嘛叫絕招?要命的招就叫絕招。您還别擡杠,白四爺就是這麼說的。
白四爺是哪根蔥、哪頭蒜?白四爺不是蔥,也不是蒜,他乃清末時節,天津衛西北角一位其貌不揚的老回回。

清末舊照
白四爺之是以叫白四爺,是因為他老人家有“四絕”,他這四絕跟狗不理包子、耳朵眼炸糕、十八街麻花、泥人張沒嘛關系;他是拳術占着一絕,撂跤占着一絕,抖大杆子占着一絕,養花種瓜占着一絕。
有能耐藏而不露,進了棺材全都白瞎,白四爺明白這個理兒,是以敞開大門收了徒弟。能耐之是以是能耐,就不能任嘛也不要地白傳,是以,白四爺定了規矩,想要跟他學能耐,每月月初按時孝敬他五斤棒子面、五斤粗白面,少一兩就是心不誠,能耐也就甭想學會,在這一點上,大壯心最誠。
大壯姓楊,原名不叫大壯,興許是他出生在西郊楊柳青的緣故,據他自個兒白話,他原名叫小青。大老爺們兒叫這麼一個娘娘們們的名兒忒是軟塌了些,為此,小青自個兒改名大壯,您聽,這名兒多硬氣。
大壯自打拜了白四爺當師父,立時變勤快了,“孝敬”按月準給,在學能耐上也舍得下功夫,為此,白四爺對他格外看好。師父真教,徒弟真學,不出一年半載,大壯就敢在街面上架着肩膀橫着走道了。
大壯常聽旁人誇獎白四爺的能耐大,每每有人誇師父,徒弟心裡就跟偷吃了蜜賽的,甜得齁得慌。可有一天,一個大惹惹的話讓他心裡面不痛快了,不但不痛快了,還跟堵了塊石頭賽的,連喘氣都覺着不順堂了。
天津衛從來不缺“惹惹”,倘若那天沒了“惹惹”,天津衛“衛嘴子”的招牌也就保不住了。“惹惹惹——敲大鑼”是天津衛的本分,要不為嘛天津衛盡出靠嘴吃飯的牛人呢。
大惹惹對大壯說:“你師父占着四絕不假,這裡面最厲害的一絕當屬‘抖大杆子’,你甭看他面上裝大方,瓤子裡面奸着哩,這一招是他保命的招兒,概不外傳。聽說過羅成跟秦瓊互傳國術的段子吧?倆人明明說好了要把自己的武藝一招不留地教給對方,可暗地裡不還是留了一招?大壯啊,别不好意思的,他吃了你的棒子面,就該傳你真能耐,他不教你,你就給他來個軟磨硬泡,他不把真玩意兒掏出來,你就不跟他散夥!”
你瞧,不怕沒好人,就怕沒好話,大壯腦筋短,性子直,真就把大惹惹的話當成要緊的事兒了。他來到師父面前,不帶好氣地發起了牢騷:“師父,外面都說您老人家棍法刁狠,銳不可當,學會您老的棍法,就有了大鬧天宮的本事。師父,這個絕招您一定要教我,說嘛也要教我,您要不教我,我就整天磨着您,多會兒您答應教給我了,我多會兒就不磨您了。”
白四爺一笑:“傻小子,少聽别人瞎白話,他們那是拿你小子打镲找樂呢。嘛叫絕招,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反複演練精熟,細揣其義,體其精微,領其要旨,悟其力道,自如應變,一招制敵,這就叫絕招。”
大壯聽不懂,認定師父誠心糊弄他,心裡越發的不願意。這時候,那個前兩天在他面前給白四爺“上眼藥”大惹惹又給他支了一招:“傻巴,他不教你,你不會逼着他教你?法不傳六耳,你把耳朵湊過來,我給你小子出個主意。”大壯趕忙附耳上前。大惹惹壓低聲音,“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傻巴,記住了吧?”
這天夜裡,白四爺去了瓜田看瓜,三更時分,大壯摸着黑來到地頭,蹲在草坑裡朝着瓜田亂踅摸了一陣子,看清師父正在瓜棚裡面打瞌睡,貓着腰進到瓜田裡假裝偷瓜。來此之前,大壯刻意用鍋底灰把臉塗黑,為的就是不讓師父認出他的真容。
練武之人眼珠子賊,耳根子尖,白四爺聽到瓜田裡面有窸窸窣窣的小動靜,騰地睜大了眼,他尋思着八成是“狗獾子”來磕瓜,于是一手提燈,一手握棍,循着動靜走了過去。
大壯一瞅師父過來了,順手從地上摳了一塊土坷垃,“嗖”一下,土坷垃飛了出去;“啪”一聲,燈被打滅了。緊跟着,大壯趁着師父一愣神的當口,身子一弓,兩腿一蹬,好似一隻巨大的狸貓,從瓜田之間飛身而出,直奔白四爺撲去。
白四爺丢掉油燈,叫一聲:“來得好。”同時快速往後閃身,躲過撲到跟前的黑影,順勢将手中的白蠟杆子一抖一戳,正中黑影的左邊手腕子。黑影疼得“嗷”一嗓子,騰地蹦起多高。白四爺順勢來了一招“撩陰棍”,不偏不斜,一下戳中黑影的胯巴裆。黑影叫聲“媽哎”,雙手捂腚,夾着雙腿,原地蹦高。沒蹦兩下,白四爺的第三棍子到了,這回戳在了後心口,黑影“哇”一下,噴出一口老血,面朝下,背朝天,像隻大蛤蟆似的趴在瓜秧上哆嗦幾下,不動彈了。
白四爺這會兒意識到自己出手忒重了點兒,真要把人給打壞了,他非攤上官非不可。恰好這時,附近瓜田裡看瓜的人聽到動靜跑過來看究竟,一瞅地上趴着個不帶動彈一下的人,立時意識到白四爺出手太重,把偷瓜賊給打得背過氣去了。既如此,麻溜救人吧。等把那人翻過來,白四爺仔細一瞅,心說:“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啊?”随手抓了一把瓜秧,在那人的臉上來回一蹭:“啊呀,這不是大壯嗎!傻寶貝兒,為嘛是你呢?”
白四爺痛心疾首,趕緊掐人中,拍後背,又摘了個還沒長熟的生西瓜,拍開瓜皮,把瓜汁擠進大壯的嘴裡。折騰好半天,大壯的雙手陡然一抖,随即雙眼睜開,張嘴叫聲“媽哎”,人總算活過來了。
沒等師父開口,大壯先說話了:“師父,您老說得沒錯,絕招就是殺人招,徒弟我這回明白了!”
得!這就叫不打不成器,三棍子下去,楞是把傻小子打明白了。
好了,一段從老一輩嘴裡聽到的段子說完了。真真假假,不必較真,聽了樂子也就是了。