往更遠的地方。
18年來,他去過鄭州、昆明、宜賓、西雙版納等地,還在地下賭場看過場子,不合法的事情也做過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小打小鬧。
此時,身背命案的他一改往日嚣張,不敢太過招搖,尤其在得知昔日同夥紛紛落網後,就更加“小心翼翼”了。
2002年,胡顯林離開了賭場,無處可去的他在當地認識了一個女子。
他撒謊說自己是個孤兒,無處可去,女子看他可憐,便讓他留在自己的餐館打工。
期間,胡顯林多次谄媚讨好,女子和他發展成情人關系,兩人同居在一起,共同經營餐館。
因為這些年餐館生意不錯,開了不少家分店,胡顯林還積累了許多錢。
但他這般的逍遙日子,很快就到了頭。
一天,胡顯林的前妻帶着他們的兒子找到了他,胡顯林出手闊綽,給妻兒一筆錢,并建議他們也做起生意來。
怎奈胡顯林的前妻是個有些虛榮的人,好顯擺。2010年,她開着新買的奔馳豪車回家,價值一百多萬,這件事對于一個開服裝店的中年女人而言,太不正常了。
警方馬上意識到:“這不對勁。”
于是,警方馬上出警,對胡顯林前妻家進行布控,監視者她的動向。
果然,毫無戒備的她,把所有的行蹤都暴露在警方的視野下。
18年過去了,此時偵查手段有了飛速的發展,這個時候想再找一個人,隻要有一點線索,必逃不過警方的法眼。經過警方的密集監視,發現胡顯林的前妻和兒子,都與一位叫李成國的老闆有密切聯系。
經過确認,李成國就是胡顯林。
此消息一出,整個警局沸騰了,警方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對其實施抓捕。
這一次,胡顯林插翅難飛。
2010年8月29日下午,警方包圍了胡顯林在宜賓的居所,從下午兩點蹲守到淩晨時分,最終把這個18年逃犯捉拿歸案。
鐐铐加身的胡顯林
2011年1月18日,法院對胡顯林故意殺人一案進行判決。法庭上,胡顯林表示自己曾多次想要自首,但一直沒有勇氣。
審判過程中,胡顯林看向許多地方,唯獨不敢看向阮可堯,這個72歲的忍受喪子之痛的老人,胡顯林沒有顔面面對。
胡顯林,終審裁定為死刑。
聽到判決結果的那一刻,已經72歲高齡的阮可堯老人,眼中噙滿了淚水。
“多年執著地奔波,不僅僅是為了替子申冤,更是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雖說這花去了我寶貴的人生歲月,但有了今天這一結果,我覺得值了。”
含着淚,阮可堯說了一遍又一遍。
至此,一起曆經曲折的18年“為兒追兇”信訪路,終于完結。
世界上的罪惡再少一點,我們的希望便會更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