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端
永定十二年的開春，下了一場雨。立春這天，京城死了個戲子。
這戲子生前雖名噪京城，但也沒見過這麼大陣仗。皇上谕旨以二品貴族禮儀下葬，大赦天下，剛剛被封為定山侯的肖大将軍親自帶領靈隊，萬民跟随。
一.
皇上壽宴前天晚上，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好似約定好的一樣，猝不及防的把京城裹了個銀白交加。
“藍山”肖舟輕輕的叫喚了一聲身旁還在睡着的人兒，初雪驟降溫，藍山的鼻頭紅紅的，密而卷的睫毛顫了顫，縱是叱咤風雲的肖大将軍這一刻心也軟了。
肖舟看的入神，藍山卻已經揉了揉眼睛醒來了，看着望他出神的肖舟，隻說了句。
“将軍，我為你着衣”
肖舟真的是愛極了藍山這副清清冷冷的模樣，他就好像窗外這初雪一樣，潔白--如果肖舟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可惜肖舟他太清楚了，他知道他清清冷冷的藍山在心中盤算了什麼，他又心疼極了，他的藍山，總是這樣的固執。
肖舟看着藍山那雙生的比女兒家還要好看的手，溫柔的為他披上外衣，細細的整理衣領，那一刻，他溺死了，在藍山淺淺的眼眸中，那提醒着他要提防藍山的理智也淪陷了。
“藍山……你真的，沒有什麼要給我說的嗎？”
藍山又擡起了他自己那雙淺淺的眼眸，他本不想回答，但他看到他的将軍用一種幾乎請求的目光悲傷的看着他，薄薄的唇那麼近……他還是嗫嚅着開了口
“将軍，今天，别去行嗎？”
肖舟沒有回答，隻定定的看着藍山，微微搖了搖頭，然後跨門出去。藍山呆呆的站在那裡，忽然一個交雜着冷檀木香氣的懷抱将他緊緊擁住，肖舟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往他手裡塞了一個東西。
“院子的梅花開了，這個冬天的第一束，藍山，保重”
肖舟一直覺得藍山像初雪，可直到他看見院子裡灼灼的梅花時，他才明白，藍山是綻放的紅梅，是不會為他這些小情小愛而停留的。他是這麼以為的。
二.
永定十一年的冬天，第一場雪下在了皇帝的壽宴，誰都沒想到，偏偏挑在了這天，太後夥同三皇子逼了宮，反了，猝不及防的一衆大臣護着皇帝急忙避進了行宮，緊鄰渝雲樓。
在宮外負責護守的肖将軍聽到渝雲樓這個名字後變魔怔了，跟随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們也沒有見過他這副模樣。
肖舟帶領重重衛士包圍渝雲樓時，小樓門口站了一個全京城最火的戲子，那戲子看着肖舟，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劍，苦笑着:
“還是要擋一擋的。”
“擋不了的藍山，你知道的”
是的，藍山知道的，太後想靠着肖舟對他的這份愛擋住他的大将軍。
可是，他藍山的大将軍是擋不住的，藍山明白，他的大将軍是最重信義的。
藍山記得，他與肖舟相逢的第一個大年夜，肖舟曾帶他掠過京都繁華，站立在渝雲樓的最高處，眺望人間萬裡，煙花升空，他的大将軍眸中被煙火照亮，信誓旦旦的說:
“我願護這人間歌舞升平，平安喜樂，萬世無恙”
兩劍交鋒時，藍山扔了手中的兵刃。
肖舟沒有猶豫，一劍刺入了那戲子的身體，遲遲才反應過來。
後來啊後來，将士們沖進去營救了皇帝，回來後便再也沒有見肖将軍的身影，聽街坊的人說，那天見将軍抱着那京城最火的戲子走了很遠很遠的路。
三
“永定十二年，滿城皆唱青衫”
說書的老頭拍了拍醒木，喝了一口清水，下邊半大的娃兒們就又開始嚷嚷起來了。
“這就結束了嗎？”
“那将軍後來怎麼了？”
“……“
“是以将軍到底愛戲子嗎？”
老頭雖上了年紀，卻依舊精神煥發，眉眼中隐隐約約的肅殺，他再次翻開了那段回憶。
愛啊，當然愛，那是他的藍山啊，他記得十五歲那年跟随皇上第一次去渝雲樓的時候，遠遠便望見了他，他那時就在想，這世間怎麼會有生的這麼好的人，藍山他不應該在這裡，他應該得到全世界最好的珍寶。是以在皇上看上他的藍山時，他不惜代價的求皇上把藍山賜給了他，他和藍山第一次圓房的時候，知曉了藍山的男兒身卻依舊隻是心疼，沒有半分生氣，他甚至早早的就知道了他和太後的預謀，卻沒有把他揭穿，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機會，就是最後，他也沒想殺掉他親愛的藍山啊，隻要他的藍山稍微一反駁他也不是不會放他走啊……可是，他的藍山，總是這麼固執。
四
藍山三歲的時候便過上了颠沛流離的時候，那時京城疫病，他的父母就那麼離開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隻記得自己又累又餓，回來有一個穿的很漂亮的夫人帶走了他，給了他吃食。
那是太後巡視災區救了他。
他因生的好看，被太後誤認為女娃養在了渝雲樓裡，十二歲那年，他碰見了一個英俊淩厲的人，那人是個将軍，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那麼想再碰見一個人，偏巧，那将軍總愛隔三差五的來看望他，那将軍生的高大，偏偏臉也像刀刻的一樣精緻，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将軍的，是他為了自己不惜與皇帝大吵一架的時候 還是他和自己燕好的時候安撫着他濕潤的眼眸說鐘意就好，男女不重要的時候……太美好了，這是他不應該觸碰的。
太後找上他的時候，他連猶豫都沒有，但凡太後對他差一點，把他當做培養的棋子一樣就好了，這樣或許他還可以上演一場為愛反戈的話本，可是太後對他太好了，以至于他連推拒的話都開不了口，可是看到他的将軍 還是會心軟的吧，他藍山這條命不值錢，那就還了太後吧……
他的大将軍，一定要好好的。
五
永定十二年，肖大将軍卸了甲。
大家隻記得，那戲子生前最愛唱的青衫舊滿京城都在唱
“人間何事惹淹留，畫扇把韶光暗暗的偷
白頭人恨無知已，空負了錦衣貂裘
黃鐘轉悲，商角唱久，良夜裡傷心時候
誰曾見翻雲覆雨刀筆手,二十年寫作一段風留
美人尚小，英雄年幼 ,相逢處花瑟江秋
誰曾見萬裡雲别千山岫，三百年盼得一次回眸”
萬裡山河，人間煙火，肖大将軍守了這江山一世，可最終也沒有一處炊煙為他升起，一盞燭火為他守夜。
罷了，不過是兩個有情人，愛過，不得相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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